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28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52 字 2021-02-15

朱棣乜了他一眼,哼道:「你什么時候也學得文謅謅的了,有屁就放」

狗兒尷尬地一笑,說道:「是奴婢好習武,不好讀書皇上常教訓奴婢,說要明事理做大事,還是要讀點書的,奴婢聽了皇上的話,跟著宮里的先生也讀了些書。奴才覺得,輔國公對皇上的忠心,是沒有假的,輔國公之所以欺瞞皇上,只是因為他不明白皇上的心意,這就是天心難測了」

「唔什么意思」

狗兒舔舔嘴唇,說道:「皇上,臣聽先生講的書本上說,為人當敬,天地君親師」

「嗯」

「奴婢就想,先生這話說的是對的。天和地,是人生存之本,立足之本,天地等同於和人一體,天地不存的話,人在哪里呢所以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說得就是這個道理了」

朱棣雖在氣惱當中,聽這不讀書的混蛋曲解的聖人道理,也有些忍不住想笑。

狗兒又道:「這接下來呢,就是君,其後是親。可是這世間的人,卻未必都是把君排在前邊的,有那先敬君而後重親的,也有那先重親而後敬君的。君能給臣的是什么呢是功名利祿前程。親能給人的是什么只有親情。敬君在親者之前的,圖的是功名利祿,把親人放在君王前邊的,重的就是情義了」

朱棣的神色一動,眉頭一剔道:「照你這么說,他欺騙朕,倒是因為他有情有義了」

狗兒訕訕地道:「奴婢沒讀過幾天書,說不出大道理。奴才只是覺著吧,輔國公肯定也想了,他要是對皇上說實話,那就得大義滅親,幫著皇上殺了他的妻子還有他的丈人全家。可他瞞著皇上呢,憑他的本事,管著那些家人,再好好的教導他們,讓他們走正路干正事,別給皇上您搗蛋,也就不會做出對不起皇上您的事來,這么著,不就兩全齊美了么」

朱棣哼道:「憑他對朕立下的功勞,救朕性命的大恩,如果他對朕照實直言,朕難道還會逼他殺了自己的親人朕不會開恩赦免他那丈人的罪名嗎」

狗兒道:「皇上,輔國公那是人心,皇上您是天心,這人心,怎么能猜透天心呢」

朱棣乜了他一眼,問道:「你收了楊旭甚么好處,要替他這般說話」

狗兒卟嗵跪倒,連忙磕頭道:「奴婢不敢,奴婢對皇上忠心耿耿奴婢跟輔國公只有數面之緣,根本談不上親近,奴才是看皇上惱恨輔國公欺瞞皇上,又憐他才學,愛他本領,奴才才斗膽說了句大實話」

狗兒跟了他這么多年了,這話朱棣倒信,要說來往,內侍大太監里只有鄭和與夏潯來往最多,如果是鄭和這么說,或許還是想幫楊旭說情,狗兒這么說,肯定是向著他寬慰他的心思。

狗兒又道:「皇上,您想,當初太祖皇爺那是多么厲害的一位天子,滿朝文武,誰不怕太祖爺啊,那時候輔國公不過是個站殿侍衛,就因為娘子被娘家人帶走了,他愣敢誤了上朝當值的事兒,結果挨了太祖皇爺的板子,這得多大的膽兒。您說他先站殿當值,回頭請個假,哪怕是對管事的將軍裝病呢,再去接他娘子有何不可可他就愣是敢惹太祖皇爺生氣」

朱棣想了想,撇撇嘴道:「哼,為了一個女子,目無君上,不過是個色膽包天的混蛋罷了」

朱棣開口罵了人,臉上卻不覺露出了幾分笑意。

這時木恩躡手躡腳地又走到殿門口兒,小聲道:「皇上,紀綱受刑已畢,見駕謝恩來了」

朱棣把臉一板,喝道:「叫他滾進來」

紀綱真的是爬進來的,一來屁股上的傷太重,兩片屁股蛋子都被打爛了,沒人扶著站不住,二來也是有意做可憐相,紀綱爬進大殿,向朱棣磕了個響頭,顫聲道:「臣紀綱,叩謝皇上隆恩」

朱棣哼了一聲道:「知道朕為什么要打你么」

紀綱連忙道:「是,臣知道,臣御下不嚴,朱圖和陳郁南竟敢為了取媚於臣,大膽包大構陷國公」

他還沒說完,朱棣便冷然道:「別說廢話了彭家雖非教匪,卻有誤交匪類之罪,朱圖和陳郁南舉告不實,或因失察之故,朕惱你作甚。朕惱你的,是你將這正正當當的公事,偏要挾雜了私心進去,為了一己私怨,縱火焚燒大報恩寺,試圖以此激起朕的殺心」

「啊」

紀綱聽得一呆,有心便要解釋,可是皇上已經認定了,他這時剛挨了一頓打,好在皇上居然沒有其他的懲罰措施,他已經謝天謝地了,哪里還敢嘴硬。

他卻不知,皇上之所以對構陷國公那么大的罪不予追究,並不是因為皇上偏袒他,而是因為皇帝叫鄭和去山東府明查暗訪了一番,已經心知肚明,知道他們舉告的人舉告的罪,其實一點都沒錯,只是蠢到沒有抓到一丁半點兒的證據來證明而已。

朱棣道:「你縱火栽贓,卻不敢真的大動干戈,只燒了一堆木料,一座偏殿屋檐,還算知道畏懼,念你為朕做事一向還算勤勉,這一遭只打你五十棍子,如果今後再有以權挾私之舉,可休怪朕手下無情了」

紀綱咽了口唾沫,無奈地叩首道:「是臣,謝皇上寬赦之恩」

紀綱深知朱棣那執拗的性子,這時再要申辯說不是他放的火,朱棣不但不信,還會心生憎厭,只好吃了這個啞巴虧,他一面磕頭,一面在心中大罵:「陳瑛,你個王八蛋你放火燒了大報恩寺,卻要老子挨棍子,這事兒咱沒完」

「好了,別磕頭啦,滾回去養好了傷,乖乖做事贖罪」

「是是是」紀綱又跪爬著出去,叫兩個錦衣衛扶起來,一瘸一拐地出宮去了。

紀綱剛剛回到錦衣衛,叫人抬過一張竹榻來趴上去,紀悠南就「得得得」地蹦過來向他打小報告:「大人,陳瑛那老小子落井下石,叫都察院的御使紛紛上奏,告大人您挾私報復構陷國公呢。大人,那老小子這是想把您往死里整啊」

「我日他姥姥哎喲」

紀綱蹦了一半,又疼得跌回榻上,砸得那竹榻吱吱呀呀一陣慘叫,紀綱把一腔怨氣全撒在了陳瑛的身上:「派人,給我盯著陳瑛,一直盯著,只要讓老子抓著你的把柄,老子一定整得你死去活來,哼」

紀綱走後,朱棣對狗兒有些感傷地道:「狗兒,你看到了吧,人人都有私心,縱然至親至信也不能免,這一次紀綱挾私於公事之內,雖然沒有告錯,可下一次呢朕讓錦衣衛督察著百官,可是當錦衣衛有了私心的時候,誰來替朕監察錦衣衛你說朕還能全心全意的相信誰呢」

狗兒忙寬慰道:「陛下寬心,是個人就有七情六欲的,自然不免有些私心,太祖爺在地方設三司,分掌軍政司法大權,朝廷上兵事口兒設兵部五軍都督府,政事上有六部,就算那司法權,除了刑部,還有大理寺和都察院相互監督呢,只要各個衙門口兒相互監督著,都能為皇上勤勉辦差不就行了嘛。奴才雖然識字不多,可也常聽人講,水至清則無魚,是這么個理兒呢」

朱棣眼睛倏地一亮:「各個衙門口兒相互監督著」

他咀嚼著這句話,慢慢地點了點頭。

第二十部 花前月

第710章 今夜三人行

夜深了,陳瑛府上,小書房中,卻仍然亮著燈。

陳瑛俞士吉尹鍾岳,據一席而坐,面前有茶,中間擺著幾樣時令鮮果。

陳瑛抿著茶,輕輕撫著胡須,眉頭微微地鎖著,形成一道川字形的溝壑。他的手指上,戴著一枚翠綠的戒指,隨著手的動作,不時被燈光閃爍出一道湛綠的光芒。

俞士吉和尹鍾岳坐在左右,同樣默默不語。

「不合情理不合情理啊」

陳瑛喃喃自語了一句。

尹鍾岳年輕氣盛,不如俞士吉沉得住氣,忍不住說道:「這事兒著實的蹊蹺,楊旭一案疑點重重,證據,確實沒有,可要說他毫無嫌疑,以我辦案多年的經驗來看,卻也不然。

皇上一向睿智,心中就無疑心太祖時候,只要事涉謀反,沾邊就算,就算查無實據,稍有可疑,也是寧殺錯,不放過今上行事酷肖太祖,就算再寵信楊旭,謀反奪江山這樣的大事還能容他可是皇上居然默許了審判結果」

俞士吉瞟了他一眼道:「那倒不然,今上比不得太祖時候的威望權柄,終究要遜上一籌的。不教而誅的事,今上是不會做的,所以,既然查無實證,人是一定要放的,可這不代表皇上心中就沒有存疑。咱們再好好瞧瞧,如果皇上從此疏遠冷淡了夏潯,那就是他失去寵信的一個訊號,到時候盡可找些別的岔子不斷上奏,直到置他於死地」

宦途凶險,正在於此,絲毫不遜於戰場。你若心灰意冷,解甲歸田,也得是政見不獲重用,而非朝中政敵無數,很多時候,你想退也退不了,你退了,人家還擔心你有朝一日東山再起呢,尤其是像夏潯這樣正當壯年的,不趁你病要你命才怪。

陳瑛搖了搖頭,說道:「我現在琢磨的,是皇上對紀綱的態度。皇上寵信紀綱,這一點毫無疑問,可若說到皇上的信任和倚重,楊旭並不遜色於紀綱,甚至尤有過之。咱且不論皇上心中有沒有疑心,就算是有,眼下這案子,卻分明是錦衣衛誣告楊旭。

楊旭是什么人這么大的案子,就算不殺他紀綱,也該充軍發配吧就算不充軍發配,也該貶官吧沒有,什么都沒有,就是打了五十板子,皇上這心意真個叫人揣摩不透。」

俞士吉思索道:「大人,會不會是因為,皇上其實還是覺得楊旭有所可疑的,所以覺得紀綱尤堪大用,這才」

陳瑛「哼」地一聲冷笑,說道:「絕對不會對皇上的心思,我比你揣摩的深。楊旭,那是皇上心中的臣,而且是極親近極重視的臣,你見皇上有幾次在年輕臣子面前,呼其表字御前賜座,而且忘稱朕而自稱俺的

紀綱,那是皇上豢養的一條狗,專門替皇上咬人看門兒的,皇上信任他不假,親近他也不假,高興了還丟塊自己啃剩下的骨頭給他吃呢。可是,狗就是狗,狗和臣,在皇上心中的份量是不一樣的。

臣,換一個未必得用,而狗,就說北鎮那八大金剛吧,換了誰坐上紀綱的位置,皇上叫他咬人的時候,他咬得會不如紀綱狠皇上起了疑心,就必須得用紀綱繼續去查這一次的事兒,是挾權謀私,構陷大臣,這是擺布皇上啊

不要說是皇上,哪一個上位者容得下屬這般欺哄擺布碰上這樣的屬下,就算是你,會如何處置,何況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天子居於深宮,全賴耳目以掌天下,如果文武百官都這么做,皇上再英明也得變成傀儡。這是天子的大忌諱」

尹鍾岳道:「不論如何,咱們都察院的奏章,已經雪片兒似的飛上去了,這個梁子算是結定了」

陳瑛「嘿」地一聲笑,傲然道:「結就結,以前我陳瑛與他紀綱難道很友好么只不過水火之勢愈演愈烈罷了,怕他何來就憑他紀綱那點只配咬人的本事,弄不倒我鍾岳,你給我盯緊著他,現在皇上心意難測,不宜妄動,不過,紀綱的把柄卻不妨多搜集一些,有備無患」

「是」

紀綱趴在柔軟的床榻上,一盞梅花照雪的琉璃燈就放在床沿上。

紀綱赤裸著下面,旁邊跪坐著一個只著褻衣的美女,正拿一塊方巾,輕輕地蘸拭著紀綱屁股上的傷處。

下午在宮里用的金瘡葯就是侍衛們隨身帶著的槍棒葯,遠不及紀綱家里的葯品質更好,紀綱先回錦衣衛,了解了些情況,做出一些安排後才回家,由他的寵妾給他重新換葯。

「清寒,輕著點兒」

「奴家曉得」

說話的姑娘,因為一直小心翼翼,鼻尖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用柔軟的小手,一寸一寸地清潔著紀綱臀部上的爛肉,盡可能地不觸疼了他。

這位清寒姑娘就是湖州知府常英林的表妹,被紀綱納為妾室以後,她一直清清冷冷的,逆來順受,卻也並不迎合,反倒是得知她表兄因貪腐被處死,而紀綱並未出手相救之後,她對自己的男人溫柔了許多。

燈光映在清寒姑娘身上,眉若春水,眼似秋水,只著抹胸小衣的胸口一片白,被燈光一映,如雪團映霞,極盡妖嬈情態。纖腰秀發,姿容婉媚,是個極美麗的姑娘。

紀綱其實不甚好色,於床第間事並不迷戀,但他喜歡收集美女,放在家里看著養眼吶。再者說,這也是地位排場一種的象征,而紀綱對權力孜孜不倦的追求,便使他養成了收集美女的習慣,他的妾室,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兒。

爛肉和凝結的普通金瘡葯清理的差不多了,清寒姑娘開始均勻地撒上上品的金瘡葯,患處一陣清涼,紀綱吁了口氣,開始想起了心事。

「皇上就這么放過我了只打五十大板」

紀綱原以為事情鬧到這個份上,怎么也得吃一陣冷灶,坐一陣冷板凳了,這個已在他的預料當中。他喜歡投機,喜歡冒險,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投奔尚明顯處於劣勢的燕王,又在皇子爭嫡時,投向當時明顯處於劣勢的大皇子了。

他當然清楚如果整不倒夏潯,他就要倒霉,但是一旦成功,獲得太豐厚了,他將取夏潯而代之,成為太子黨的中堅人物,那時像解縉楊榮呂震這班文人就不能不依賴他,他將改變自己的孤臣局面,在朝中擁有自己的班底,這個收益遠比失敗的風險要大。

失敗的話,以他所做的安排,是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的參與的,就算貶了官遭冷遇,過一段時間等皇上氣消了,他也可以再去懇求皇上寬恕。以他對朱棣的了解,他為皇上牽馬墜鐙那么多年,皇上是不會一棍子把他打死,從此棄而不用的。

再者說,太子系的官員們固然排擠他,目的也只是壓住他的氣焰,叫他乖乖任由文臣們擺布,而不是把他搞掉。他畢竟是太子黨的人,把他搞掉,換個與太子無關的人上來,對太子系有任何好處么到時候他只要服服軟裝裝孫子,這些文臣也會推波助瀾的。

結果,處罰比他預料的輕的多,他就有些摸不清皇上的心思了。

「彭家雖非教匪,卻有誤交匪類之罪,朱圖和陳郁南舉告不實,或因失察之故,朕惱你作甚朕惱你的,是你將這正正當當的公事,偏要挾雜了私心進去,為了一己私怨,縱火焚燒大報恩寺,試圖以此激起朕的殺心」

紀綱反復回憶著今日見駕的經過,反復咀嚼著這句話,漸漸品出了味道,他的眸子亮了,他想通了

他是皇上的鷹犬,皇上養他,就是為了讓他咬人的。皇帝喜歡官員互相檢舉,而不是組團忽悠。皇上不在乎他咬任何人,只要他忠心於皇上。所以,皇上才對他構陷輔國公的大罪絲毫不以為意,卻因為縱火燒了點木材燎了片屋檐而大發雷霆,因為皇上真心在意的,是他試圖用機巧手段蒙蔽誘導皇上

「嘿嘿哈哈」

想通了心事的紀綱,得意地發出一陣說男σ狻br >

夜深了,身畔的茗兒已經深深睡去,小貓兒似的蜷著身子。

佯裝睡去的夏潯輕輕張開眼睛,看了眼熟睡的妻子,微微一笑,又把手貼到了她的肚皮上,有種沉甸甸的感覺,里邊正孕育著一條小生命,即將呱呱問世的小生命。似乎,肚子里的小家伙還沒睡,偶爾會舞動小拳頭,在娘親的肚皮上捶一下。

夏潯感受著那動靜,指端傳來一陣幸福的感覺。

彭家的白蓮教身份,始終是他的一大隱患,而現在,算是徹底有了一個解決,遠比他預料的要好的多的結果。這個包袱放下,從此他就可以天高雲闊,四海逍遙,無須有所顧慮了。功名利祿依舊,嬌妻美妾相伴,現在這樣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