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18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8 字 2021-02-15

何天陽瞪著島津光夫,島津光夫瞪著何天陽,大眼瞪小眼,瞪得眼睛「咣當咣當」的,最後冷冷一哼,各自翹起下巴,做不屑一顧狀,何天陽眼神亂轉,便開始琢磨怎么戲弄這個銼子。

「小妹,呶,你看那個,怎么樣」

徐增壽正跟李景隆打著哈哈,忽地看見一個白衫公子沿前邊船舷而過,燈光月下,恍若玉人,不由得雙眼一亮,連忙扭頭對茗兒小聲說道。雖說他邀了陳暉李景隆和懷慶駙馬等人來赴宴,就是為了惡心他大哥,破壞大哥為小妹撮合的婚事,可是真看到能入眼的文人舉子,卻也不介意讓妹子瞧瞧。

這位白袍公子俊美如玉,能高中進士,才學自然也是有的,所以他迫不及待要讓妹妹瞧瞧。

徐茗兒被大哥的「拉郎配」搞得很不開心,正站在那兒生悶氣,聽三哥小聲問詢意見,便硬梆梆地道:「我不喜歡」

「噯,你倒是先瞅瞅呀,我看這人挺俊的。」

徐增壽有點著急,連忙又喚過一個家丁,對他耳語幾句,叫他去打聽打聽那人身份,那家丁聽了吩咐便急忙離開了。那人正是劉玉珏,他可沒想到有人看上他了,在船上晃悠一陣,見這艘船上沒甚么可能,便登上踏板往另一條船上走去。

就在這時,一個端著瓜果盤兒的青衣侍婢尖叫一聲,手中的盤子一翻,一盤甘瓜哈密瓜都扣在新右衛門頭上,周圍喧嘩聲立刻靜下來,這條船上侍候酒水的都是從中山王府調撥過來的侍婢,一見那位姑娘闖了禍,一個管事模樣的人連忙趕過來,怒聲訓斥道:「怎么這般不小心」

一面說著,一面抽出一塊汗巾,新右衛門懊惱地接過汗巾,在頭上臉上胡亂擦起來。

那位姑娘瞟了坐在新右衛門旁邊那人一眼,有些委曲地道:「三管事,他他捏我好疼」說著,輕輕揉著臀部。

「哦」

四下里,不管是官員還是進士,亦或是其他人的仆從,個個恍然大悟,都用鄙夷的目光看著那個正襟危坐的小矮子。

島津光夫也同大家一樣,一臉鄙夷不屑地左看右看,看了半天發現大家都在瞅著自己,一張白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眼睛上方兩個黑色的圓點驚詫地往上一跳,蹦起來,雙手連連擺動道:「納尼不是我不是我」

坐在道路另一側的何天陽把二郎腿一翹,撇著嘴道:「大庭廣眾之下,丟人吶」

「八嘎真的不是我」

何天陽不屑地道:「你九嘎你十嘎你跟人姑娘說去,跟我說什么勁兒呀,我又不是你爹」

島津光夫怒不可遏,就想躥過來拼命,被那管事一把攔住,息事寧人道:「好啦好啦,人多手雜,說不定是哪個登徒子占人家姑娘便宜,貴使請坐,今晚我家大老爺三老爺邀請眾位嘉賓同赴詩酒盛會,可別掃了大家的興致才是。」

說著向那侍婢遞個眼色,那侍婢狠狠瞪了島津光夫一眼,一扭身子走了,把個島津光夫臉都氣成茄子色了,可又不知該怎么解釋,只是憤憤地坐下,吹胡子瞪眼睛,想要找人拼命都不知道找誰。

何天陽得意洋洋地笑著,手指在袖子里捻了捻:「嘖嘖嘖,滑滑的香香的,這味道不錯呀嗯」

正眉開眼笑,何天陽突地瞪直了雙眼,一旁萍女端庄俏麗地坐著,目視前方,手卻從袖下滑到他腰畔,狠狠地擰著。夏潯一旁看著,已經知道是何天陽在搗鬼,看他被萍女收拾,夏潯只是輕輕一笑,又將目光投注在李景隆身上。他忽然覺得,李景隆的談笑風生放盪無忌,似乎都是一種偽裝。尤其是那像吃了興奮劑似的表現,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時候,也不曾有過這樣似乎帶著些顛狂的味道。

他是故意的

夏潯恍然:李景隆是在用這種表現,掩飾他心中的悲傷和失落,曾經高高在上,受人遵崇的曹國公,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他可以無能,也可以無恥,卻很有自尊。不管是鄙夷還是嘲弄,對他來說都是難以忍受的,而這恰恰是只要他出現在公眾面前就必須去承受的。所以,他用他的放盪不羈滿不在乎來掩飾他心中的羞辱和難堪。

「李景隆」

夏潯凝視著他,眼中漸漸露出貪婪的攫取的光芒。

就在這時,清歌雅樂聲起,畫舫環繞中的圓台上,出現了一個人

第363章 馬蚤人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隨著聲音,月色下,但見一儒衫軟帽身姿飄逸的書生一手持杯,立在小舟之上,悠然盪向圓台,乍一看去,仿佛青蓮居士從墳頭里又爬出來了,正在水面上飄呀飄呀,這樣的出場,實在拉風,四下里噪雜之聲刷地一下不見了,人人都向台上望去。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小船在圓台沿上輕輕一碰,那人便舉杯登台,大袖飄飄,一步一句,真個風雅無比,待他在台間立定,將身形一轉,夏潯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這人正是那偷羊兒的黃真黃御使。

黃御使風馬蚤無比地擎杯在手,眉開眼笑道:「諸位大人,諸位新科進士,承皇上恩准禮部承辦,我等今夜以詩佐酒,共歡於莫愁湖上。正值朝廷大軍在北方節節取勝捷報頻傳之際,我們在此歡聚一堂,讓我們首先一起恭祝哎喲,誰拿東西丟我」

黃真忽地一聲喊,便以手掩頭,李景隆沒好氣地罵道:「是老子我」

他手中還拈著一個核桃,躍躍欲試的罵道:「本國公還道是來了哪處院子的歌舞大家,要一展清歌妙舞,你個老匹夫跑上去聒噪甚么今宵詩酒會,不過是為了慶祝新科進士們魚躍龍門,高官得做駿馬得騎罷了,扯那許多有的沒的理由」

李景隆一聽北方捷報頻傳,這氣兒就不打一處來,剛剛拿過一瓣炒核桃,劈手就丟了過去。方孝孺臉色一沉,冷斥道:「黃御使是朝廷大員,今晚主持詩酒盛會,在座的不是公卿大臣便是新科的進士,曹國公不嫌自己太過孟浪失禮了嗎」

李景隆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曬然道:「禮禮是個甚么東西,能當飯吃能當衣穿還是能當兵使」

方孝孺勃然大怒,拍案道:「禮者,國之本也。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禮之所興,眾之所治;禮之所廢,眾之所亂,你是當朝國公,如此失禮,成何體統」

李景隆也不惱,笑嘻嘻地拱手道:「妙極,妙極,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李景隆受教了。」

方孝孺沒想到他肯這么痛快接受自己教訓,先是微微一怔,但見一位國公被自己訓得認錯,卻也有些愉快,便把大袖一拂,說道:「罷了黃御使,請你」

「慢著」

李景隆架起二郎腿,得瑟著腳脖子,悠然說道:「我李景隆,原來不知禮,冒犯了黃大人,這兒,給你黃大人陪個不是。」

「啊,啊」

黃真站在台上,想作揖,酒還滿著,舉舉酒杯,又覺得不是那么回事兒,很是有些尷尬。

李景隆揚聲問道:「孝直先生,現在朝中位居何職呀」

方孝孺現在是文學博士,正五品的官兒,雖是實際上的當朝宰相,大權在握,但是官職還未至人臣。方孝孺拱手道:「承蒙皇上信任,方某如今忝為文學博士,當朝五品。」

「著哇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禮之所興,眾之所治;禮之所廢,眾之所亂,我李景隆受教了。」

李景隆一拍桌子,睨著他冷笑起來:「我李景隆是當朝一品,爵封國公。本國公比你晚來,你大模大樣坐在那兒,不見你這五品官兒起身相迎本官就坐,已經這么久了,不見你這五品官兒上前問候禮儀何在請問方博士,這又成何體統呢」

李景隆越往後說,聲音越大,到後來已是聲色俱厲:「李景隆不學無術,也不知記得對是不對,如若不對,還請你方大博士指教。依我大明禮制,官員相見,品秩相差越四等者,卑者拜下,尊者坐受,有事則跪白。方大博士,請您以身作則,現在行禮吧」

徐輝祖惱了,跳將起來道:「李九江,你不要胡鬧」

「胡鬧」

李景隆兩眼隱隱泛起厲色,獰笑道:「魏國公,禮者,國之本也。本國公這是在守禮呀,怎么就成了胡鬧」他橫了方孝孺一眼,沉聲道:「方孝孺,你拜是不拜你若不拜,禮就是個屁從此以後,不要口口聲聲與本國公說甚么禮了」

眾目睽睽,所有的人都在看著,方孝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無地自容。

他官職雖不高,但是一向受皇上器重,儼然當朝宰相一般,誰不對他敬畏七分,如今就連魏國公徐輝祖對他不也是畢恭畢敬的他剛剛到京的時候,在這些小節上,還是比較注意的,見到比自己品秩高的官員,還知道側身避讓行禮,時間久了,他已經習慣了別人對他的阿諛奉承,如今以五品官同公侯伯爵一二品的大員們坐在一起,也絲毫不覺局促,反而視之為理所當然,如今李景隆突然翻臉,弄得他臉上火辣辣的。

他剛剛還教訓李景隆「禮之所興,眾之所治;禮之所廢,眾之所亂」,如今,這禮,他守是不守

徐輝祖見他的面子被李景隆都撅了回來,氣極之下狠狠瞪了徐增壽一眼,徐增壽把這貨請來,只是為了惡心人罷了,李景隆鬧這一出,可不是他慫恿的,鬧到這一步也有點出乎他的意料,徐增壽忙扯扯李景隆袖子,低聲道:「九江,你別」

李景隆把手一甩,正色道:「三哥,禮之所興,眾之所治;禮之所廢,眾之所亂吶,這罪,你吃得起嗎」

「呃」

徐增壽也傻眼了:「李九江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驢了」

當初方孝孺黃子澄利用李景隆排擠徐家,他被利用得是心甘情願,但是後來這兩人棄卒保帥,把他李景隆當大鼻涕一樣地擤了,李景隆心中已是恨極。他反正已經這樣了,死豬不怕開水燙,還怕得罪方孝孺么。他此時的心態,與被逼到絕境時的寧王頗為相似,佯狂裝顛罷了。

明初,等級十分森嚴,連官紳百姓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帽子衣服袖子長短都有嚴格規定,方孝孺又是剛剛堂而皇之教訓了李景隆的,現在李景隆說的有理有據,他能怎樣

方孝孺咬咬牙,脹紅著一張臉走過去,往李景隆面前一跪,拜了四拜,從嗓子眼里憋出一截聲音:「下官方孝孺,拜見曹國公。」

李景隆把袍裾一抖,俯視著腳下的方孝孺道:「方博士,可有事情稟報」

方孝孺咬著牙道:「下官只因見曹國公大人在此,故而上前拜見,並無事情稟報。」

「哦」

李景隆點點頭,滿面春風地道:「起來吧。今日官民同樂,自回座位賞詩品樂去吧,莫擾了本國公與同僚好友談笑的興致。」

「謝國公」

方孝孺又一叩首,再爬起來時已是臉色鐵青,回到座位便道:「方某偶感不適,今夜詩酒會,參加不得了,諸位周僚,告辭。」

徐輝祖急急起身道:「孝直先生」

方孝孺拂袖而去,迎而還來的,只是一拂清風。

徐輝祖呆呆地站了片刻,便快步跟了上去,禮部尚書陳迪一看,忙也跟上去相勸,這三人一走,那黃真站在台上,准備的滿腹風馬蚤詞兒都表現不出來了,趕緊簡短潔說一番,匆匆結束了他的講話,讓教坊司的歌伎舞者上台,這詩酒會便草草開始了。

夏潯很開心,他到京之後,就已經了解到李景隆兵敗後被自己的文官盟友們拋棄的經過了,此刻看到李景隆與方孝孺針鋒相對的情況,更堅定了他策反李景隆的念頭。李景隆在軍事上或許很無能,但這並不代表李景隆這個人毫無能力,或者說李家毫無能力。

如果李家不是有自己的派系和部屬,有足夠大的勢力,黃子澄哪有能力扶他上位,取代中山王府再者,李景隆雖然被排擠出了權力中心,可他是和燕軍實打實地打過幾仗的將領,朝中但有什么重大軍事計劃,還是會把他找去參詳的,他是有機會參預軍機的人,一旦策反成功

夏潯越想越興奮,竟沒注意到徐輝祖怒不可遏地回來,又把徐增壽喚走。

徐輝祖追上了方孝孺,可方孝孺也是個性如烈火的人物,若他還是漢中府學一個教授,或許不覺得甚么,可他現在儼然國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滿朝文武誰敢不敬官升脾氣長,原本理所當然的事情,現在就是李景隆在眾目睽睽之下加諸於他的莫大羞辱了。

如今他卻被李景隆那個廢物緊緊扣住「禮」字不放,叫他行了拜首禮,方孝孺視之為奇恥大辱,哪還有臉在眾同僚和他的門生們面前坦然就坐飲酒。徐輝祖雖然追上來一陣低聲下氣地賠罪,他仍負氣而去。

徐輝祖眼見媾和文官的計劃失敗,甚爾經此一事,彼此芥蒂將更深,把個徐輝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怒氣沖沖返回船上,沉著臉便喚老三跟他走,李景隆今天倒是光棍的很,方孝孺那個實權人物他都得罪了,還怕徐老大么你是國公,我也是國公,大家都是倒霉蛋,誰怕誰。所以他也大大咧咧地跟了去。

懷慶駙馬擔心徐增壽受到激怒之中的徐輝祖斥責,又擔心李景隆驢性發作,跟魏國公大吵大鬧,所以也跟了上去,等到夏潯對策反李景隆的事情在腦海中稍稍構勒出一個輪廓,醒過神兒來的時候,這幾個人已經統統不見了,船上其他人已是杯籌交錯,異常熱鬧起來。

大人物們總覺得自己是宴席上不可或缺的重要點綴,其實在一般人眼中,最不喜歡的就是他們在場,他們只要在場,別人就算不是端著酒杯,時刻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看他是不是剛剛喝完一杯,看他是不是酒興正濃,以便找個最好的時機上前敬酒,也得裝模作樣地坐在那兒,誰還能喝得盡興暢快

他們這兩撥人一走,那些小官小吏新科進士都大大地松了口氣,你舉杯我斟酒,你吟詩我作對,當真是好不輕松快意。

孟侍郎那一桌的大人物都走光了,他干脆和幾個進士並作了一桌,這幾個進士可不是一般人,今科頭甲前三名,狀元榜眼探花都在這里。

孟浮生捻須道:「本官當時正在接迎日本國與山後國使者,不曾在殿上看你們奏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