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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未知 5872 字 2021-02-15

兗王倒不敢怠慢了這位皇上身邊的寵臣,齊王周王寧王都與輔國公有深厚交情,當今皇帝四哥是輔國公的連襟,兗王哪敢在他面前擺架子,忙大開府門,親自把夏潯客客氣氣地迎進府去,就在銀安殿上擺開酒宴,召集藩王群臣,盛情款待夏潯。

這時,陳都爾沙蓋蘇耶丁烏蘭巴日剛從一家書店出來,那掌櫃的追到門口,向他們熱情地招著手:「三位客官,歡迎再來啊」

三人後邊,跟著幾個胡服大漢,其中有人拖著一輛小車,車上堆滿了書,這些人每到一座城市,不管有用沒用,各色書籍都要劃拉一遍,統統都要買上一套。他們來的時候帶了大量的黃金,在京時已兌換成了大明寶鈔,只要買得到,連價錢都不講的,當然極受歡迎。

烏蘭巴日是三人之中唯一一個懂漢語的,而且對大明比較了解,他和陳都爾沙低語幾句,便獨自走開了。阿都爾沙和蓋蘇耶丁大搖大擺地搜刮其他地方去了,烏蘭巴日則獨自問著路,走向兗州知府衙門。

「勞駕,請問邸報在哪兒出售」

烏蘭巴日攔住一個衙門里出來的人笑問道。

邸報從西漢時期發明,就成了世上最早的報紙,由於傳抄手段落後,上邊傳過來一份邸報,下一級地方的官員士紳想看邸報,只能照著母樣再謄抄一遍,所以從宋朝時起,就有了專門謄抄邸報販賣營利的人,這樣的人大多在衙門口兒附近設個小鋪子經營。

邸報是公開發行的,有錢就可以買,上面記載的都是最近發生的朝野大事,從這上面得到的消息不但是最新的,而且涉及的方面最廣。

烏蘭巴日到了那專門販賣邸報的小鋪子里,細細問了一番,不但買了當期的邸報,就連已經過期的還沒有賣出去的邸報也都一並兒買下來,揣在懷里,急急向驛館趕去。

第554章 看你怎么死

夏潯在魯王府待的時間並不長,魯王對他其實是挺客氣的,明初的藩王大多很驕橫,哪怕你有朝堂上權力再大,也改變不了君與臣這個現實的區別,他也不需要奉迎你什么,可魯王不是這樣一個王爺。

這位魯王才十四歲,剛剛繼承王位,並且由皇帝下旨賜以護衛。

上一任魯王人也不錯,聰慧儒雅,斯文知禮,對地方上從無滋擾之舉。不過上一位魯王比齊王更喜歡仙道一類虛無縹緲的東西,一直想著成仙得道,所以請了一些煉丹士,整天在府里煉丹服丹打坐練氣,結果剛滿十九歲就讓丹葯給毒死了。

千幸萬幸,他當時已經有了一個正妃一個側妃,正妃當時尚無所出,側妃倒是給他生下一個兒子,那時還沒滿月呢,這個孩子就是如今這位小魯王了。今年年初,小魯王剛剛受了永樂皇帝的金冊御印,繼承魯王之位,今天還是他頭一回迎接夏潯這等品秩的朝廷大員,他甚至比夏潯更加的誠惶誠恐,生怕失了禮儀。

小王爺受了母後吩咐,沒敢喝酒,只能以茶代酒,所以才把魯王府的臣僚都找來做陪客,夏潯舉目望去,一個也不認識,這酒又怎能喝得暢快可魯王府的臣僚們都已來了,他又不能馬上就走,所以只好耐著性子坐著,磨了一個多時辰,看看時機差不多了,這才起身致謝告辭。

魯王挽留再三,這才親自起身送客,起身之際,小魯王也偷偷地松了口氣,對夏潯來說,這種款待是個煎熬,對他又何嘗不是。魯王送到二門,夏潯便躬身致謝,請魯王留步了,君臣終究有別,魯王再往前送,那夏潯就算是僭越了,一旦被御使察知,是要彈劾他的。

魯王止步,尤嫌禮儀不足,眼前這位國公可是皇上跟前炙手可熱的紅人兒,自己是皇上的侄子,他是皇上的連襟,論起私誼來那是本家的長輩,所以便派了王府護軍的右千戶徐亦達護送夏潯返回驛館。這位徐亦達徐千戶三十出頭,生得高大威武,候得夏潯上馬後,這位右千戶便也扳鞍上馬,領著百余名護軍,護送夏潯浩浩盪盪返回驛館。

徐亦達策馬靠近夏潯,殷勤地道:「國公爺,多年未見,國公爺英朗如昔呀。」

「哦」夏潯睨了他一眼,奇道:「將軍與我可曾謀面么」

徐亦達連忙客氣地答道:「當年皇上還在北平潛邸的時候,末將是燕王府的一個護衛,那時候曾與國公有過幾面之緣,此後,末將也時常聽起國公的名字和種種事跡呢。呵呵,國公貴人多忘事,想是不記得末將了,可是國公的形貌,末將卻一直銘記在心呢。」

夏潯聽了恍然大悟,沒准這徐亦達當初就是燕王府的一個門軍,自己出來進去的,與他的確是有過幾面之緣。自己救下燕王的事旁人不知道,燕王府的人可是都清楚,他能記住自己模樣,便也無甚希奇了。不過皇上昔日的親衛,如今竟做了兗王府的護軍千戶,看來皇上對諸王也是有所警惕的呀。

夏潯暗暗尋思著,沒有說話,那徐亦達有心巴結,見夏潯笑了一下便沉默不語,忙又找起話題來:「末將聽說德州一線正在集結精銳之師,准備候著國公您去操演武藝呢,據末將所知,異國使節來我大明,朝廷為此大動干弋,演軍習武的還前所未有,如今這般炫耀軍威,莫非是有仗要打了」

夏潯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問道:「那又怎樣」

徐亦達興奮地道:「國公爺,末將有個不情之請,若是國公能掛帥出征,可千萬莫要忘了末將呀,末將本是一個武人,如今做了這王府護衛,清閑倒是清閑,可是閑得骨頭都疼,末將還是喜歡沖鋒陷陣,戰場廝殺,國公若是掛帥出征,千萬要給末將一個機會呀,縱是做一馬前小卒,末將也心甘情願。」

夏潯笑道:「朝中自有驍將,如果真要打仗,也未必輪得到本國公啊。」

徐亦達喜道:「這么說,是真的有仗要打了哈哈,有仗打就好。國公何必自謙呢」

他的聲音放低了些,說道:「昔日若非國公有勇有謀,整個燕王府都要被炸平了,哪有今日天下哪有今日的皇上啊,國公您功勛卓著,最受皇上寵信,前番五省總督,剿倭戰績可圈可點,若真要西征,沒准兒這大元帥就是國公您的」

夏潯啞然失笑,打個哈哈道:「不可能的,德州閱兵,並非是要打仗,你不要胡思亂想啦,就算帖木兒王國真的要打,也不會」

「真的打到咱大明邊境上來」這句話尚未說出口,夏潯的聲音忽地嘎然而止。

徐亦達剛剛說到北平燕王府險些被炸的事,這時又提起帖木兒,一個古怪的念頭便不可遏止地浮現在他的心頭:「如果沒有我,朱棣早在北平就炸死了,北平永遠也變不成北京,世上再無永樂大帝,現在依舊是朱允炆當國,那么帖木兒大帝東征,半途暴病而卒的事,是一個必然還是一個偶然呢」

夏潯並不記得帖木兒大帝東征的准確時間,他想的是,如果因為自己的出現,讓歷史出現哪怕一點小小的偏差,比如說促使帖木兒東征的時間提前,本該半道暴病身亡的帖木兒還會在半道上就病死嗎

如果帖木兒東征提前一年,那么他的大軍就能殺到大明邊界,雙方必有一番血戰,將有多少將士戰死沙場,大明帝國將蒙受多么重大的損失。如果自己的出現促使帖木兒將東征時間押後,那又是一個怎樣的局面不等帖木兒東征,他就病死了,帖木兒帝國內亂,戰爭危機迎刃而解。

本來夏潯擔心的只是自己的出現,改變帖木兒東征的時間,由著這個想法延伸開去,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另外一個疑問:帖木兒不是一個有勇無謀的匹夫,他從一個弱小的部落酋長,漸漸吞並金帳汗國,東征西殺,比起滅國四十的成吉思汗來,戰績也毫不遜色,最終統治了西亞中亞和南亞無比廣袤的領土,這是一個雄才大略的英主。

為了東征,他從洪武初年起,便不斷派人赴大明納貢稱臣,實則窺探虛實,東征之前,又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備,先大肆營建撒馬爾罕,穩固自己的大後方,然後以七十萬之眾,驅數百萬牛羊為軍糧,浩盪東來,這樣一個既大膽又謹慎的統帥,如果他的身體已經病弱不堪,他真的敢以傾國之力冒此奇險

他如此慎重的安排,分明是把大明當成了他最強勁的對手,這樣一個人,應該明白他不可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征服大明,應該明白如果他這個最高統治者在東征途中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哪怕是重病不起,都足以引起多么嚴重的後果。

如果他在東征之前已經有了病重之兆,一個高高在上的統治者一個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是會好好的守在撒馬爾罕,確保他的政權順利交接,他的王國繼續下去呢,還是會像史學家們那詩人般的浪漫想法所言:什么垂垂老去的雄獅必欲謀求最後輝煌而執意東征,哪怕他的所有精銳葬送在東方,他的一生基業付之流水

一絲陰影,悄悄地爬到了夏潯的腦海里:「如果帖木兒沒有半途暴病而卒,那么他一定會兵臨大明國界。韃靼和瓦剌不會成為帖木兒的盟友,卻也不會援助大明,很可能他們也要發兵南下,分一杯羹。獅虎肆虐之下,大明就算能勝,那得付出多么慘重的代價」

夏潯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帖木兒到底是怎么死的」

由此,夏潯忽然想到了與帖木兒極其相似的成吉思汗,成吉思汗的死因同樣有著重重迷團,元人修的史書中說,成吉思汗是打獵的時候墮馬跌傷,當夜便高燒不退,暴卒。從幼年時就生長在馬背上的成吉思汗會墮馬受傷好吧,就算是墮馬受傷,頂多流血過多,再不然就年紀大了,摔個骨折,怎么會當夜便高燒不退

明朝修元史,方孝孺的師傅大儒宋濂只用二十個字交待了一代天驕的死因,「秋七月壬午,不豫。己丑,崩於薩里川啥老徒之行宮。」說他病重而死,一句「不豫」了事,死因還是不清不楚。

出使蒙古的羅馬教廷使節約翰普蘭諾加賓尼在其所文章則說,成吉思汗可能是被雷電擊中身亡的,不知道這種說法宗教意味是不是重了些。

馬可波羅則說成吉思汗是中了西夏人的毒箭而死,照理說,當時成吉思汗已經六十多歲,再加上那種地位,不太可能親自沖鋒陷陣了,箭的射程又有限,這種說法有待商榷。

至於最後一種說法,則根本不載於史,正史上沒有,野史上也沒有,而是流傳在蒙古人中間的一個口口相傳的傳說,說成吉思汗征服西夏的時候,俘虜了西夏王妃,見她年輕貌美,便要她侍寢,結果被這位剛烈的王妃害死。

這位西夏王妃害死成吉思汗的手段又有兩種說法,一種說她是下毒,另一種說她是侍寢的時候一口咬掉了成吉思汗的生殖器官。

就算成吉思汗自己的妃子,侍寢時也是要赤身捰體受到檢查的,何況是被俘的西夏王妃,兩手空空的西夏王妃下毒一說不太可能,她最致命的暴力手段恐怕只剩下「咬」了。

成吉思汗的確有每征服一處,便霸占那里君主女人的嗜好,被後代史學家戲稱為播種機,據估算,目前世界上有一千六百萬人與成吉思汗有血緣關系。在成吉大汗的大軍征服的王國之中,西夏國受到的屠戮也確實是最嚴重的,整個王國的一切幾乎都被破壞殆盡了。而且這件事雖不載於史,卻偏偏在敬畏成吉思汗如天神般的蒙古人中間廣為流傳。

所以夏潯一直覺得,很有可能,這才是真正的事實真相。只不過,在一個帝王身上發生如此難以啟齒的大丑聞,當然能瞞被瞞。歷史的真相,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被粉飾的面目全非。現在夏潯想到的,是一個讓他不能不想,又不敢去想的話題。

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誕,很瘋狂,卻又不能不去想:「帖木兒,還會不會像歷史上一樣死去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中國有五岳,泰山乃五岳之首。立於泰山之上,東望大海,西襟黃河,汶水環繞,前瞻聖城曲阜,背依泉城濟南,以拔地通天之勢雄峙於東方,故而又被尊為天下第一山,自古帝王,封禪天地,都要到泰山上,在山頂祭天,報天之功,在山下祭地,報地之功,此乃封祥之地幾位貴使,看這風光如何」

阿爾都沙站在山頂,眺望著錦綉山河,無限陶醉地道:「美,真是太美了,好像人間仙境一樣」

夏潯微微一笑,說道:「各位尊使身居遙遠西陲,此間景致,怕是沒有機會再看一次,就放下心懷,四處逛逛,好好欣賞一番吧,請」

阿爾都沙等人向他拱拱手,便四散開來,夏潯依舊站在玉皇觀前,向一個靠攏過來的侍衛打扮的人低聲問道:「德州那邊,已經准備妥當了」

「是,遵國公吩咐,盡調各地精兵,德州軍營每日操演,戰陣已然純熟,只候國公前去了。」

「好,離開濟南之後,我們便趕赴德州。」

夏潯此番陪著帖木兒帝國的人出來,本來只是打醬油來著,皇帝對這個西方的強大國家十分看重,他卻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在他的想法里面,大明和這個在西方正如日中天的大帝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但是現在他改變想法了,他要盡展大明軍威,對帖木兒帝國的「軍事考察團」以強大心理威懾,將帖木兒帝國東征的時間無限押後,直至帖木兒病死在撒拉兒罕。

如果,跛子大帝依舊如期東來,他倒想看看:「帖木兒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555章 軍威

德州,十二連營,已屯精兵十萬,專候輔國公陪同帖木兒帝國使節閱兵。

這一天,蓋蘇耶丁也期待了很久了,他是帖木兒麾下勇將,追隨帖木兒東征西討屢立戰功,是一名智勇兼備的將領,帖木兒派他做副使,正是看中了這一點。盡管閱軍很大程度上帶有表演性質,可是軍隊武器的配備上行伍軍紀的訓練上,以蓋蘇耶丁的眼光,自然能評估出大明軍隊的戰斗力,這一點瞞不了他這樣身經百戰見識過無數國家戰法戰術的大行家。

三月初,早春天氣,江河剛剛解凍,大地方才復蘇,柳枝頭才吐出一點新芽,演武閱兵在德州校場隆重開始了。

參加軍演的有從京師的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精心挑選出來的士兵,有從戍守邊防的將士中抽調出來的武士,也有從山東河北河南各地抽調的戰士,還有廣西雲南四川調來的「土狼兵」白桿兵以及山東地方的民壯團練兵隊伍。

這些,俱都是精銳,站在高高的觀武台上,蓋蘇耶丁親眼見識到了大明軍隊騎兵包抄步兵突擊,步騎合擊冷熱兵器配合作戰的種種戰術戰法,那步調如一的行止軍容嚴整的氣勢,讓此前一直心懷輕蔑的帖木兒帝國三位使節大吃一驚。

「啪啪啪,轟轟」

沙場上槍聲炮聲不絕於耳,濃煙隨風而起,彌漫了大半個天空,前方做靶子的一派木偶人已經被打得稀爛。這樣犀利的火器,蓋蘇耶丁還是頭一回看到,神機營成立以後,火器匠作已經在傳統火器的基礎上又陸續發明了多種火器,五花八門,遠攻近戰,達數十種之多。

神機營通過實戰演習,挑選出了一些威力較大運輸操作使用也便利的,作為了常規作戰武器,虎威炮騎兵專用的火龍槍大明朝的卡秋莎火箭炮「一窩蜂」火龍車抬槍火銃

火銃隊一隊射擊,二隊裝備二隊裝彈的三段式射擊,讓槍彈如急風暴雨,雨驟不絕,配合著虎威炮震耳欲聾的咆哮,蓋蘇耶丁不由瞿然變色,他當然看得出這樣的火器殺傷力何等可怕,甚至那槍炮聲發出的巨響,都是決定戰場勝負的關鍵因素。

蓋蘇耶丁腦海里已然出現了這樣一副畫面:他率領著成千上萬的帖木兒鐵騎,拔出鋒利的彎刀,騎著雄駿的阿拉伯戰馬,像一陣狂風卷過來,突然前方彈石如雨,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那些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巨響的戰馬登時亂作一團,自相踐踏,千軍萬馬未等沖到敵人近前,便自相蹈踏,死亡無數。

蓋蘇耶丁撫著胡須,暗暗轉著心思:「欲與大明為敵,必須得讓我們的戰馬適應這樣的轟鳴聲才行」

「呼」

一陣沖天的火焰彌漫了前方十余丈遠的空間,蓋蘇耶丁的手僵滯在胡須上:「這怎么和魔鬼的希臘火一般可怕遇到這樣的火焰戰車,該當如何抵擋唔如果野外作戰,這樣的戰車行動不便,完全可以利用騎兵優勢拖垮他們。不過我們一旦進攻,大明就是守方,倚仗著堅固高大的城池,如果再加上這樣的噴火車」

蓋蘇耶丁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