錦衣夜行第71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906 字 2021-02-15

夏潯便笑,像一個主人似的,客氣地邀請蘇穎坐下。

蘇穎瞪了他一眼,嗔道:「別人忙里忙外,你倒逍遙自在,楚米幫已經占了雙嶼島,朝廷水師也出動了,你不想知道現在情形如何嗎」

夏潯笑道:「盡人事,聽天命。該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現在靜候結果便是了,急有甚么用」

蘇穎哼了一聲,在他對面坐下,熟練地拆開一只蟹,用蟹角挑起一塊潔白的蟹肉,問道:「這一戰要是成功了,你能升成什么官兒呀」

夏潯聳聳肩道:「有功也是曹國公的,上邊會看到我在其中的表現才怪。如果曹國公肯不找我的麻煩,那就謝天謝地了,我哪還奢望得什么功勞,升什么官」

蘇穎疑道:「你和這位曹國公,似乎不太對付」

夏潯苦笑道:「恐怕換了哪個官兒都會不舒服。」

夏潯說著,便把自己與李景隆結怨的經過說了一遍,蘇穎挑起大指贊道:「好樣的,為了一個女人,得罪這樣的權勢人物,不惜自己的錦綉前程,是條漢子。」

夏潯無所謂地笑道:「同樣的事情,看你站在什么角度說了。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不惜自己的江山社稷,那就是昏君了,我么嘿嘿,在自己喜歡的女人和性命前程之間,我也寧願選擇前者。」

蘇穎道:「還以為你們做官的個個威風八面,事事順意,才一個個打破了頭的往里擠,想不到也有這許多煩惱,要我說,在這海上逍遙自在,不勝過做個看人臉色的受氣官兒」

夏潯笑道:「你們大當家的要是擠兌你,你會一氣上岸投靠官府」

蘇穎一窒,悻悻地道:「那不同。」

夏潯道:「有什么不同,很多時候,都是說別人容易,自己做時卻難。」

蘇穎哼了一聲,沉默片刻,說道:「今晚我的人會引你們的兵船潛進來,我這邊留下的人會剪除一些警哨,掩護偷襲的兵船,大當家的那里接到消息,也會立即開始行動。你要我們做的,我們全照做了,你可得記著,雙嶼要還給我們,如果你們言而無信」

夏潯接口道:「我知道,我在這兒,根本就是人質嘛。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要,就拿回去。」

現在到底還是盟友,說這些有些煞風景,蘇穎便岔開話題,問道:「酒呢這兒不是儲了幾壇子好酒,怎不拿出來喝」

夏潯道:「你看我坐在這里清閑得不得了,其實心里有事,哪里喝得下咦,你吃完了,這么快」

夏潯看著蘇穎把一只吃空了蟹肉蟹黃的蟹重新合起來,居然仍是完整的,再看看自己面前啃得一片狼藉的桌面,不禁驚奇道:「你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蘇穎就沒見過這么笨的蛋,她拿出了吃奶的勁兒,好不容易才教會夏潯怎么吃螃蟹,夏潯在經過了無數次嘗試之後,終於把吃空了的螃蟹重新合成了一個完整的螃蟹,不禁拍手大笑起來,快活得仿佛一個孩子。

此時,許滸剛剛接到小楚的消息。

「官兵又來了他們還真是陰魂不散」

聚義大廳里,許滸把酒碗啪地一摔,冷冷笑道:「你回復楚當家的,就說我許滸馬上點齊人馬,連夜殺奔雙嶼。依照楚當家的所言,與海王陳大當家的一北一南,堵住官兵退路,明日日出時分,咱們內外聯手,發動進攻這一回,咱們干它一場大的,叫他杭州衛吃個大虧,再也不敢輕易冒犯我們」

「多謝許大當家的,小的代我們當家的謝過了。海王那里,我們當家的也派了人去,小的這就得趕回去了,要不然等官兵布防完畢,小人想潛進去報信就難了。」

「好好好,你先回去,我立即調撥人馬」

兩個海盜引了那報信的楚米幫信使匆匆走了出去,許滸環顧左右,看了看聚義大廳里幾十位大小頭目。

雷曉曦大步走上來,摩拳擦掌地道:「大當家的,官兵果然來了,這一回有楚米幫的人替咱們打頭陣,又有陳大當家的相助,咱們可以大顯身手了。兄弟們都憋足了勁兒等著大當家發話呢,大當家的你就下令吧,你說怎么打,咱們就怎么打」

許滸回到主位上,緩緩坐定,看了看離開座位,聚攏到大廳中央的眾多部下,沉聲道:「二當家的,你率大船大艘,小船五艘,立即兵發南麓島,我率其余艦船為你押陣。」

雷曉曦一呆,失笑道:「大當家的,你喝糊塗了吧。是雙嶼幫,不是南麓島呀」

許滸沉沉一笑,雙眼慢慢抬了起來,緩緩地道:「沒錯,就是南麓島趁著官兵圍困雙嶼,截住了小楚的主力,咱們連夜端了他的老巢,所有婦孺輜重,全部拉回來看管,斷他的後路。接著兵發小蛟島,陳祖義率戰艦參戰,其給養必然留在島上,不會拖到戰場上去,一並給他抄回來。」

雷曉曦變色道:「大當家的,你這是什么意思」

廳中許多頭領都一臉茫然,可是也有一些,顯然是早已知曉,神色絲毫不見驚訝,他們悄悄移動著步子,不著痕跡地挪著身子,開始占據有利地形。

許滸道:「甚么意思楚米幫是一條六親不認的大鯊魚,陳祖義更是居心叵測,不值得信任。當初我們被迫答應入伙,是因為他們大軍壓境,朝廷水師也不斷襲擾,咱們腹背受敵,不得不答應下來。可我雙嶼幫一直以來的規矩,打家劫舍,是不做的。我們走私販貨,財源滾滾,為什么要跟著他陳祖義冒偌大風險

我們如今雖然不在雙嶼島,卻也還是雙嶼幫,規矩就是規矩,更改不得如今是天賜良機,趁著他們對付官兵的時候,我們抄了他們的後路,斷了他們的給養,這東海之上,就是我們一家獨大,天賜良機,何不利用」

雷曉曦臉色極為難看地道:「大當家的,這么大的事,我事先怎么一點也不知道」

許滸溫和地笑笑,抱歉道:「二當家的,茲事體大,你手下的人又多又雜,二當家的性情豪爽,沒有心機,我擔心你一旦不小心露了口風,落在有心人耳中,那對咱雙嶼幫來說,可是滅頂之災啊。所以,這一次,是我獨斷專行,不曾與你商量。」

「這樣不行」

雷曉曦憤怒地道:「我們要么不答應入伙,答應入伙又出爾反爾,那就是不仁不義,我雷曉曦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不做不仁不義的孬種」

許滸沉下臉色道:「二當家的,咱雙嶼規矩,一向執行的是誠王軍法,令出必行,不得違抗我許滸是雙嶼幫大當家,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

雷曉曦暴厲地道:「去他娘的軍法去他娘的規矩,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咱們就是一群賊,一群不受官府待見的賊,還講什么軍法講什么規矩」

許滸臉色一沉,拍案道:「來人,把二當家的關起來,我親自帶船出海,此間事了,我再發落你抗命之罪」

「誰敢」

雷曉曦的親信何天陽「鏗」地一聲拔出鋒利的長刀,乖戾地吼道:「大當家的,我覺得二當家的說的有道理。咱們是海盜,哪有和官兵聯手,對付海盜的道理」

許滸雙手扶案,慢慢站起,冷厲地喝道:「你們這是要作反不成」

賈頭領沒有說話,只是嗆地一聲拔出狹鋒單刀,也往雷曉曦身旁一站,用行動回答了他。

廳中的頭目們都慌亂起來,許滸的親信自然沒有動,蘇穎的親信冷眼旁觀,雷曉曦的親信卻紛紛向他身邊靠攏,有些中間派的頭目不免左右為難起來。

雷曉曦哈哈大笑,推開護在他身前的何天陽和賈頭領,傲然走前兩步,得意洋洋地對許滸道:「大當家的,你倒行逆施,所作所為,不得人心吶。你看看,是服你的人多,還是不服你的人多,依我看,你還是讓出大當家的位子,由我雷曉曦領著大伙兒干吧」

許滸神色復雜地看著他,冷冷問道:「陳祖義許了你甚么好處」

雷曉曦臉色微微一紅,好在他臉黑,也看不出甚么,他大聲道:「沒人許我甚么,我這是對大家好,雙嶼幫在我手里,比在你手里,更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

許滸冷斥道:「打家劫舍的好日子這個位子,我不貪戀,可是蘇老當家的,當初把這個擔子交給了我,我要為全島父老負責,二哥,回頭是岸,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我許滸仍然認你這個二哥,絕不會太過為難了你。」

雷曉曦忍俊不禁,捧腹笑道:「許滸,你在說夢話嗎你看看這廳上有多少人服你」

他猛地一挺身子,喝道:「願意跟我雷老二干的,站過來」

一些中立派首領,見雷曉曦身邊人數眾多,不由也遲疑著向他靠近過去。

許滸眯起眼睛道:「雷曉曦,你這是要反了依我雙嶼軍規,你這可是不從軍令,篡權犯上」

雷曉曦笑得喘不上氣兒來:「許秀才,我看你真是讀書讀傻了,你還看不清咱們誰的拳頭大你和阿妹一樣的蠢,死抱著規矩不放,咱們是匪,是匪啊」

許滸厲喝:「依我雙嶼軍規,雷曉曦,當斬誰與我取他性命」

雷曉曦還未嘲笑出口,就聽身後一聲大喝:「屬下遵命」

雷曉曦大怒,剛想扭頭看看是誰如此大膽,忽然覺得自己騰空而起,向許滸猛撲過去

雷曉曦十分驚訝,若論武功,許滸可不在他之下,他人多勢眾,沒想過和許滸單挑啊,怎么就沖著他沖過去了而且這一躍好高啊,幾乎發簪都要觸到洞頂了,他從來也不知道自己的彈跳力居然這么好。

這些只是一剎那的功夫,一剎那是多快佛家說,一剎那即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二十彈指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為一須叟,一日一晝為三十須叟。照此計算:一眨眼就是二十四剎那,一剎那就是零點零一八秒。

雷曉曦便發現自己已經撲到了許滸面前,好機會許滸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要此時出刀,一刀就可砍下許滸的頭顱,雷曉曦大喜,伸手拔刀,卻忽然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他的手似乎不聽他的使喚了

雷曉曦的頭顱「砰」地一聲砸在許滸面前的桌案上,鮮血四濺,還沒等他人頭彈起,許滸的手便已按在他的頭上,反向一扭,那顆被一刀斬斷的頭顱便成了面朝眾盜寇。

雷曉曦還沒死,他兩眼睜得大大的,驚愕地轉動了幾下,最後落在弓步矮身,長刀前指,雪亮的刀刃上猶自落下最後一滴鮮血的何天陽身上,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明白,那雙眼睛就此定格,永遠不動了。

許滸按著雷曉曦的頭,對著雷曉曦的部下,滿臉殺氣地道:「雷曉曦犯上作亂,現已伏誅,爾等何去何從」

許滸的親信部下紛紛掣出兵刃,指向他們,蘇穎的部下也紛紛拔刀出鞘,那些踟躕著正想靠到雷曉曦那堆人群中的中立派首領立即像躲避瘟疫似的跳開,雷曉曦的親信部下遲疑片刻,「當啷」一聲,有人第一個棄了兵刃,緊接著當啷聲不絕,眾頭領紛紛仆倒在地,大聲道:「願從大當家差遣」

許滸伸手一挽雷曉曦頭上發髻,將他的人頭提在手中,淡淡地道:「兵發南麓島」

第219章 仗義每多屠狗輩

傍晚,蘇穎的院落前生著幾堆篝火,烤魚炙蝦,還有此番從陸上返回時帶來的肥雞肥鵝,驢肉豬腿,都架到火上去烤,順手灑些鹽巴,烤得滋滋冒油,肉香四溢。

蘇穎所住的院落山坡在雙嶼島東面,晚上風是從大陸方向向海洋方向刮的,饒是如此,肉香味兒還是能傳到沙灘上巡弋的楚米幫盜寇鼻中,饞得他們直咽口涎。酒香肉香肆無忌憚地談笑,這些雙嶼海盜一副根本不擔心外海明軍水師雲集的模樣,玩得十分開心。

一隊巡弋的海盜挾著刀槍從不遠處經過,看著他們開心快樂的樣子,很是不忿地啐了幾口。

夏潯和蘇穎伏在暗處,觀察著沙灘上的海盜情形,蘇穎扭過頭去,低聲道:「每支巡邏隊經過的間隔是一炷香,一共三支巡邏隊,每隊十五人,記住了樂呵的動靜再大點兒,把他們引過來。」

「好嘞」

蘇穎手下的海盜答應一聲,談笑聲更大了,還唱起了俚曲山歌。

一個大胡子拿刀子敲著木制臉盆咣咣地打著拍子唱起來:「紅綾被,象牙床,懷中摟抱可意郎。情人睡,脫衣裳,口吐舌尖賽沙糖。叫聲哥哥慢慢耍,休要驚醒我的娘。可意郎,俊俏郎,妹子留情你身上,起半夜摸一把,好比糍粑蘸白糖。」

馬上就有個海盜捏著嗓子扮女人對唱起來:「爹媽置奴一塊田,自從放荒十八年。誰個哥兒來耕種,犁頭耙子要置全。」

夏潯有點窘,扭頭看了蘇穎一眼,蘇穎正伏低了身子,盯著沙灘上看,對此一點反應也沒有,看樣子早聽慣了這些海盜的滛詞浪曲兒。

「田田荷葉貼方池,姐共情郎春興迷。郎探花蕊,姐弄玉枝。兩情迷戀,顛之倒之。情哥郎伸子尺二舌頭要餂砂糖甏,小阿姐好像短笛無腔信口吹」

這還都是好的,某些歌詞不但露骨,而且把一些實在不堪入耳的詞兒都赤裸裸地說了出來,蘇穎仍然恍若未聞。其實倒也不只海盜唱些滛詞俚曲,元末以來,軍隊中最初也是與此一般無二的風氣,軍人不唱辭氣鏗鏘的戰歌而哼曲調柔糜內容滛盪的「黃銫小調」,豈不要弄到士氣瓦解卒無斗志的地步所以洪武二十二年春天,朱元璋口授天憲:「但有軍官軍人學唱的割了舌頭」這才風氣稍斂。

那些巡邏的楚米幫海盜餐風飲露,雙嶼幫的海盜好酒好肉,他們本來看著就不爽,現在雙嶼幫的人又扯起破鑼嗓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吼起來,他們的氣兒就更不順了,又巡邏了兩圈兒過來,這邊一個「醉酒的」漢子站在那兒,搖搖晃晃的吼著:「渾身上下脫了個凈,兩手摟的沒點縫;腿壓腿來手摟脖,就有力氣也沒處掙。摟一摟來叫一聲,不覺連我也動興;麻抖擻的沒了魂,幾乎錯失就答應」

可憐一首歌,他唱的愣是沒有一句在點子上,那調兒都跑到南天門去了,巡弋的海盜頭目忍不住叫罵起來:「答你媽個應,嚎什么喪啊」

雙嶼幫的人本來就存心生事,立即還以顏色,兩下里先是對罵,繼而那群海盜便氣勢洶洶地撲過來,想要教訓教訓他們。本來醉得東倒西歪的雙嶼幫海盜突然龍精虎猛地跳起來,一場戰斗只持續了半炷香時間,以有備算無備,又兼人多勢眾,十五個海盜全被制住了。

這些雙嶼幫海盜也都是心狠手辣之輩,已經撕破臉面要大干一場了,哪里還留他們活命,十五個海盜全部摁倒放了血,好在這里又能是酒味又是肉味,方才宰豬宰鵝也曬了不少血,倒沒看出甚么來。

一會兒,第二支巡邏隊過來,雙嶼幫的人依法泡制,縱然楚米幫的人不找事,他們也主動惹事,這片沙灘上的三支巡邏隊全被放倒了。隨即,三支替補的巡邏隊立即換防,裝模作樣的跑到沙灘上去,又有人從山坡上抬了幾條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