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20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72 字 2021-02-15

繒制作,牌用椴木制作塗以金漆,上面都有一個「令」字,夏潯一聲令下,隨行左右的八個旗牌官立即亮出了由他們保管的王命旗牌,捧到夏潯面前。

夏潯舉步上前,扶起俞士吉,鄭重地道:「今日,本國公就應湖州父老所請,祭出王命旗牌,有請俞御使擔任監斬官,處決一眾罪大惡極之人犯」

「萬歲萬歲萬萬歲」

幾位宿老帶頭向王命旗牌叩頭,高呼起萬歲來,萬眾隨之歡呼,聲浪直沖雲宵

「俞青天請國公爺祭出了王命旗牌,要開刀殺人啦」

消息迅速向四面八方傳開,無數的人都扶老攜幼,匆匆趕往臨時搭建的法場。

湖州郊區村鎮的民眾也急三火四地往城里趕,好像那兒正在發賑糧,去晚了就趕不上趟似的。

一個穿著短褐的漢子風風火火地走在路上,後邊一個婦人抱著孩子直喊:「當家的,你慢著點兒,當家的,你等等我啊當家的張風凌你要再只顧自己個兒,今晚別鑽老娘的被窩兒」

那婦人火了,在後面大叫起來。

那漢子一聽驢性發作,蹦著高的就往回走:「不叫你來你非得來你說你個婦道人家跟去干什么,你還帶著孩子,就你那膽兒小的,殺只雞你都害怕,那血流滿地人頭亂滾的場面讓你看了,還不嚇得做噩夢」

那婦人倔強地道:「才不會殺雞我怕,殺常剝皮,我不怕,我心里痛快」

那漢子哼哼唧唧地嘮叨,從他婆娘懷里一把搶過孩子,又一溜煙兒地跑到前面去了,那婦人無奈,只好一手叉腰,緊趕慢趕地追在後面。

路邊一幢民宅門口,一個老大娘拿簸箕正篩著發了霉的谷子,從里邊挑著那還能食用的,已經霉變的就順手撥到地上,腳跟著圍了好幾只雞,正在那兒啄著。正忙得入神,忽地瞧見這一家子從自家門前匆匆而過,她眯縫著一雙老花眼瞅瞅,扯開嗓門就喊:「小婧她娘,你這是干啥去啊」

那婦人追著丈夫,鞋都快跑掉了,只上氣不接下氣地回了一句:「大娘,城里頭殺常剝皮啦,快著點,晚了就看不到了」

老大娘念叨道:「殺常剝皮殺常剝皮殺常剝皮」

老大娘突然反應過來,當時就把簸箕丟在了地上,問身就喊:「老頭子老頭子快點出來」

老頭子沒出來,出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小子,笑嘻嘻地道:「奶奶,你糊塗了啊,爺爺和我爹娘不是下地去了么」

「哦哦,可說著呢」

老大娘念叨了一句,又喊起來:「丹丹丹丹騰騰啊,快把你妹妹叫出來,把門拴上,咱趕緊的去城里,殺常剝皮啦」

類似的場面在湖州城里城外到處上演著,而法場四周,早已人滿為患。

俞士吉坐在剛剛搭好的監斬棚里,一張青的面孔,頜下不算太長的胡須,一根根地撅著,風吹不動。他異常嚴肅的神情直接影響了所有的行刑人員看護刑場人員,乃至不斷涌來的人群,沒有人敢大聲喧嘩,但是千萬人的竊竊私語聲,足以匯聚成一股殷雷般的聲浪,在空盪盪的刑場上滾來滾去。

在他面前,供著一張香案,上邊呈放著王命旗牌,八面旗牌官按刀侍立左右,槍一般挺拔。

俞士吉心里很激動,這種萬眾矚目生殺大權集於一身的感覺,燃燒起了他渾身上下每一粒興奮因子,激動得他的雙腿微微發抖。如果說百姓們崇仰敬慕的目光,帶給他的只是一種心靈上的滿足,此事之後的政治回報卻是實實在在的利益了。

肖祖傑,都察院千辛萬苦樹立起來的榜樣,被紀綱使人活活打死兔死狐悲啊都察院上下,不管是哪一派系的,哪怕是私下里斗得你死我活,在這件事上,卻是同仇敵愾。肖祖傑被打死了,凶手卻逍遙法外,照樣活蹦亂跳的,整個都察院都抬不起頭來,而今雖不能說是徹底地報了仇,卻也算是狠狠抽了紀綱一記耳光。

此事一了,他將取肖祖傑而代之,成為都察院新的冷面寒鐵,成為俞青天,前程似錦

遠遠的,兵士們拖著一個個背插斬字令牌的貪官污吏j商惡霸向刑場走來,百姓們自發地讓開了道路,看著那些平日高高在下,漁肉百姓的貪官,突然發出無法遏止的咆哮,咆哮唾罵聲迅速統一起來,匯聚成排山倒海般的巨大聲浪。

聲浪中心的那些貪官污吏們一個個臉色灰敗,就像寒風摧殘下的蘆葦,瑟瑟地發著抖,要不是有兵士們架著,他們早就軟癱在地上了,也幸虧有兵士們架著,如果是使囚車押來,他們這一路過來,就得被百姓們丟的垃圾活活給埋了

俞士吉坐不住了,他緩緩站起,熱血沸騰

今天,他是整個湖州的中心,是萬眾矚目的主角

當俞青天風光無限,無數百姓向他頂禮膜拜的時候,可有人記得那個懷抱必死之志,為民仗義執言的那位青樓妓女呢

湖州城南十余里,群峰起伏,峰勢盤旋宛同華蓋,稱金蓋山。金蓋多雲氣,四山繚繞如垣,日出後雲氣漸收,惟金蓋獨遲,故又名雲巢。這里歷來是湖州南郊的風景佳處,林木幽深,青山環抱,綠水長流,環境幽雅。

這里,山南有古菰城之遺址,山腰有古梅花觀,附近有道場山碧浪湖,風景名勝極多,乃是清修佳地,南宋元嘉初年,道祖陸靜修在此隱居,遍山植梅三百株,又建梅花館,就是今日的梅花觀了。

紫薇,山茶桂花最多的還是梅樹,如今不是梅花盛開的季節,遍山綠葉,可是那梅干虯曲,蒼勁有力,依舊有著寒冬時節大雪蒼茫,百花皆敗,唯我賁張的錚錚傲骨。

習絲姑娘一襲白衣如雪,正在觀中焚香跪拜,默默祝禱一番,習絲姍姍起身,旁邊侍候的丫頭連忙上前,習絲輕聲道:「不用陪著我,我到觀後看看風景,一個人散散心,你在外邊候著吧」

「是,姑娘」那小丫頭答應一聲,退到了殿外,與守在外邊的一個環采閣打手站到了一塊兒。

青樓里的姑娘如果成了紅牌,還是有些特權的,比如比較令人生厭的客人,即怕付出千金,姑娘不願接待,老鴇子一般也不會為此跟搖錢樹翻臉,還要維護一下。一般的姑娘沒資格出院子游玩,可紅姑娘如果想出去散散心,院子里頂多叫人跟著,而不致於出面阻攔。

習絲是環采閣的紅姑娘,有這個資格,因為她酒潑輔國公怒斥常知府的壯舉,更令她聲名大熾,以致老鴇子和管事們都不太敢難為她。

習絲姑娘緩緩地踱進了道觀後進院落

又過了一會兒,道觀左側梅林旁的一扇角門兒開了,一個妙齡女冠悄悄探出頭去,四下張望了一眼,便飛身閃了出去,匆匆沒入梅林之中

第681章 一點寒香透古今

習絲姑娘的義舉,給她帶來的好處是名聲更大,身價更高了,有更多的男人想要與這樣的奇女子作一夕繾綣,以吹噓炫耀了,這就是習絲姑娘為民請命所得到的,她還是紅牌,紅到發紫而已。只是隨著她的聲名遠揚,更加沒人敢仗勢強迫她什么,她若只願陪你一杯酒,撫一曲琴,卻不留你過夜,客人也不好用勢壓人。

俞士吉成了大英雄,成了萬民崇仰的俞青天,誰會惦記那個為民請命的青樓妓女么沒有,如果說有,就只有青樓尋芳客,習絲姑娘的壯舉是叫她名聲更響,身價更高,有更多的男人想要嫖她想要上她,可笑亦或可悲

舉告常英林的壯舉,給她帶來的還不只是這些「好處」,還給她帶來了仇人。

常英林被抓了,常英林的余黨也被抓了,但是朝廷不可能株連九族,把貪官j商們的三姑六舅全都抓起來,這些人依傍著那些貪官污吏,原本也可撈些好處,現在靠山倒了,這些人不敢找夏潯俞士吉的麻煩,便都遷怒於習絲姑娘。

近幾天來,故意扮嫖客,跑到環采閣點名要她接待,極盡羞辱的事很多。當她偶爾上街的時候,會有些人暗暗地跟著她,目泛凶光,一副要把她連皮帶骨吃下肚去的狠勁兒。習絲估計,若不是這些人忌憚著輔國公俞士吉等一干朝廷大員還在湖州,早就對她暗下毒手了。

習絲姑娘亦有生的欲望,激於義憤和仇恨,她可以抱著必死的決心,在貪官們面前盡情控訴,卻不想在功德圓滿之後,莫名其妙地死在一條胡同里,葬身一條陰溝中。

那個小丫環侍候她好幾年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習絲對那小姑娘很關照,時常貼補她一些錢,叫她拿去幫助家里,所以那小丫環對她很親,小丫環建議她去向鐵面俞青天求助,或者干脆找到那位看起來比較好說話的國公爺,但是習絲沒有同意。

那些朝廷的大員有那閑心管她的事么楊國公正忙著下鄉賑民,俞御使正忙著抓貪官污吏,自古妓女有所義舉,朝廷官員開恩替她贖買自由,叫她從良的佳事也是有的,可她就算從了良,就能在湖州城里安居下去么

那些仇家忍得一時,忍不了一世,早晚還是要向她下手的。

於是,習絲姑娘想到了逃。

院子里對姑娘的看管是極嚴格的,她的私蓄雖厚,卻都存放在老鴇子那里,只發給她一種院子里自行印制的憑證,需要用錢時,憑此到老鴇子那兒支用,她是不敢大量支取的,以免引起老鴇子的警覺,習絲只取了一點錢,說是到觀里進香捐獻的香油錢,先叫那小丫環藏了一套道服在觀里。

一切准備停當之後,她就開始了自己的逃脫大計。

習絲假作瀏覽觀中景致,偷偷換好事先准備好的道袍,扮作道里一個女冠,從那游人不多的側門偷偷溜了出去。

因為不是賞梅的季節,梅林十分冷清。習絲卻像逃出了牢籠的小鳥,腳下輕快,心情欲飛,她快步走進梅林,正要往山下逃去,前面梅樹下突然閃出一人,擋在她的前面。習絲姑娘一看,臉色倏然一變,頓時止住腳步,剛剛飛起一抹紅暈的臉頰剎那間蒼白如紙。

這是跟她出來的另一個打手,叫杜可信。跟著她出來的,共有一個丫環兩個打手一個車夫,除了那貼身的小丫環,這三個男人,就足以守住道觀的前門和左右門,至於後門,那已深在觀中道士的寢居之處,除非是得到了道士們的幫助,否則哪有可能走到那兒去。

她記得進入道觀的時候,杜可信正陪著車夫在那兒拉呱家常的,他什么時候堵到了這里

「身上那點錢,夠收買他么」

習絲姑娘猶豫著,下意識地把手探向腰間,那個打手盯著她,卻突然向她作了個揖,好像根本不認識她似的,恭聲問道:「仙姑是這梅花觀中的道人么」

習絲姑娘心中猛地敞亮了一下,她有些激動地看著這個平時痞賴無行的凶惡打手,強抑激動地道:「貧道正是觀中一修行人。」

杜可信又問:「弟子一生,作惡多端,現在想去觀里多燒幾炷香贖罪,仙姑覺得,這樣可以嗎」

習絲姑娘偏激性兒又起,憤然反問:「燒香若能贖罪,天下惡人只要買足了香燭,還怕無法無天么因果循環,善惡有報要消惡業,唯行善事,燒香不過養肥了一班不修真性的出家人自古道,地獄門前僧道多,你說因為什么」

杜可信向她雙手合什,深深行了一禮,說道:「弟子明白了,多謝仙姑指點」

說罷這痞子竟然轉身離去。

痞子曾經也不是痞子,在妓院里做大茶壺惡奴打手的人,又有幾個人是心甘情願做這一行的呢習絲姑娘不計生死,在國公爺的接風宴上那一場大鬧,感受最深的就是這些掙扎在社會最底層的小民。在杜可信的心中,這個以色娛人的弱女子,無異是一個大英雄,比他最向往的,那傳說中仗劍江湖路見不平的江湖豪傑,絲毫不讓

這樣一個英雄,不該葬送在他的手里,否則,他真的是作孽多多,子子孫孫都要受到惡報了所以,這個人所不恥為之輕賤的妓院打手,做了件他一輩子都不會後悔的事,他少了一筆賞錢,可是當他年邁蒼蒼的時候,對著抱在自己膝上的孫兒,他能自豪的講述自己當年的義舉

山映水中,行舟如葉,一個眸正神情俊俏異常的青袍女冠立在船頭,大有江湖載酒之意。

眼看舟行如箭,兩岸青山一一被拋在身後,習絲姑娘心潮澎湃。

擺舵的老梢公笑眯眯地問道:「仙姑,您這是到哪兒呀」

習絲下意識地答道:「金陵」

「哎喲那可不成,老漢這小船兒,可去不得那么遠的地方,再者說,也不能一路都走水路啊」

習絲這才醒覺失言,不由回眸一笑:「老人家,我說要去金陵,可沒說要您一路送我去啊,請送我到碼頭就是」

她這回眸一笑,百媚橫生,饒是那老漢已年近古稀,還是看得心頭一跳:「作孽啊這么漂亮的女人,出甚么家呀,梅花觀里供的可是純陽道祖,聽說純陽真人最好美色,要是見了她,還不現了真身,再來一出三戲白牡丹么」

夏潯近來勞神的事情實在是多,頗有點心力憔悴的感覺。

賑災賑災,說著簡單,具體操作起來,需要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有一個方面考慮不周,就要出亂子。而這一塊正是他主抓的,夏原吉和俞士吉具體負責的事務,也要時不時的報到他面前,有些需要他來拍板決定,有些他得做到心中有數,這些事也要消耗相當大的精力。

而山東那邊,尤其讓他牽掛。

他正在湖州沒日沒夜的忙著救災賑民,忙著諸般善後事,調劑各種生活物資,協調湖州層層官屬上下之間平行之間的各種關系,僅是這些就累得他喘不過氣來,紀綱還在那兒整他的黑材料,一旦叫紀綱抓到什么把柄,那可是要命的

雖然說劉玉珏已經送來消息,叫他有了防備,已派人赴山東緊急消除一切隱患,可是換了誰就能因此放心,高枕無憂了他恨不得立刻回京交差,馬上請假赴山東奔喪,藉此親自動手,消弭一切漏洞。

別看紀綱官兒比他小,可這個官兒特殊,他是皇帝的看門狗,就是專門給皇帝監視所有官員的,甚至包括所有的王爺們。除了皇帝,他誰都能動,誰都能咬。只要他橫下一條心,就算是國之儲君的黑狀他一樣告材料一樣整。

兩個人一個明一個暗,競斗的規矩根本是不平等的,他根本不知道對方握有多少底牌,豈能不擔心

可湖州這邊的事還沒有了,要善始善終,否則他如何走得脫顧此失彼,更易被人牽著鼻子走,他只能加快速度,盡快解決湖州諸多繁瑣的後事。

好在,事情處理的越來越明朗,越來越順利,已經漸漸接近尾聲。

皇上的聖旨下了,不知紀綱的話兒沒說到位,還是夏潯這邊呈報的資料太詳盡太確鑿,激怒了嫉貪如仇的永樂大帝,朱棣下旨,豁免湖州一年錢糧,沒收的糧谷全部用於地方賑災,常英林以及湖州同知湖州通判等幾個首惡,以及楚夢等幾個無良爪牙全部處斬,家產抄沒,家眷發賣為官奴

此外就是任命了新任的湖州知府同知通判等官員,即刻到任,接掌政事。那處置如雷霆暴雨一般,喜得俞士吉眉開眼笑,聖旨在握,他又狠狠地過了一把整人的癮。

至於夏潯特意提及的以工代賑,朱棣並沒有馬上下旨恩准,他在聖旨之外,單獨給夏潯寫了一封信,闡述了自己的擔心,營造建築是一件大事,並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朝廷從各地調去服役的,都是各地的建築匠磚瓦匠,而夏潯所提及的那些農民,未必干過這些活兒,叫他們扔下鋤頭就去蓋房子,萬一蓋垮了怎么辦萬一蓋好了看著好好的,只過三五年,被大風一吹,就塌窩了怎么辦

朱棣的擔心自有他的道理,上百萬貫的投入豈能兒戲夏潯卻覺得沒有大問題,技術活兒還是要由專業匠人來做的,那些繁重而簡單的體力勞動,比如運送土石巨木這些需要的人力多,又沒啥技術含量的活兒足以叫普通農民來干。

不過這回他沒忙著上奏章辯解,皇上對湖州一事已經做了終結裁定,這些事兒還是留著見到皇帝之後當面說更好,夏潯立即打點行裝,拉上殺得意猶未盡的俞士吉,打道回京,向皇帝交差去了

第682章 我自行我道

「坐吧這趟浙東之行,你很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