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33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82 字 2021-02-15

他們大多數都是不曾習文的粗漢子,坐在那兒什么「狗畜牲」「賊王八」的難聽話兒都往外罵。

徐景昌也火了,他老子徐增壽管教兒子的手段比較粗暴,因此這徐景昌和乃父完全是兩個性了,他的父親是粗枝大葉大大咧咧的那么一個人,徐景昌從小受嚴父管教,性情就比較溫馴隨和,可這樣的老實人一旦犯了驢性兒,那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天王老子當面,也得等小爺發完脾氣再說。

徐家這位小爺可是紅三代,你當他一點脾氣也沒有么薛祿是他扶持的人,打薛祿那就是結結實實的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耳聽得那些武將們破口大罵,徐景昌只覺是在罵他一樣,一張小白臉火辣辣的。

「紀綱紀綱」徐景昌咬著牙笑,一口白森森的牙閃著寒光:「你們誰有飛撾給老子拿一口來,明兒散了朝,老子去尋他晦氣」

「老子」

薛府管家跑到門口正要稟報消息,被徐景昌一口一個老子,拐帶得把「老爺」也喊成了「老子」,他抬起手來,「啪」地給了自己一個嘴巴,這才稟報道:「老爺,輔國公大駕光臨」

第725章 獵人與陷阱

「國公爺,您怎么來了」

薛祿和徐景昌一齊迎了出去,一見夏潯,薛祿便抱拳咧嘴笑了起來。

「哎呀呀,薛兄,受了這么重的傷,你怎么還親自出來了」

夏潯嚇了一跳,趕緊迎上來攙住薛祿:「薛兄,你慢點走,眼花不花,腿軟不軟,頭還疼不疼」

薛祿大窘,訕訕地道:「啊國公,一點皮肉傷」

夏潯道:「薛兄啊,你這人就是愛面子,咱們是什么關系,何必還藏著掖著的,我還能笑話你嗎景昌啊,來,你扶著那邊」

「是,姑丈」

徐景昌對夏潯比較熟悉,心眼也比薛祿多些,一瞧夏潯這樣子,就知道他有什么損招了,趕緊迎上來,從另一邊扶住了薛祿:「來來來,慢點走兒,到門檻兒了,腿抬高」

薛祿那個別扭啊,被他們兩個扶持著,跟木偶似的,給架回了花廳。

那些將軍們一個個擰著碩大的屁股,蹭得薛家的椅子凳子吱吱嘎嘎作響,嘴里正罵罵咧咧的,猛一抬頭,看見方才大步流星走出去迎客的薛祿跟個新媳婦似的,叫兩個國公爺給攙了回來,把他們也嚇了一跳,趕緊紛紛站起,先向夏潯喊一聲:「末將見過國公爺」接著就很緊張地問薛祿:「薛兄,你這是怎么著了,剛才不還好好的么」

夏潯一個眼神兒遞出去,徐景昌便正色道:「好個屁好什么好老薛叫人家打得腦瓜瓤子開了瓢,差點兒就死了,這還叫好你們瞧瞧他,氣若游絲,臉白如紙,眼瞅著就剩一口氣了,這還叫好」

眾將官瞧瞧薛祿,腆著一張大黑臉,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大臉蛋子油光鋥亮的,怎么看也不像要嗝屁的樣子,徐景昌道:「看什么看,老薛這張大臉能看出花來都回去吧,別在這兒瞎磨牙,回去都准備著,老薛要是撐不過這幾天,人就得完,到時候准備隨份子」

薛祿哭喪著一張臉,嘟囔道:「國公爺,您不用這么咒我吧」

那些將官都是些兵油子,哪會一點心眼兒沒有,徐景昌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兒,他們還能不明白這是要為薛祿造勢么,雖然定國公接下來准備干嘛他們不知道,不過他們知道這里邊肯定有說道就成了,眾將官亂哄哄地答應一聲,便呼啦啦地散去了。

眾將領一走,夏潯的手就松開了,自顧走到桌邊坐下,翻開一只茶杯,一個鳳凰三點頭,斟滿一杯茶水,端在手中。

薛祿走過去問道:「國公爺,您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徐景昌目光微微一閃,恍然道:「姑丈,你這是咱們誇大薛祿的傷勢,以便彈劾紀綱」

薛祿一聽頓時緊張起來,他不願意跟紀綱打這場官司,這場官司要是打到御前,來路不明的董羽純沒准就得被人翻出舊帳,整治紀綱一番,給自己出了氣,卻害得羽純在外面抬不起頭,在家里受親人歧視,他不願意。

夏潯端茶在手,笑問道:「那你說,紀綱能不能倒」

徐景昌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或者,會受些責罰,也有可能為了安撫軍中將士,再打他一頓板子。」

夏潯道:「這就是了,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弄不倒他,就不要輕易出手,當雙方攻訐扯皮成了常態,皇上就不會當回事了。」

夏潯也是斷定,這件事兒即便捅到皇上那兒也不會有什么嚴重後果,才匆匆趕來的。

丘福的事情嚴不嚴重他夏潯在山東的作為嚴不嚴重就因為他們兩個是追隨朱棣多年的舊部,曾經屢立功勞,都沒有受到嚴懲,紀綱這點事兒跟他們兩個犯下的錯相比,根本就不叫事兒,永樂皇帝會因此打得這個在自己形勢最危急的時候,卻毅然投奔自己,以諸生身份為他牽馬墜鐙的紀綱翻不了身

用屁股想都知道,絕對不可能。

薛祿一聽,頓時放下心來。

徐景昌卻疑惑地道:「姑丈,既然不是為了彈劾紀綱,何必叫他裝得這般嚴重被人打了,本來就夠丟人了,還要把傷勢誇大得不得了,咱們圖的甚么」

夏潯目視薛祿,沉聲問道:「薛兄,現在有四條路給你走,我一一說來,看看你選哪條」

「這么多」薛祿的反應引人發笑:「呃,國公請講。」

夏潯道:「這一,咱們替你出頭彈劾,叫皇上懲治他,打他一頓板子;第二,這事兒就這么忍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明兒個照常去五軍都督府做事,只當這是兩人不合交了手,稍稍吃了小虧,功夫不如人而已,也沒啥丟人的;第三,這事兒就這么完了,可以後,跟他紀綱勢同水火,只要逮著機會,就要跟他斗,弄不死他,也能惡心他,叫他也不那么痛快」

薛祿瞪著一雙大牛眼道:「那第四呢」

夏潯道:「第四,讓了他,忍了他,怕了他,如果有人替你出頭彈劾,皇上問起來,替他遮著些」

薛祿聽得眼睛越瞪越大,呼吸也越來越粗重,要不是面前這人是一位國公爺,他早就大耳刮子扇了過去:「世上有這樣的道理嗎這也太欺侮人了,我挨了打,還得把他當祖宗供起來」

薛祿硬梆梆地道:「國公,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夏潯笑吟吟地道:「為了讓他死,你,干不干」

「張大哥,聽說五軍都督府的薛大將軍叫紀綱給打了」

「可不么,人腦子都快打成狗腦子了」

「聽說他出皇城的時候,滿頭滿臉都是血,出了皇城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是叫人抬回家的。」

「這事我最清楚,聽說薛大將軍的頭都給打爛了,大夫說,以後下雨天出門得打傘」

「為啥」

「嗨,我說李老弟,你咋不動腦子,不打傘就往腦袋里潲雨唄」

「我的天這么嚴重不對呀,不對不對,下雨天出門要打傘這不廢話嗎下雨天出門誰不打傘這是哪家的蒙古大夫給出的餿主意那腦袋瓜開了瓢,就不再長上了天天露著腦漿子換你還能活不」

「呃大概是怕頭皮著涼」

「那也不對就算頭皮怕著涼,大夫頂多囑咐他,以後冬天出門要戴厚帽子,哪有囑咐他下雨天打傘的,薛大將軍吃撐著了下雨天不打傘,他跑到雨地里頭淋著去」

「我說你怎么這么能抬杠呢,我就是表示他傷的很重」

「重你也得說得合理啊,你這話能自圓其說么」

「滾滾滾我今天就多余搭理你看見你我就不煩別人」

「我稀罕你么我和你一天二里仇,三江四海恨」

「你別給臉不要臉」

「要動手哥們可不怵你」

不知怎么的,發生在皇宮里的這件事就傳到市井間了,事情越傳越邪門,什么樣的流言蜚語都有,紀綱剛聽說這消息時,把他也嚇了一跳,當時氣頭上,恨不得把薛祿活活打死,事後聽說薛祿傷得這么重,他可真害怕了。

薛祿是靖難派的名將,皇上也很熟悉的大將軍,要是真把薛祿硬生生給打死了,為的又是這么大一點屁事,皇上不可能輕饒了他,且不提皇上對薛祿很器重,就算只為了給滿朝文武給靖難功臣給大明的軍中將領們一個交待,皇上也得「揮淚斬馬謖」。

紀綱夾著尾巴過了兩天安分日子,薛祿居然又出現在五軍都督府,正常地署衙辦公了,紀綱聽聞這個消息才放下心來。不料一直靜觀其變,等著軍隊系將領激起強烈反彈的陳瑛眼見五軍都督府捏著鼻子忍了這口惡氣,實在忍無可忍,居然跳出來打抱不平了。

陳瑛授意手下一連上了多道奏本,彈劾紀綱為瑣事重毆大臣,險致身亡。他知道薛祿正常辦公了,傷的沒有這么嚴重,風聞奏事嘛,先引起皇上關注再說,只要挑起紀綱跟五軍都督府的大戰,就算功德圓滿。誰知道,他又失算了。

這薛祿當年在戰場上也是一條好漢,如今官兒越做越大,膽子卻越來越小,在御前居然不敢與紀綱對質,只承認兩人因為口角之爭動了拳腳,自己武功不濟,吃了一點小虧,不過現在已經全好了,腰也不酸,腿也不疼,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

朱棣聽了,把二人狠狠訓斥了一通,就轟了出去。

紀綱出了皇宮,仰天大笑三聲,揚長而去。

以前,紀大官人走路,是晃著膀子走,現在紀大官人走路,已經到了抬眼望天,目中無人的至高境界了。

紀大官人得意洋洋地回到了自己家里,這頭就不得不低下來了。

因為他家里來了客人,這客人是爬著來見他的,他不低頭連對方長什么樣兒都看不見。

「你是誰啊」

紀綱看看那個四肢著地爬到面前,一臉諂笑的家伙,有四十多歲了,長得倒白。紀綱在椅子上大馬金刀地坐了,一抬手,引那客人登門的八大金剛老幺於堅趕緊把茶杯遞到他手上,回首沖那老白臉兒喝道:「這位就是我們紀大人了報上你的名字吧」

那老白臉兒像只哈巴狗兒似的,就差沖著紀綱搖尾巴了:「草民姓沈,沈文度,字靜之,蘇州府人氏。」

紀綱不耐煩地問於堅:「你領這貨干嘛來了」

老白臉兒諂笑著又跟了一句:「家父沈萬三」

「噗」紀綱一口茶噴了出去

第726章 復出的訊號

紀綱不能不失態,因為沈萬三實在是太有名了。

明朝民間諺語說:「南京沈萬三,北京枯柳樹,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沈萬三的事跡,在民間傳得神乎其神,紀綱也是久仰大名了。

沈萬三就是湖州南潯鎮人,他當然沒有什么「聚寶盆」,實際上沈萬三發家,一開始也是從經營農業開始的,躬稼起家,廣蓄田地,蘇州府三分之二的田地都是沈家的地,成為江南有名的大地主。

後來富甲江左的吳江富商陸道源出家為僧,又把所有的資產都贈給了好友沈萬三,這一來沈萬三就等於陡增一倍財富。此後他就開始從事海外貿易,利用白硯江西接京杭大運河,東入走瀏河的便利,把江浙一帶的絲綢陶瓷糧食和手工業品等運往海外。

經商的巨大收益使他迅速成為全國首屈一指的豪富,江南士民反抗元朝時,他又投機得法,先是資助最有勢力的張士誠,等朱元璋崛起後,他又資助朱元璋,大發戰爭財,從而成了財神的象征。

這種富可敵國的豪族,在朱元璋得了天下之後,就成了必然的打擊對象,洪武六年,沈萬三被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充軍雲南,沒多久就病故了,家產也盡被抄沒。不過沈家實在是太有錢了,此前稍稍藏起來的一些家產,也依舊能讓沈家在江南立足。

然而人一走了背運,厄運就會接踵而來,洪武十九年春,沈家又因為田賦糾紛惹上官司,沈萬三的兩個孫子沈至沈庄被打入大牢,沈庄當年就死於獄中。

到了洪武三十一年,沈萬三的女婿顧學文又被牽連到一樁謀反案中,顧學文一家及沈家六口人被「同日凌遲」,八十余人被殺,家產又被抄沒了一次,這一次沈家真是徹底沒落了。

沈文度知道因為父親沈萬三的事兒,沈家已經烙上了某種政治符號,沈家要想重新崛起,只有經商能力是不行了,必須得在朝里攀上一個大人物,於是他把家里私藏的僅存的一些財寶都取出來,跑到南京城里尋摸門路來了。

其實沈文度最初想投奔的並不是紀綱,而是楊旭。楊旭是國公,在江南一帶尤其有威望,而且大力促進海洋貿易也出自楊旭之手,這很對沈文度的胃口。趁著輔國公府小公爺出生的好機會,沈文度也混到送禮的人群里跑去楊家送禮。

他送的禮實在是太重了些,輔國公府的管事自然不能把他當成一般人物對待,馬上就稟報了夏潯,夏潯一聽根本不認識,送這么厚的禮,又不像是和楊家那些店鋪有生意往來的普通朋友,便親自接見了他。

結果一聽他說明身份和來意,夏潯就斷然拒絕,連禮物一塊兒,把他轟了出去。沈文度正大失所望,不料迎面碰上一個相士,那相士剛開始說話時,他本以為是普通的招攬生意的手段,可那相士把他身世來歷家中盛極而衰的情形說得完全准確,沈文度不禁動了心思,便請那相士指點迷津。

他轉而投奔紀綱,正是受了那相士的指點,他來京中之後,對輔國公和紀綱生怨的事兒也有所耳聞,自然是絕不可能對人說出這番遭遇的。其實就算紀綱和楊旭依舊友好,他也不可能提這事兒,你先選了別人,人家不收你,才退而求其次,難道我很次么沈文度當然不會犯這個錯誤。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因為沈萬三的大名,紀綱對這沈文度倒是沒有等閑視之,等沈文度說明了投靠他的想法,紀綱不覺大為欣然。

紀綱現在斂財主要還是京里,可是天子眼皮子底下,終究有許多不便。他的手現在才剛剛伸出京外,湖州知府常英林,就是他培養的第一台斂財機器,結果常英林被夏潯砍了,一時他還沒找到合適的代理人呢。

憑著當年沈家經商做買賣的好手段,紀綱對沈文度的斂財能力倒是毫不懷疑的,至於沈家受皇室忌憚,以致不斷打擊的事情,紀綱覺得事情都過去這么多年了,沈家也徹底破敗了,這對他來說,同樣不算事兒,於是,他一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