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71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41 字 2021-02-15

他們以走私經商為掩護,很快就在日本扎下根來,江戶京都大阪長崎等地現在都有他們的耳目,除了刺探情報,他們的另一項重要職責就是尋找象山縣城血案的幕後真凶,現在終於找到了。

也不知他們策劃了針對織田家的什么陰謀,兩人竊竊私語了許久,崔永炟起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一事,重又坐下,說道:「啊對了,我剛剛還得到一條消息,北山殿正在尋找剛剛來到日本不久,熟悉大明情形的商人,我擔心是有人注意到了我們的行蹤,特意打聽了一下,據說是他們的征夷大將軍想要了解了解我們那邊的情形。」

「哦了解我們大明的情形」

戴裕彬思索片刻,說道:「你想辦法跟他們接觸一下,把東方亮推薦給他們,看看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葯。」

「是」

崔永炟答應一聲,站起身,赤條條地就走了出去,他當然不能馬上就走,否則難免會引人懷疑,雖然這浴場里的人縱然生疑,也想不到為什么可疑,不過小心謹慎是他們做事的重要原則,大可不必露出這個破綻給別人。

簾子重新拉上了,然後便傳來一個湯女的驚叫,緊接著就是恢復了浪人模樣的崔永炟色滛滛的大笑聲,一男兩女追趕嘻笑了出去,戴裕彬搖頭一笑,將一塊濕毛巾蓋到了臉上

「他的膽子可真大」

朱棣把御書案一拍,冷笑道:「倭人近來屢屢上岸而不得所獲,每次離開總要拋下數十至數百具屍體不等,倭寇已稍稍斂跡,可見楊旭剿匪頗見成效。而這個福州知府萬世域居然彈劾楊旭用酷刑厲法,良莠並除,致使沿海一片蕭條,百姓困頓哼朕原先聽說,沿海士紳官員,多有為海市之利誘惑,行不法事者,如今看他這封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奏章,便可窺其一斑了。妖言惑眾亂我軍心,該殺」

「皇上英明,沿海蕭條與否,怎么能是因為剿倭的原因呢難道叫倭寇來咱大明沿海劫掠一番,百姓們反而受益了奴婢剛收到黃真御使的一封奏章,也提到了沿海百姓窮困蕭條的事情,說法可與這位萬知府大不相同,同樣是讀書人,這見識可真是高下立判了。」

一聽朱棣發怒,早有准備的木恩馬上插了句嘴,他現在管著內書房,有機會比皇帝早一步接觸奏章,因為要負責揀選整理分類遞呈,所以大略知道點內容也是理所當然的。

「哦沿海地區真的這般貧困還有人提出不同見解么,取來給朕看看。」

木恩馬上把那厚厚一摞奏章翻了翻,抽出一封來雙手呈與朱棣。

黃真這封奏疏很對朱棣的脾味,很有說服力。說它對朱棣的脾味,是因為奏章內容少有虛文,不像有些人寫的花團錦簇洋洋萬言,落實下來真正有用的話沒有幾句。說它很有說服力,同樣是這個原因,別人的奏疏為了說服皇帝,大多是講道理,引經據典聖人言論,其實這些東西皇帝看了也是一掃而過,很難真正具有說服力。

而黃真這篇奏章的文風卻十分清新,他只講事實,判斷對錯的權力沒有丟給幾千年前的聖人,而是交給了皇帝。黃真這封奏章,著實費了番功夫,他查閱了大量古籍,找到史書有明確記載的中原與其它國家進行海道貿易的最早年代漢代,一直歷數下來,列舉各朝各代通海經商的利弊。

然後便講海禁最早出現是始於元代,並列舉事實,分析了元朝四次禁海的原因以及廢止禁海的原因,並且列舉了這幾次禁海前後,對元朝稅賦收入的影響。尤其是,在他的奏疏中還出現了一副朱棣每天閱覽千余份奏章,就從來沒見過的畫面:一副統計分析對比圖。

對比的東西是南宋和大明的。南宋和大明市舶收入占朝廷稅賦的比例是多少,金額是多高,南宋一年的稅賦總收入和大明相比差距是多大,宋朝與明朝的耕地面積糧食畝產量對比,市井間一般百姓每日可以食用的米面肉類等食物多寡的對比

誰見過這種新奇的數據對比式的奏疏黃真沒從「聖人說」里找理由,就只列舉了這些,就足以讓皇帝好好深思一番了。

當然,黃真也不能因此指摘太祖之錯,後邊緊跟著就講本朝太祖禁海的原因:是因為當時朝廷需要安頓內部打擊北元,對逃到海上的張士誠方國珍等反軍余孽以及海盜一時騰不出手來清剿,故而下令實施海禁。而今則不然了,朝廷已經有能力肅清海疆。

濱海細民,本籍采捕為生,海禁過嚴,生理日促,這時候對海禁政策就應該有所改變了。此事不僅關乎沿海百姓之生計,而且是軍國之所資,因此伏請陛下深思,在沿海倭寇受到致命打擊後,應該放寬海禁政策,予百姓以生計雲雲

這種風格的奏疏,黃真當然不可能會寫,他也從沒見過。

這奏章的題目大綱風格,甚至那副表格的樣式,都是夏潯給他寫好的,黃真只是負責從前朝積存下來的故紙堆里查閱到這些詳實的數據,然後組織成文字,形成一份正式的奏章。饒是如此,那工作量也夠巨大的了,那時候沒有電腦,也沒有這方面的專門書籍,其實這任務早在夏潯出京前就交給他了,黃大人在書山書海里整整爬了幾個月,差點累得再次「偷羊」,這才完工大吉。

如此數據詳實的一篇奏章,給朱棣造成了很大的觸動。實際上,這其中許多事,他也不知道。皇子讀的書都是道德文章聖人之言,他只知道宋朝積弱,卻不知道就是那積弱之宋,區區江南一隅每年的稅賦收入數倍於疆域廣闊的大明,而百姓的日子竟然比大明的子民過得還好。

朱棣沒有懷疑,奏章上列出的數據非常詳細,引自於哪里都標注得一清二楚,這個東西借那黃真一個熊膽他也不敢造假,倭患起於市舶還是源於海禁這個問題朱棣已經不去考慮了,只是那稅賦收入天壤之別的巨大懸殊,就已把他徹底驚呆了。

好像是一扇從未打開過的窗子,忽然啟開了一條縫,從那縫隙里,叫人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這一天,朱棣的奏章沒有批完,整整一個下午,他都在反復地看黃真的那封奏疏。

金陵城里,輔國公府已經建好了。

可是輔國公卻不在京里,依著謝謝和梓祺的意思,是想等他回來再搬家,一家之主么,家主不在家,怎么成

可是夏潯也不知道浙東之事什么時候可以了結,國公府那邊已經有許多家仆下人,主人久不入住也不是個辦法。再者,駙馬王寧現在和二皇子朱高煦走得特別近,而他已經倒向了大皇子朱高熾,再住在人家的別院里不太合適,雖然王寧不至於開口趕人,還是自覺點好,而且總住在這兒,難免給人一種預留後路,和二皇子糾纏不清的意思,便派人送信回去,叫她們先搬過去。

輔國公府,大門洞開,家里的人都行動起來,一件件東西都搬進去,因為原來借住在王寧府上,並沒有太多的家什,而新府邸上的一切大多是陸續置辦了早已送進來的,所以這家本來搬的很輕松,沒多少東西可帶,不過常常過府走動與她們相處越來越融洽的茗兒郡主得知她們要搬家,贈送了大量的禮物,這一下就熱鬧起來了。

花梨癭木烏木紅木相思木與黃楊木的炕桌酒桌方桌條幾書桌畫案月牙桌扇面桌棋桌琴桌供桌

海南黃花梨黑檀木紫檀木小葉檀木的卧榻羅漢床月洞床架子床八步床雕花大床

還有各種檔次的杌凳坐墩長凳官帽椅玫瑰椅圈椅靠背椅交椅以及書架物架多寶格畫扇屏風

光是家具方面就琳琅滿目,看得人眼花繚亂。

「謝謝。」

看得直發呆的梓祺趁茗兒沒注意,悄悄把謝謝喚到了一邊,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謝謝,不對勁兒呀」

謝謝眨眨眼,問道:「什么事不對勁兒」

梓祺咬咬嘴唇,看著正指揮著八個家仆合力抬著一只足有一人半高的青花瓷瓶正小心翼翼邁過門檻的茗兒和小荻,小聲地道:「你見過這么送禮的嗎太誇張了我怎么覺著像是陪送嫁妝呢」

謝謝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梓祺奇道:「你看我干什么」

謝謝向她扮個鬼臉道:「嘻嘻,我們家梓祺其實也不傻么」

梓祺惱了:「你說誰傻你啊」

梓祺一聲驚呼,掩住了嘴巴,失聲道:「不會是我說對了吧」

謝謝看著扛著一張黃花梨雕龍紋石面馬蹄足方桌興沖沖地從面前走過去的二愣子,悠悠地道:「我看你十有八九是蒙對了。」

梓祺一雙眼睛瞪得老大,驚了半晌,才呻吟似地說出一句話:「他的膽子可真大」

第523章 再回頭

隨著陸上建立衛所民壯兩級剿倭體系,村鎮縣府四級劃片防區,大家各司其職各守其土,同時倭寇的耳目幾乎被掃盪一空,有些僥幸漏網的,也被官府殘酷的鎮壓給嚇怕了,根本不敢出面配合,倭寇一旦上了岸,幾乎占不到任何好處。

他們一開始想要攻掠縣城,發現縣城很難攻克,才打了一個多時辰,衛所官兵就像嗅到了血的蒼蠅,嗡嗡而來,迫不得已只好丟下幾十具屍體撤退。如是者幾次,他們轉而求其次,攻打鎮子和村庄,發現效果和攻打縣城差不多,而且那些民壯因為守的就是自己的家園自己的親人,更加的悍不畏死,再加上地形比他們熟悉,神出鬼沒的更加叫人難以防范,結果打了不足一個時辰,官兵又來了。

許多天以後,他們才注意到某個小山頭上飄起的一縷黑煙可能就是跟他們有關系的,而且那黑煙還是有說法的,可以簡單地表達一些意思,示警求援指明他們行進的方向等等,從他們一上岸,就已經有煙火把消息傳遞出去,從村鎮寨縣一直到當地衛所,他們的人還沒到,所有的地方已經磨亮了刀槍,舉起了弓矢,等著他們上門了。

倭寇在岸上討不了便宜,就得退回海上,這一路退回去,就得丟下一些性命。等回到海上,遇到明軍水師艦船的時候,他們照例會選擇避免正面沖突,可是明軍的艦只配備發生了變化,增加了許多機動力強的小型艦只,速度並不比他們的船慢,於是他們不可避免地又要損失一些船只和人員,才能逃脫追緝。

從陸地到海洋,他們沒有和明軍發生過大規模的正面戰斗,所以一直沒有太重大的傷亡,問題是這種持續的削肉式的打擊,損失集中起來也不小,而且把他們的士氣都拖垮了。他們的給養一向帶得極少,按照慣例,每人只帶三天的食物和水,此後就要靠搶。

而現在什么也搶不到,沒有食物和水,他們在海上無法生存,大股大股的倭寇只得向日本本土返航,中國沿海清靜了許多,現在只能偶爾見到一些小股的生命力頑強的倭寇團伙了。倭寇退回本土,當然不是說要就此從良了,而是為了避風頭。

上百年來與中原帝國的較量,使得他們明白了一個道理:富人總是比不了窮人能折騰的,這個大帝國不可能把這種強大的剿倭手段一直維持下去,那消耗太大了,家業大,負擔就重,中原帝國不可能讓沿海變成一個吸金的無底洞,直到把整個帝國拖垮。所以,他們只要等一等,等風頭過去,就可以卷土重來了。

一般海滄船,兩艘蜈蚣快艇,構成了近海巡邏的一個小分隊。中間這艘海滄船上的將官是一員百官,叫錢昊。據說祖上是五代末期錢塘錢氏,如此說來也算是王族後裔了,只是不知真假。他是太倉衛的兵,隨著倭寇的急劇減少,近海巡邏任務已經交給太倉和觀海衛官兵負責了。

夏潯有過必罰,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只須軍棍一根鋼刀一口,成本低廉的很。有功必賞,則是以升遷和物質獎勵相配合,物質獎勵的錢來自於繳獲的無主贓物和從沿海豪紳巨賈那里「募捐」來的錢款,這的確充分調動了將士們的積極性。

現在海上巡邏沒人喊苦喊累,誰得到出海巡邏的任務都像撿了金元寶似的興高采烈,倭寇踏浪而來,本來是為了發財,結果反而成了他們發財的機會,現在他們航行於海上,每天孜孜不倦地追索著倭寇,如果倭船能發光,簡直就是他們的燈塔。

他們巡邏,用的都是中小型的快船,順風可撐帆,逆風可劃槳,一旦遇到那些落單的倭船,就跟打了雞血似的追上去,於是有人升了官有人發了財有人升官又發財,更多的士兵巴望著自己的運氣也更好一些,可他們很快就發現,那些「搖錢樹」已經逃得差不多了,一天下來很難抓到「一棵」。

錢昊瞪著銅鈴似的眼睛巡視了一個多時辰,一只龜毛也沒看到,他失望地嘆了口氣,吩咐總旗繼續巡察,自己返身向船艙走去,想要回去歇歇,忽然,桅桿上縱目遠眺的士兵就像突然看到一個脫得光溜溜的大姑娘似的,興奮地嚎叫起來:「有船有船百戶大人,左舷左船」

「發財啦」

錢昊大喜,立即吩咐道:「轉舵轉舵,迎上去發旗號,讓蜈蚣快艇左右包抄,千萬別叫他們跑嘍」

肥富站在船頭,眼看已近入中國近海,一顆懸著的心終於稍稍放下。

他很擔心再遇到那些窮瘋了的同胞,這次回來,特意向將軍閣下借了一百名武士,當然,這些武士一旦登陸,是會受到嚴密控制的,不可能帶著他們浩浩盪盪直奔金陵,不過他的目的只是為了保證海上航行的安全,一旦靠岸,也不需要靠這些武士擺譜。

忽然,桅桿吊斗中負責瞭望的武士大聲喝了幾句,船上的水手舵手和武士們立即緊張起來,紛紛跑位,有的控船,有的拔出武器,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肥富心驚膽戰地叫道:「天照大神保佑不會又遇到那些混蛋了吧」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肥富驚喜地叫起來:「啊是大明水師的船我認得他們的旗幟,哈哈哈,我們安全啦」

錢百戶很失望,好不容易逮住一條肥魚,可是對方居然聲稱是奉了日本國王之命朝見皇帝陛下的,而且還聲稱跟五省總督楊旭大人是熟識。對方雖然沒有勘合,卻有兵部和禮部聯合簽發的類似路引的臨時通行證明,這是做不了假的。

不過作為商人,肥富的眼光是很精明的,他也看出這位大明的將軍興致不高,於是從自己捎帶來的商品里面拿出一些饋贈給了錢昊及其手下的士卒。這次回來,肥富攜帶了大錠的金銀和日本的漆器長刀等特產,准備好好采買一番,撈回上次的損失,從中拿出一些不過是九牛一毛,能換得水師殷勤的照料還是值得的。

足利義滿想了解一下大明這邊的情形,一個浪人向他的人舉薦了一個剛從大明過來不久的商人,帶去見他了。那個商人叫東方亮,一聽這個名字,足利義滿就很喜歡。

日本,一向以日出之國自詡。隋朝的時候,他們嘗試同中國往來,那時派了使節到中土,國書上用的就是「日出之國天子致日落之國天子」的稱呼,當時他們是以與中國平等的地位來看待中國的。但是後來卻因為白江口一戰,徹底改變了彼此對等的地位。

兩國這次交戰,起因卻是朝鮮。當時的朝鮮三國爭霸,百濟進攻新羅,新羅向大唐求救,大唐出兵,擊敗百濟,俘虜了百濟國王義慈。義慈王的次子福信收集殘部,企圖復國,向日本求助,當時日本也是以上國自居的,在位的齊明女皇答應了福信的請求,發兵援助百濟,於是最後演變成了中日之戰,這是中日兩國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