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38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93 字 2021-02-15

款地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今天,是三哥遷居的日子,我該來」

夏潯點點頭,沒有說話。

大門開了,門子已經知道輔國公來傳旨了,他也看到了自家的小小姐,白發蒼蒼的老門子嘴唇嚅動了一下,什么都沒有說出來,只是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夏潯做了個「請」的手勢,茗兒長吸一口氣,挺起胸膛,勇敢地踏進了府門。

朱棣登基之日,封徐增壽為定國公,而且當眾說明了他死亡的真相,徐增壽的長子金殿受封,也是此時,才知道父親真正的死因。其實自從徐增壽死後,徐家長房與三房就不怎么來往了,雖然同在一座府邸,可是兩個院落之間就仿佛隔著一座無形的屏障。

而徐增壽的長子徐景昌自宮中帶回父親真正死因之後,兩房便徹底斷了往來,就連兩房的下人,彼此走個對面也只當對方是空氣一般。長房和三房雖近在咫尺,已然大有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之勢。

夏潯和茗兒一起趕到了徐家三房的院落,徐景昌已經是個二十出頭英俊魁梧的青年,他正為父親帶著孝,因為父親的死,比起同齡人來,徐景昌顯得過於成熟了些,沉默寡語,舉止凝重。

徐景昌跪聽了聖旨,叩頭道:「臣,謝恩,領旨」

他高舉雙手,從夏潯手中接過聖旨,站起身來,把聖旨交給家人收好,又看向比他還小了五六歲的茗兒,微微嘶啞著嗓子道:「姑姑。」

茗兒點點頭,走到正默默垂淚的三夫人面前,輕輕喚道:「三嫂」

徐三夫人再也遏制不住悲痛,一把抱住茗兒,放聲大哭起來,茗兒摟緊了她,又喚了一聲「三嫂」,也不禁潸然淚下。

夏潯輕輕吁了口氣,對徐景昌道:「定國公,收拾東西,這就走了吧。我還得向魏國公傳皇上一道口諭。」

徐景昌聽他提起大伯,臉上毫無表情,仿佛那是一個與他沒有絲毫相干的人,他向夏潯微微欠身一拜,恭聲道:「有勞輔國公」

夏潯點點頭,又看了茗兒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中山王府西北角,是祖祠所在地,徐增壽一直待在祖祠堂里面,身上穿的還是當日在神策門退回來時那件血染的戰袍,胡子拉碴,邊幅不修。

這幾天,是他最難熬的日子,朱棣登基三天了,該封的封了,該抓的在抓,唯獨對他全無處置,他也不知道皇上最終會對他怎么樣,待在祖祠里,不是為了懺悔,而是因為他原先無法面對三弟的家人,現在他又把整個徐家帶到了一個不可測的境地,他甚至無法面對自己的家人。

老三的兒子景昌受封定國公的事他已經知道了,中山王府一門兩國公,整個大明再也沒有第二家有這樣的威風,可是值得高興嗎徐家上下,恐怕沒有一個人高興得起來。老三封了國公,他這個國公很可能前程不保了,或許看在大姐的份上,看在丹書鐵券的份上,會貶為庶民留他一命

那大概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可是大姐現在還在北平,這個結局恐怕也不一定有。老三給燕王通風報信,被建文帝一劍給刺死了,沒在意他是皇親沒在意徐家為大明開國立下的功績更沒在意太祖賜下的丹書鐵券。而他,可是切切實實地與朱棣做了對頭啊。

白溝河,險些殺死朱棣,那戰略戰術是出自他的手筆,朱棣如今做了皇帝,李景隆一定會把這件事告訴朱棣。靈壁一戰,又是他帶兵阻止了朱棣乘勝追擊,如果不是建文帝突然改了主意又把他調回京師,朱棣已然回返北平,現在仍是僵持的戰局。朱棣進入南京城後,滿朝文武無人反抗,還是他,只有他,帶兵血戰,直到退守中山王府。

從始至終,他都堅定地站在朱棣的對立面,從來沒有顧及親戚情誼,連他的同胞兄弟,都是被他大義滅親,親手綁給朱允炆的,朱棣會饒了他么

「大老爺,大老爺,皇上有旨意,輔國公給皇上傳旨來了」

徐府老管事搶先一步,匆匆忙忙地闖進來,站在祖祠門口,惶惶然地叫。

泥胎木塑般的徐輝祖身子一震,好像突然還了魂:「來了,終於來了,不管是生是死,至少不必再在等待中煎熬」

徐輝祖眼神亮了亮,在父親的靈位前跪直了些。

夏潯來到了徐家祖祠門前,他沒有進去,只是先深深一躬,向徐達老將軍致以了敬意,這才站定身子,朗聲說道:「皇上口諭」

徐輝祖還是面朝父親靈位而跪,頭也不回,夏潯並未在意他的態度,只是一頓,便道:「你兄弟幫俺,讓建文殺了。你幫建文,俺卻不能殺你,在家閉門思過吧。縱不看徐老將軍的面子,俺也不忍叫皇後傷心不忍叫增壽在九泉之下不安。你能六親不認,增壽做不到,俺朱棣也做不到」

夏潯說完,轉身就走,徐增壽呆了,他霍地扭過頭來,呆呆地望著夏潯的背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朱棣竟然沒有任何制裁,連爵祿都給我保留了」心中震憾如波濤洶涌,可是他的臉上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模樣。

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徐輝祖很清楚,他活著也跟死了沒甚么兩樣,天下間已沒有他魏國公的一席之地了

徐景昌的定國公府同樣還沒蓋好,朱棣靖難成功,大封功臣,這些功臣除了少數接手了前朝罪臣的府邸,大部分都要新建,所以近來京中大興土木,這倒是給因為戰亂造成的許多流離失所的百姓提供了就業機會。

不過徐景昌的定國公府雖然還未建好,但是皇帝除了新劃給他幾片地方,還從中山王府劃了幾幢別業庄園給他,另外徐增壽生前自己也置辦的有幾處房產,倒不怕沒地方住。

徐增壽這一房在中山王府這些日子住的夠壓抑的,如今搬出來,心里都輕快了許多。徐景昌有了自己的院所,少不得要請姑姑一起搬過來。其實不管徐家怎么分家,長房都是徐輝祖那一脈,照理茗兒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只能跟著長兄這一房住著。

不過現在徐家三房的人和茗兒,已經根本不把徐輝祖當成徐家家主了。從此以後,徐輝祖唯一能在他們面前被視為家主的機會,大概只有祭拜祖先的時候,由他來領祭了。除此之外,恐怕他干涉不了三房任何一點事情,包括茗兒。

茗兒雖說可以搬來三哥家里,陪伴三嫂同住,不過也不能這么草率了,總得先回王駙馬府,謝過了人家再說。夏潯便謝過了定國公徐景昌的款待,陪著茗兒回駙馬府。

二人並轡街頭,馬兒悠閑地邁動著步伐,兩個人在馬上東張西望,看看風景看看人,就是不與對方目光相碰。夏潯不知道茗兒在想什么,其實他的腦瓜一直在飛快地轉動著,轉來轉去,其實只是想找一個跟她搭訕的話題罷了,可是越急反而越想不到。

忽然,夏潯看到路邊一處宅院,大門洞開,一群官員簇擁著,似乎迎接什么人進去。而門上還有官府的封條沒有完全撕去,近來京中這樣的景象很多,罪臣抄沒的宅院,皇上隨手賞與哪個功臣,那便成了他的府邸了。

夏潯可算找著搭訕的話題了,趕緊一勒馬,指著那門口道:「啊郡主你看,不知這又是哪位將軍得到了皇上的封賞,挺雅致的一幢院落呀。」

茗兒瞟了那院子一眼,淡淡地道:「好奇問問不就知道了」

夏潯被她一句話噎得不輕,訕訕地摸摸鼻了,不說話了。

茗兒盈盈妙目向他一橫,心中氣苦:「笨蛋就不許人家不開心吶,你哄哄我不就行了,原來那么能說,現在惜字如金,當了國公了不起么」

就在這時,又一個官兒匆匆到了那府門前,向迎門的青衣小帽家丁笑道:「哈哈,景清已經官復原職了可喜可賀,他回來了沒有」

這官兒似乎與此間主人極熟的,那家丁直接喚道:「見過馮老爺,我家主人剛剛由幾位大人陪同回府。」

「景清」

夏潯猛地勒住馬匹,他忽然想起了點什么。

第420章 今非昔比

夏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在他零碎雜亂的記憶里,似乎有一段刺駕的故事,具體是誰做的他記得比較混淆,應該是印象里較深的那幾個人之一,那幾個人是卓敬景清練子寧。這幾個本該都關在獄里的,現在景清被放出來了,莫非

「怎么了」

茗兒雖然驕傲地昂著頭,故做目不斜視狀,不過夏潯的表情變化她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夏潯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一定是在思考什么問題,本來還想矜持一把,卻終究是少女心性,按捺不住好奇問了出來。

夏潯略一沉吟道:「我們順道去一趟錦衣衛吧,有點事兒得交待一下。」

「好」茗兒溫馴地點點頭。

她是不會在夏潯做正事的時候和他拗氣鬧別扭的,茗兒雖然年紀還小,卻是公侯世家子弟,高門大戶教養出來的姑娘,大局觀還是有的。

夏潯笑笑,扭頭對侍衛們道:「去錦衣衛」

如果是景清,刺駕的事還會發生么

會的

有些東西,不是他能改變的,比如一個人的品性一個人的人生價值取向,這是夏潯影響不了的。他並不想沾手朱棣登基後必然要用的這場政治大清洗,但是他無法確定如果自己置之不理,歷史上本來沒有成功的行刺事件是否這一次也不會成功。

因為,雖然他無法影響人的性格和對人生價值的取向,也就無法左右某些人的行為,但是通過他的作用和影響,一些具體而微的歷史事件,會發生微小的變化,時間變了地點變了事發時的一些客觀條件變了,整件事的成敗就有可能發生變化,所以他得提醒紀綱。

如果紀綱能在景清入殿前就發現問題搜出兵器,把行刺事件的影響最小化,那就可以把這場風波最小化。

紀綱正在錦衣衛里忙碌著,昨兒晚上他壓根就沒回自己的住處,他把這錦衣衛當成家了,連夜從報名參加錦衣衛的軍戶余丁資料里選出了一批人,今天一早便都叫來,再面試核檢了一番,馬上當差,安排任命。

他本想所有的人都用新人,因為這樣的人更好調教,可塑性更強,也能保證他們對自己的絕對服從。不過為了應急,他不得不從宮中調換出來的天威將軍中又挑選出了一批人,這些人是馬上就能得用的。還好,劉玉珏那邊兩個衛指揮殘了還被關進大獄的事已經在錦衣衛里傳開,起到了殺一儆百的作用,這些原天子近衛倒也沒有敢起刺耍橫的。

紀綱雖然忙碌,心情卻很好,每下一道命令,都馬上有一群人去做,他的一個決定,就可以安排左右別人的命運前程,這種大權在握的感覺讓人飄飄欲仙,非常舒服。

紀綱正埋頭忙著,忽地有人進來傳報:「啟稟指揮使大人,輔國公到。」

「喔」

紀綱一聽,連忙振衣而起,快步迎出門去,夏潯正笑吟吟地走進來,看見進進出出行色匆忙的錦衣衛,對紀綱笑道:「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你這把火,燒得可著實夠旺啊。」

紀綱連忙趨前拜見,笑道:「卑職諸事都無頭緒,只是閑忙,倒教國公見笑了。」

他的身子還沒拜下去,夏潯搶上一步,已經把他扶住了,笑道:「我又不是外人,無須行此大禮。」

紀綱一笑,便順勢站起來,側身讓道:「國公請進,來人,看茶」

他把夏潯讓進書房,著人上了茶,自在下首坐了,笑道:「卑職剛剛接手錦衣衛,以前也沒做過官兒,很多事都還沒有頭緒,本打算理出點眉目,再去拜訪國公,怎么勞動你過來了,如果有什么事,只須著人傳喚一聲,卑職自去國公面前聽候訓示就是了。」

夏潯趕緊擺手道:「噯,你我關系不比尋常,那些官場上的繁文縟節就不要搬出來了,咱們還是如往常一般說話比較痛快。」

說著,他神情一肅,微微傾身,向紀綱問道:「紀兄,你對j佞榜諸人現在的情形,了解多少」

紀綱一怔,不知道他問這個干什么,不過他也不便動問,只略一思索,便道:「j佞榜上,共計二十九人,有的還未抓到,像黃子澄齊泰;有的已經自盡,象王叔英黃觀;有的法外施恩,只免了官職,未曾入獄關押,像長興侯耿炳文,實際入獄的只有十四人,及其部分家眷。」

夏潯有些訝然,不禁注意地看了紀綱一眼,他雖問起,卻只是開個話題,原本沒指望紀綱了解的這么清楚。要知道,抓捕看押這些人,現在還不是紀綱的責任,紀綱剛剛接手錦衣衛,連人手都還沒有擺布開,完全不了解j佞榜官員現在的情形也不算失職,可是沒想到他已把這些打聽的清清楚楚。難怪此人能得重用,這份能力著實不凡,他靠的可不是當初為燕王牽馬墜鐙的那份功勞,而是確有本事啊。

紀綱說完道:「國公怎么突然問起他們的事來了」

夏潯道:「那么,你可知道,這十四人中,已經有人被放出來了」

紀綱不知夏潯所為何來,本來還有點緊張,一聽這話不禁笑起來:「喔,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啊。呵呵,卑職知道,這十四人中,一共放出六人。」

紀綱以前不曾在朝任職,對京中官員皆不熟悉,可他竟然如數家珍,非常流利地答道:「這六人是景清馮萬順石允常徐安趙清周緒,他們已經上了請罪的奏折,都察院陳瑛大人請旨赦免了他們,今天剛剛放出刑部大牢。」

夏潯對他真是有點刮目相看了,紀綱此人在史上風評不管好壞,但他絕對是個干吏能臣,而不是一個庸碌無為的蠢貨,既然如此,夏潯對自己將要交待給他的事也就更放心了。

夏潯點點頭道:「我要跟你說的,正是有關他們的事。宮衛禁衛朝衛,這都是錦衣衛的職司。所以,如今宮中禁衛,是由你負責吧」

紀綱道:「是,宮中侍衛的排布調整都是由卑職負責的。宮中的規矩,輕易變動不得,雖然侍衛人馬換了燕山三護衛的精銳,不過一切仍然沿襲舊時規矩,卑職雖然接手,也只是按部就班,未敢變動。」

夏潯道:「嗯」

紀綱忍不住問道:「國公,這些方面,有什么不妥嗎」

夏潯心想:「皇上為了安撫建文舊臣,登基之後,並未大開殺戒,與民間傳說大不相同,這是一件好事。為了「靖難之役」名正言順,除了黃子澄方孝孺齊泰這三人該死得死,不該死也得死,其他官員縱然不肯請罪臣服,皇上也是不會輕易起殺心的,估計最後頂多坐牢流放,甚或只是罷官免職,遣返家鄉。但是若有人假意臣服,卻暗揣利刃上朝刺駕,恐怕就會激起皇上的殺機了,這件事務必得阻止」

紀綱見夏潯沉吟不語,不禁又問道:「國公」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