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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未知 5870 字 2021-02-15

,忍不住抹起眼淚來,夏潯趕緊道:「郡走不要傷心吶,要不然郡主干脆就暫且留在謝府如何謝員外此人還是很講義氣的,我看他對郡主禮敬有加,照顧的很好。謝家在北平是數一數二的大富豪,也不怕多了郡主一個人照應。」

茗兒抹抹眼淚,抽抽答答地道:「我才不要,我在這里人地兩生,誰都不認得。姐夫家我根本不敢照面兒,等你一走,就只扔下我一個人了,我跟謝家這些人連句話都說不到一塊兒的,我不要住在這里。」

夏潯為難起來,攤手道:「那就不好辦了,如果沒個地方安置,郡主回了江南可如何安排」

茗兒歪著頭想了想,突然兩眼一亮,期盼地道:「那我去你家住好不好江南地方我住得慣呀,你家就在城邊上,我想家的時候,還可以偷偷進城去看看三哥,三哥最寵我啦,要不是三哥幫我,我還逃不出來呢,叫三哥知道我就在那兒,他也可以放心下來。」

「唔,這個嘛咳咳小郡主呵呵」

夏潯吱吱唔唔的,茗兒見狀有些生氣,嘟起嘴道:「怎么啦,人家好歹幫過你很多忙的,去你家住幾天就這么小氣呀我吃的又不多我保證,去了你家之後,你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一定不挑食不偏食,而且還不淘氣。」

夏潯苦笑道:「我哪是怕你吃的多呀,你吃東西跟貓吃食似的就那么一點兒。我是擔心我是覺得」

夏潯心想,靖難之役恐怕馬上就要打響了,我自己到時候都要溜之大吉了,你還去我家住可這話他是不敢對茗兒說的,尋思片刻,只有暫且施個緩兵之計安撫於她,只等戰亂一起,茗兒想走也走不了啦,那時就只好留在北平了。

想到這里夏潯便道:「也罷,那郡主就去我家住吧。不過,我是要隨燕王一同南下的,人多眼雜,郡主不能和我一起走。再過些天,謝員外不是要去江南祭祖么,我拜托他一下,到時候郡主隨謝員外一同走吧。這樣的話,到時我接郡主去我家住,也不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這樣呀」

茗兒想想謝員外南下恐怕還有些時日,不免有些失望,不過她也知道夏潯所言屬實,雖然她不是什么欽犯,可是不管發現誰收留了她,恐怕都不是一件好擔當的事,夏潯肯一直這樣照顧著她,她嘴里不說,其實心里一直是很感激的,她不能任性害了人家。

茗兒便只好戀戀不舍地道:「好吧,我就隨謝員外一起回去好了,那你可要囑咐他一聲,讓他盡快啟程呀。」

夏潯見她答應,心中一寬,便笑道:「郡主放心,這事兒我一定會安排妥當的。我家里有個妹子,比你也大不了許多,等你到了那兒,有她陪你做伴兒,你也就不嫌寂寞了。」

茗兒一聽高興起來,喜孜孜地點頭道:「嗯」

接到朝廷的恩旨後,早已做好准備的燕王立即便啟程回京。藩王奉旨離開藩國,赴京見駕,北平軍政法司各路官員都來相送,可是這些官兒禮儀雖然盡到了,那冷冷淡淡的語氣似笑非笑的神情若即若離的模樣,叫人看了卻從心眼里往外膩歪。

剛出北平城,還沒到十里長亭呢,燕王只是回身對他們客氣了幾句,說些請諸位大人留步,不勞遠送的客套話兒,各位「心眼兒很實惠」的大人們就馬上留步了,與燕王不痛不癢地宣喧幾句,便轉身開步走,看他們那比賽般的速度,好像誰走得快些,就能更快和燕王劃清界線似的,弄得朱棣好不郁悶。

徐妃淡淡地瞟了眼那些匆匆回城的官員,對燕王柔聲道:「白馬紅纓彩色新,不是親家強來親。一朝馬死黃金盡,親者如同陌生人。古人說得好,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嘛。世態炎涼,人情冷暖,莫不如是,王爺不要放在心上。」

燕王嘿嘿一笑,說道:「這些個鳥人,俺不會放在心上的,夫人放心好了。」

朱高煦憤憤地道:「瞎了他們的狗眼,我們家還沒完呢,就恨不得躲得越遠越好,呸一群勢利小人。」

燕王嘆了口氣,說道:「不要說了,小心禍從口出。你們都回去吧,熾兒,你們要好好侍奉母親,聽母親的話,在家里安分守己的,不要惹事生非。」

剛說到這兒,夏潯騎著一匹駿馬斜刺里閃了出來,到了燕王馬前,一個翻身,極其俐落地下了馬,向燕王單膝行以軍禮,恭敬地道:「臣楊旭,見過殿下。」

第256章 困龍也有上天時

朱棣一見夏潯,不由奇道:「楊旭,你怎么在這里」

夏潯道:「臣查緝王府屬吏不法事畢,正要回京去呢。方才有諸位大人在,臣職卑位微,不便上前參見,還請殿下恕罪。殿下既然也要回京,臣正好相隨同往。」

夏潯輕輕一笑,說道:「與王爺同行同往,臣就省了飯錢店錢,占王爺點兒便宜,王爺不會見怪吧」

朱棣心中一暖,卻板起面孔道:「本王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現如今天下人視俺朱棣如同瘟疫一般,你楊旭又不是鐵打的金剛,不怕」

夏潯正色道:「臣只是覺得,公道自在人心,王爺光明磊落,謹身自愛,素無不軌,此去,當有上蒼庇佑,一定有驚無險現在的些許困境算得了甚么,常言說的好:猛虎不在當道卧,困龍也有上天時。」

正覺龍困淺灘遭蝦戲的朱棣聽了這話,心中一陣激盪,他指指夏潯,對徐妃和三個兒子喟然嘆道:「此等樣人,才是志節之士啊」

燕王回京了,這件事頓時轟動整個京師,士庶官紳,莫不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其實燕王要來南京祭拜孝陵的消息,早就轟動京師了。

燕王欲歸京師,本來是極機密的消息,只有朝中一些位居中樞的大臣才知道,可是蹊蹺的是,燕王求歸的奏章送到建文帝御案前第三天,這個消息就在京師傳開了。甚至還有好賭的人開了地下賭盤,賭燕王到底會不會真的到南京來,因為皇帝削藩的心思,已經天下皆知了,而燕王更是人人皆知的皇上最想除掉的一藩,實在難以想象他敢來。

然而,他竟然就真的來了。

一時間南京街頭多了些瘋子般狂笑而過的人,這些都是冒險押了燕王一注的人,結果一夜暴富。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乘船過長江,朱棣手扶船舷,看著浩盪東去的長江水,心懷激盪。過了長江,登上燕子磯,饒是朱棣久領兵馬戍邊御敵,練就得心如鐵石,剛決果毅,也不禁虎目噙淚。這一番歸來,他的心情與任何一次都不同,上一次來時,他的父親還健在,而現在,音容笑貌宛在,人已長眠孝陵,自己呢,卻正被侄子逼到絕路,一向心高氣傲的他,不得不親赴金陵,順眉低首,以證清白。這一次,他是滿懷忐忑屈辱悲憤的情緒而來,如何不百感交集。

對朱棣的到來,朱允炆及其手下一干心腹大臣們也是十分意外的,不過朱棣來了,這卻是不爭的事實,朱允炆也只好放下種種猜疑,先按規矩派人去接,反正到了自己的地盤兒,不怕他翻上天去,回頭再看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葯。

朱棣是皇叔,又是皇室宗親中最長者,朱允炆雖是侄子,卻是皇帝,不必親自迎接的,便派了安王朱楹率皇室宗親子弟們前往江邊迎候。朱楹今年剛剛十六歲,他是朱元璋的庶二十二子,洪武二十四年的時候封為安王,現在還未就藩。

朱楹帶著皇室宗親迎到燕子磯,只見這位只在幼時見過幾面,如今只依稀有些印象的王兄身材魁梧結實,黑發黑須,方面闊口,顧盼之間,頗有一種龍虎之威,敬畏之意油然而生,連忙率眾趨前拜見,寒喧一番後,便與燕王把臂登車,同乘返京。

一路上,士民百姓紛紛走上街頭,一瞻這位膽大如斗的燕王風采,大街上摩肩接踵,熱鬧非凡,那情景就像前些天元宵佳節賞燈觀月之夜的時候一般熱鬧。小商小販小偷小摸在大姑娘小媳婦身上蹭蹭磨磨揩油的登徒子們也如魚得水,好不自在。

「莫逐燕,逐燕必高飛,高飛上帝畿莫逐燕,逐燕必高飛,高飛上帝畿」

人群中,一個衣衫襤褸的道士趿著一雙破鞋子,瘋瘋顛顛地拍手唱著一首不知從哪兒聽來的童謠,嘻笑而過。夏潯聽到這首童謠,身子霍地一震,立即抬頭望去,緊緊盯住了那人。這首童謠他知道,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在那些繪聲繪色地描述燕王造反的故事里邊,這首歌詞是有一席之位的。據說這是燕王蓄謀造反時,為自己造勢,在京城傳唱的一首童謠,沒過多久,果然應驗,朱棣真的反了。

這個瘋道人,真有這般神通

夏潯緊緊盯著那瘋道人舉動,正想提馬追去,一探究竟,卻見那瘋道人已被巡街維持秩序的差人趕開,他嘻嘻哈哈地在人群里擠去,與一個年輕公子擦肩而過時,那公子一伸手,指間挾著兩張寶鈔,便被瘋道人握進了掌心。這動作既快又隱秘,但夏潯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又是早就注意到了那瘋道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瘋道人嘻嘻哈哈地走開了,行至遠處,又復高歌起來。方才遞錢給他的年輕人微微抬了抬頭,望著燕王僅僅淡淡一笑,轉身推開圍觀的路人走去。這位青衫公子戴著寬沿帽兒,壓低至眉際,讓人看不清那面容,只是他微微抬頭,看向燕王儀仗時,被隨行在大隊人馬中的夏潯看了個清楚。這人唇紅齒白,俊若處子,居然是劉玉珏。

「原來如此」

夏潯恍然大悟,蕭千月在北平制造燕王要反的謠言,玉珏便在南京行事了,兩人一南一北,互相呼應,原來這都是錦衣衛搞出的把戲。燕王剛剛回京,這首歌謠如果聽在有心人耳中,稍一分析,便能明了其中之意,皇上豈能不泛殺機

這就是了,難怪在那些信誓旦旦地說燕王久蓄異志的故事里頭,一邊說燕王如何裝瘋賣傻隱瞞反意,如何在王府私造兵器,為了掩飾還買些雞鵝來掩飾打造兵器時的聲響,一邊又說燕王在南京大造輿論,制造自己將成為真命天子的形象,兩者之間仔細品味,有些自相矛盾。原來是因為朱棣不肯君要臣死臣便死,太不符合儒家正統的價值觀念,被那些筆桿子們愣是顛倒黑白,惡意曲解了。

與安王朱楹同車而行的朱棣也聽見了歌聲,開始他並未在意,只覺這首童謠遣詞造句倒還文雅,不似一般的俚語兒歌般粗俗,細細品來,還頗有幾分意境和哲理,鳥兒棲息於枝頭覓食於草叢,悠游自在,然而人若逐之,則必高飛,高飛

朱棣品咂了一番,突然臉色大變:「莫逐燕,逐燕必高飛,高飛上帝畿這到底是甚么意思,只是一句描述鳥兒覓食人捉鳥兒的童謠么俺剛剛踏足京師,街頭便有這樣的歌謠出現,一旦被有心人利用,皇上那里」

朱棣怵然而驚,再向人群中看去,那瘋道人已不知去向了,朱棣的掌心已沁出汗來,但是片刻的驚慌之後,他便迅速冷靜下來:「此番回京,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那幾個狗賊不使手段才奇怪了。管你用些什么手段,任你明槍暗箭,俺朱棣自有一定之規,盡管放馬過來吧」

朱棣思忖已定,嘴角慢慢綻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冷笑。

「皇兄,早朝已過,咱們今日來不及見駕了,這便去東耳房歇著么」

依著規矩,朱棣要先和建文帝敘君臣之禮,然後才能敘叔侄之情,因此,他應該先以藩王身份入朝見駕,因為今天已經過了早朝,他雖在京中也有自己的府邸,今日卻是不能回去的,得去奉天門外東直門的耳房里暫住,候著明天一早臨朝見駕之後,才得自由。

朱棣沉聲道:「不,先不入皇城,在城里走一走吧,我想看看金陵,一別多年了啊。」

安王有些詫異,可他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哪有什么主見,一聽這位貌相威嚴一如乃父,叫他看著就有些畏懼的兄長吩咐了,連忙答應一聲,儀仗便繞著金陵內城,在南京城里游走起來。

這一番游走,許多市民聞訊趕來觀燕王入城,熙熙攘攘好不熱鬧。等到最繁華熱鬧的城區都走遍了,已圍著皇城繞了半圈,朱棣突然吩咐:「自朝陽門出去,登鍾山,為兄要先去孝陵祭掃先帝陵寢。」

「皇兄」

安王沒想到燕王突然做出這個決定,這個行程可不在皇上的囑咐之中,不免有些猶豫起來。

「嗯」

朱棣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朱棣的相貌與朱元璋相似,本來那方面濃眉,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他久在邊關,飽經磨礪,不但有一種天皇貴胄的威儀,更具一種百戰沙場的殺氣,安王好似一只安樂窩里養大的金絲雀,哪見過這般氣度,被他冷冷一瞥,心里慌起來,忙不迭便應道:「啊好,好好,我們去孝陵。」

夏潯跟著燕王的車駕走了一陣,以為燕王該去皇城內暫住候駕了,正欲撥馬趕回錦衣衛衙門向羅大人覆命,忽地見燕王儀仗居然向朝陽門而去,一打聽,居然是要去祭掃先帝陵寢,夏潯不禁有些意外。

他職位低微,上一次朱元璋出殯,他沒有機會隨行,想起那位令人印象深刻的老人,夏潯心中也不禁生起一絲感傷:「燕王既要祭掃先帝陵寢,不如我也去一趟吧,拜一拜這位驅逐韃虜,復我漢室江山的帝王」

夏潯一提馬韁,便也隨著燕王的儀仗出朝陽門,往鍾山孝陵而去

第257章 孟姜女哭長城

「停車」

車到孝陵前的下馬坊,朱棣突然一聲厲喝,隨即起身,也不待人放下腳蹬,便一步躍下車去。安王慌忙起身跟了下去。

朱棣眼望鍾山,緊抿嘴唇,臉上的線條好像刀削斧刻的一般,漸漸凝重起來,聚攏到安王身邊的那些皇室宗親都有些茫然,彼此竊竊私語著,不知道燕王到底要干什么。

燕王忽然摘下了王冠扯開玉帶解下蟒袍,順手棄與地上,就在鍾山腳下,褪去了准備入朝見駕的一身隆重袍服,里邊赫然露出一身潔白如雪的麻布衣衫,他又取出一條白布,往額上一系,便成了一身扶靈出殯時才穿戴的麻服重孝。朱棣目中漾著淚光,沉聲喝道:「走,隨俺祭拜先帝」

「遵命」

燕王府隨行而來的侍衛們轟然一喏,唬得皇帝派來的儀仗官兵盡皆一愣,就見他們齊刷刷扯去冠戴衣袍,里邊赫然竟都是一身重孝,緊接著就見他們從袖中取出白綾,一個個系在頭上,然後緊隨燕王身後,頭也不回,浩浩盪盪直奔朱元璋陵寢而去。

皇帝派來接迎燕王的儀仗官兵們俱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安王一身隆重而華麗的朝服,這副樣子頗不自在,可四哥已經上山了,安王無可奈何,只好拔足追去,一眾皇族和儀仗侍衛見狀,忙也跟在後邊,一起向上涌去。

神道兩旁,潔白的巨石雕就的獅子獬豸駱駝大象麒麟,還有駿馬,俱都兩跪兩立,夾道迎侍,默默地注視著趕向朱元璋陵寢的朱棣。朱棣的步伐越來越快,後邊的燕王府侍衛們緊緊相隨,再後邊的安王等皇室宗親只能提著袍裾一溜兒小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