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36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70 字 2021-02-15

帝迅速起床,開始沐浴更衣,梳理發須,然後用早膳,飲茶,隨後奉御太監開始侍候穿戴。

與此同時,刻漏房還在工作,眼見時辰已到,他們立即一溜小跑兒地趕去午門通知,鍾鼓司鳴鍾,午門大開,文臣武將一左一右,魚貫而入。後宮里,掌印太監秉筆太監亦步亦趨地隨著坐在轎上,精神抖擻的永樂皇帝,走向奉天大殿。

十二個身強體健的都知監太監前方引駕,錦衣衛伴駕,這時,奉天殿前,太監開始「鳴鞭」。御前侍衛宮女太監文武大臣如織機一般穿梭,為這座華麗的宮殿帶來了生氣。

這里就像刻漏房里那具精密已極的時間機器,每一個環節,都一絲不苟地運作著,這是整個帝國的心臟,它運作的結果,將直接影響著整個大明帝國影響著萬千黎民的命運。

第一天上朝,對朱棣來說,是透著新鮮和生疏的,不過,他很快就適應了這樣的生活節奏。

新帝新政,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了,何況他雖登基,許多地方還沒有歸順,軍事政治經濟,各個方面,都有許多事情需要他這個皇帝來拿主意,朱棣認真地聽著臣子向他稟報各種各樣的消息,隨時做出批示。

因為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今天的早朝似乎也過得特別快,很多大臣還沒來得及說出他們想要請示的事情,早朝就已到了時間。

今天陰天,似乎要下雨,朱棣一直忙碌到中午,才到偏殿用午餐。在太監們眼里,這個新皇帝是很威嚴也是很能干的,但是朱棣其實現在很難受。他在北方多年,喜歡吃面食,正當壯年,飯量也大,但是這頓飯,他只吃了一個饅頭一塊烹制的鮮美的羊肉,還有一點豆腐,便吩咐撤宴,到正心殿休息了。

他一面喝著午茶,一面叫人去傳太醫,同時回想著早朝上所聽到的有關這個帝國的種種問題,思考處理上是否還有什么不當,以及他打算對這個帝國注入的新的東西從什么角度鍥入。與此同時,他還輕輕捶打著雙腿,那里正酸痛難忍。

他有風濕病,這是他早年征討漠北元遺,與將士們一起摸爬滾打爬冰卧雪落下的毛病,因為今天陰天,所以骨頭又酸又痛,但他在朝會上不能露出一點不耐和痛苦,每個臣子向他稟報時,他都得做出認真傾聽的姿態,他也確實在認真傾聽。

雖然他自信自己比那個愚腐的侄子更有能力,由他來治理天下,無論對國家對百姓,都將比朱允炆治理的更好,可是他先天不足,他差了一個道統,偏偏這道統是讀書人最在乎的,是凌駕於國家和萬千黎民的利益之上的,為了道統,他們可以犧牲這一切,包括他們自己的性命,在朝陽門外,已經有人證明了這一點。

所以他要努力,不但要努力,要比朱允炆付出百倍的努力,還要創造輝煌的功績。李世民不就是這樣做的么他希望用自己創造的功業,得到天下士子的擁戴,要治理天下,終究要依靠他們。

他更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後人承認他是個稱職的皇帝,他現在已經位居九五,天下至尊,除了身後之名,已經沒有什么是他想要追求而得不到的了,他得為此而努力。

吃了太醫送來的葯,又午休片刻,身上的病痛稍緩,朱棣便振作精神,召集六部官員繼續議事。

首先是吏部,文選司和稽勛司官員向他提供了一長串的名單,昨日登基大典上,他任命和封賞的都是最高級別的官員,還有更多的任免等著他來決定,經過一番認真的詢問,逐一敲定,最後他確定了晉升和獎勵的名單。

隨後戶部向他稟報國家人口田畝數字往年的收成,今年受兵災以及因為兵災而尚未及處理的各種旱澇災害,朱棣認真傾聽,下令免除因為戰爭和旱澇災害影響到的山東河北河南甘肅等地半年的稅賦。

接著禮部向他稟報對建文帝後及太子的安葬禮儀詳細安排,並促請皇帝盡快把燕王妃和世子從北平接過來,盡快封後及冊立太子。

然後是兵部匯報各地的駐軍動向,包括盛庸的殘部山東的鐵鉉鳳陽中都的駐軍,以及那位擁軍四十萬駐軍淮安,迄今仍對朱棣率軍攻入南京「一無所知」的梅殷梅駙馬的情形,同時,還向他稟報了象山等沿海地區受到倭寇襲擾,象山衛千戶易紹宗戰死沙場的事跡。

「日本」

朱棣冷笑了一聲,他現在還顧不上那些被他爹奚落為「觀天坐井君臣語蛙」的東瀛矮子,他想了一下,說道:「命令沿海官兵,加強防衛,勿使倭寇再侵擾俺的臣民。著令陳暄率水師東向,增強沿海防御。易紹宗為國捐軀,忠勇可嘉,下旨,追升一級,賜葬象山玉泉山,賜刻碑表彰,賜其家錢糧,由其子襲繼父職,從軍效力。」

「遵旨」

茹瑺答應一聲,又道:「淮安梅殷處,兵馬四十萬」

朱棣又是一聲冷笑,他早已洞悉梅殷的心思了。

他率十五萬大軍南下,連南京城都占了,這位奉了建文帝之命北上淮安,就是為了阻止他南下的梅駙馬居然對他的動向一無所知,對南京的情況一無所知,天下有這樣自欺欺人的笑話嗎

這位梅駙馬明顯是愛惜羽毛,既不敢與他一戰,又因為是皇考駕崩前,顧命榻前的親信大臣,不好直接背叛建文,所以才裝聾作啞,按兵不動,這讓朱棣非常不屑。

如果梅殷能領兵與之一戰,或者見大勢已去,干脆慷然投降,倒也不失為一條光明磊落的漢子,如今這樣作為,朱棣從心眼里看不起。他想了想,喚道:「木恩」

「奴婢在」

木恩趕緊趨前拜見,木恩現在可不是一位御前小內侍了,朱棣入主皇宮之後,已經把他提擢為直殿監中官大太監,在宮里那也是位高權重的人物了。

朱棣淡淡地道:「詔諭寧國公主,寫封家書,請她的駙馬爺回來」

木恩趕緊道:「是」

朱棣的性格和他老子非常相似,朱元璋就是這樣的性格:「擰著干」

朱元璋相中一塊地方,你說那地方有湖,不適合建皇宮,他就把湖給填嘍,反正不挪地方;你貪污軍糧,他就用幾千石糧食,把你活活壓死;你貪污為學子們建造學舍的錢,他就砍你的頭,埋在學舍門前必經之路上,讓學子們日日踐踏而過

梅殷不就是想要他一道詔書再順坡下驢么,當初寧王也玩過這種既當脿子又立牌坊的事,那時朱棣不能不予配合,可現在主動權掌握在他的手里,他自然不必委曲求全。朱棣偏不給那一道詔書,你想下坡,讓你老婆給你一封家書,你愛下不下當初北軍過淮安,你都不敢出兵交戰,難道現在敢造反么

木恩急急趕去「十王府」,向寧國公主轉達皇上口諭,朱棣又向茹瑺詢問了一下牧馬司車駕司與武庫司的情況,說道:「朕已令軍器局火器匠人作坊,一概移交錦衣衛南鎮撫司督管,你盡快安排交接。在三千營五軍營之外,朕要單獨組建一支純以火器為主的京營部隊神機營,這方面,你要會同五軍都督府錦衣衛南鎮工部一同辦好。」

茹瑺連忙躬身稱是。

朱棣又看向新任都御使陳瑛,吩咐道:「俺登基稱帝後,沒有大赦天下常言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是如果因為俺做了皇帝,殺人j滛貪墨之罪大惡極的囚徒,都要因此沾光,那不是豈有此理嗎不過,你們御使台要對刑部已判決的案件懸而未決的案件,認真梳理一下,確系輕案重判處理失當的,要予以糾正,貪污受賄卻因士大夫身份而遭輕判不判的,重新審理,從重處罰」

陳瑛趕緊道:「臣遵旨,臣還有兩件事稟報陛下。」

「你說。」

陳瑛道:「建文舊臣,曾有多人奉命赴各地募兵,准備拱衛京師。其中黃觀已募集萬余兵馬,乘兵船趕赴金陵,船至安慶羅剎磯,聽說建文帝自焚,陛下已破金陵城,他便投江自盡了,其所募兵馬,亦自散去。」

朱棣臉上頓時一黑:「又一個,又是一個,死也不肯承認我的」

陳瑛察顏觀色,又道:「王叔英募兵歸來,途中聽說陛下繼承大統,業已自盡身亡了。」

朱棣驀地握緊了拳頭,他忽然覺得酸痛的雙膝更加難受了,難受得讓他只想躺下來。

陳瑛道:「還有湯宗,湯宗扮成百姓意欲逃出京城,已經被抓住了。陛下順天應命,承繼大統,已為天下之主,可是這些效死建文者,食古不化,專與陛下為敵,臣以為,未死者當誅,已死者亦不應饒過,當夷其族」

這湯宗就是得了建文帝授意,率先向朝廷「告發」燕王謀反的原北平官員,陳瑛當時也在北平當官,就是因為被湯宗告發,說他與燕王府走動密切,所以被貶官發配廣西,陳瑛此人睚眥必報,如今既然抓住了湯宗,他豈肯放過。

朱棣默然半晌,說道:「朕初舉義,不過欲誅j臣方黃齊泰數輩,余者但有歸順之意,皆可宥而用之。」

「陛下」

朱棣擺擺手:「他們都是盡忠於皇考的,故而忠於建文,朕並不恨他們忠於建文,只恨那心懷險惡導誘建文變亂祖宗遺法的j佞」

陳瑛剛剛做上都御使的位子,很有點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味道,而且都察院是干什么的就是糾察百官的,如果能多做幾件大事,他在朝中的地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然也就不同凡響了。可是,前番在朝陽門外,此番在正心殿中,一連兩次向朱棣進言,想把株連搞得大些,都被朱棣拒絕,陳瑛不覺有些喪氣。

陳瑛唯唯兩聲,並未退下,朱棣問道:「還有甚么事嗎」

陳瑛咽了口唾沫,說道:「還有寧波知府王琎,趕造戰船,欲進京勤王,聞陛下已登大寶,其部下自行潰散,且有軍士綁了他進京來獻與陛下,不知對此人當如何處置」

朱棣自一早晨起來的滿腔熱忱,被這幾瓢冷水都潑涼了,他黯然擺擺手,吩咐道:「罷他的官,遣回故里去吧」

陳瑛一怔,萬沒想到朱棣的處罰竟然這么輕,不禁有些嗒然若失,他唯唯答應兩聲,剛要退到一邊,朱棣忽道:「對了,這里有幾份奏折」

朱棣從案上拿出幾份奏折,遞與陳瑛,原本凝重的臉色總算有了些笑模樣:「這是景清馮萬順石允常徐安趙清周緒幾人遞上的請罪奏折,除了那首惡三人,肯認罪的,俺都要寬宥的,你與刑部商議一下,近日遞個釋免他們的奏折,讓他們出獄吧。尤其是景清,俺在北平的時候,他曾做過俺的參議,此人品性清廉,辦事干練,讓他官復原職,入朝做事吧。」

「還有」

雖然被黃觀王叔英和那位寧波知府王琎的事情給打擊了一下,不過一想起這些名列j佞榜,卻已肯向他俯首認罪的大臣,朱棣的心情又好了起來:「在押人犯中,卓敬練子寧,這也是極難得的賢士能臣,你們都察院也不要一味的只知抓人,去獄中說服一下,如果能說服他們為俺所用,那就是你的大功一件。」

陳瑛更加不快,只得怏怏答應一聲,退到了一邊。

這時,因為有事剛剛趕到的刑部侍郎急匆匆走進來向皇上行禮,因為刑部尚書暴昭也是j佞榜一員,已經下了大獄,刑部暫由侍郎主持事務。

朱棣見他滿頭大汗,好像是跑進宮來的,便道:「有什么事」

刑部侍郎廖恩躬身道:「啟稟陛下,盛庸率其殘部來降」

「盛庸」

殿下眾臣齊齊一驚,這可是第三任的討逆大將軍,朱棣自起兵以來,只在兩個人手下吃過大虧,一個是平安,一個就是盛庸,平安已經降了,現在北平任職,可那時朱棣還未得天下呀,這個盛庸眼見大勢已去,才率眾來降,皇帝會怎么處治他呢

朱棣剛剛有了點笑模樣的臉上,已是陰雲密布,目中隱隱地泛著殺氣:「盛庸帶他來見朕」

旁邊馬上出去傳旨,不一會兒,宮中禁衛便押著五花大綁的盛庸來到正心殿,一見朱棣,盛庸卟嗵跪倒,叩頭道:「罪臣盛庸,見過陛下」

久久,不聞一語,盛庸的臉色漸漸白了,又過許久,才聽朱棣冷冷一哼,盛庸身子一顫,就聽朱棣問道:「朕來問你,濟南城下詐降,以千斤閘欲取朕性命,是誰的主意」

盛庸不敢抬頭,俯首道:「陛下,詐降計是山東布政鐵鉉的主意」

「好,這也罷了,兵不厭詐,朕不見責。」

「啪」

龍書案猛地一拍,滿殿的文武齊齊打了個哆嗦,一齊躬下身去,就聽朱棣森然問道:「那么,濟南城頭,豎太祖靈位以之為盾牌,以臣子之身而辱君上視俺皇考在天之靈為木偶傀戲的,又是哪個」

這句話殺氣騰騰,盛庸大氣也不敢喘,只是低低地道:「回奏陛下,這也是鐵布政的主意」

「此言當真」

「罪臣既然來降,豈能欺瞞陛下,此事,當初奏捷於朝廷時,罪臣不敢奪人之功,亦曾寫得明白,朝中諸位大人,應該是知道的。」

朱棣冷冷地瞟了眼殿上眾臣,兵部吏部禮部的幾位官員一齊躬身道:「陛下,臣等職司所在,當日是見過報功奏折的,這兩件事,的確是鐵鉉所為。」

朱棣聽了顏色稍霽,抬手道:「既然如此,你起來吧,與他松綁」

「是,是」盛庸暗暗松了口氣,左右錦衣侍衛放開手,讓他站了起來,為他解去繩縛。

朱棣道:「兩軍作戰,各顯本領,勝敗,俺不怪你。可俺是皇考之子,爾等是先帝之臣,戰場之上,侮辱君父靈位,視之如傀儡木戲,無論是為子還是為臣,如此不敬,絕不可赦」

盛庸顫聲道:「是,是」

朱棣瞟了他一眼,說道:「你不必惶恐,此事既不是你的主張,且你已然來降,前罪一筆勾銷,官復原職吧。不日,梅殷將從淮安回來,如今山東未定,淮安須得大將鎮守,介時你便與安平侯李遠,共赴淮安鎮守,淮安久困兵革之地,卿宜輯兵養民,以稱朕意。」

盛庸大喜,連忙抱拳躬身道:「臣,領旨,謝恩」

朱棣抬頭看看天色,眼看著都要黃昏了,便擺擺手道:「好了,朕累了,你們都下去吧」

眾臣連忙躬身退下,等到他們都出去了,朱棣沉默片刻,對剛剛傳旨回來的木恩道:「傳解縉胡靖李貫吳溥來見見朕」

「奴婢領旨」

木恩轉身剛要走,朱棣又喚住了他:「慢著,楊旭在哪兒,怎么早朝之後,朕就沒看見他了。」

木恩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回稟皇上,奴婢剛剛去十王府傳旨時,聽懷慶公主說,輔國公楊旭去王駙馬府吃酒去了。」

朱棣笑罵道:「老子累死累活一整天了,他倒自在,封了國公,便只想享清福了么不成,去把他給俺叫來」

木恩笑著行了一禮,剛要轉身離去,朱棣又道:「還有錦衣衛南北鎮撫紀綱劉玉珏,叫他們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