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57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59 字 2021-02-15

內部斗爭的失敗者,即將成為一件政治犧牲品

想通了這一切,夏潯信心大增,他慢慢挺直腰桿,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倨傲地睨著哈里蘇丹,不屑地冷笑:「哈里,我本以為,你是一個極其睿智的人,想不到你竟是這般愚蠢」

哈里正要轉身離去,忽然聽見這樣一句不屑一顧的評語,不禁轉過身來,愕然看著神氣活現的夏潯,這個人明明是他的犯人,可他這副模樣,他以為這是哪兒是他在大明的公爵府里么

哈蘇里丹驚訝地道:「你說什么我愚蠢」

哈里「嗤」地一聲笑了出來,譏誚地道:「是啊,我愚蠢,我被你戲弄了這么久,還差點兒親自把你風風光光地送走,的確是夠愚蠢的。不過,我的運氣明顯比你好,最終你還是落到了我的手里公爵閣下,您現在可是我的犯人」

夏潯優雅地微笑:「我是你的犯人,但是我還活著,只要我願意,我可以一直活著,可是你呢哈里蘇丹殿下,你不覺得我的被俘,對你來說卻是一個不幸嗎」

「不幸荒唐你是不是瘋了,公爵閣下」

夏潯悠然道:「我沒有瘋,瘋掉的人是你整個塔爾布古爾都知道我是你的貴賓,是你的座上客,是你的好朋友。阿格斯知道,索牙兒哈也知道,人人都知道。我被抓住,是你的功勞嗎很不幸,認出我的人,並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對頭的部下」

夏潯此時還不知道那個百夫長的身份,可他已經猜出,自己之所以暴露,正是因為那個人發現了不妥。從那人硬闖會客廳,以及哈里對那人的態度,夏潯自然可以分析出此人來自與哈里敵對的政治陣營。

夏潯凝視著哈里,沉聲說道:「所以,當我出現在帖木兒面前時,抓住我的功勞不會屬於你,相反,這件事還會被人大做文章,比如說你有眼無珠,甚至說你與我有所勾結,正在實施什么陰謀,只是因為我被人識破了身份,才不得不用犧牲我的辦法保全你自己等等」

本來就處於忐忑焦慮惶恐中的哈里被這句話刺到了痛處,他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貓似的,憤怒地咆哮起來:「公爵,醒醒吧我只是被剝奪了兵權,你以為我那個無能的叔叔和那個愚蠢的太子可以把我怎么樣笑話我哈里蘇丹會步伊斯坎達的後塵,荒謬之極」

夏潯其實一直就是在沒話找話,目的只是把哈里留下來。因為哈里蘇丹若是就此離開,很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與之交談,隨後他在此被捕的消息就會到處傳揚開來,那時就真的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所以他故意危言聳聽,只是找話題把哈里留下來,他的大腦一直在緊張地思索著,如何找到交談的突破口。而今一見哈里激烈的反應,夏潯直覺地感到哈里目前的處境恐怕比自己揣測的還要險峻。

夏潯心中更篤定了,臉上的神色也更加的從容,他加重了語氣,說道:「哈里殿下,不要自欺欺人了,把我送到帖木兒身邊,就是把你自己送進地獄,這是毫無異議的事」

哈里放聲大笑:「我是帖木兒可汗的親孫子,你以為誰想對付我就可以對付我么如今抓到你,就是大功一件,說不定可汗一開心,就會讓我重掌兵權你的話,是我這一輩子所聽到的笑話,大汗會相信這些鬼話」

夏潯淡淡地道:「帖木兒可汗或許不信,但是一定會有人相信,而且會有不止一個人相信,他們不但自己相信,還會努力地讓帖木兒可汗相信。他們會不斷地向帖木兒可汗進言,甚至還會找出許多的證據來,直到帖木兒相信他們的話。可能,在恰當的時候,我也會接受某些人提出的條件,充當他們的證人」

哈里大為恚怒,臉色有些扭曲起來:「公爵閣下,你在威脅我我可以帶著你的屍體去見帖木兒大汗,讓你永遠保持沉默」

夏潯微笑道:「那真是好極了,想要你死的人,那時候就會更加有理由相信,其實你是跟我有所勾結的,因為我的屍體將比我親口說出來的話,成為更有力的證據」

哈力憤怒地分辯道:「如果我和你有所勾結,我會這么高調的讓你出現在我的宴會名單上」

「這有什么希奇,因為你當時根本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會有人認識我」

「如果我和你真的有所勾結,那么當有人認出你的時候,我為什么沒有把認出你的人殺掉滅口」

「這個問題不需要我操心,你的政治對手們總會想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的比如說,有一個相當重要的人物站出來承認,他當時也在場,很多人都在場,你無法用滅口來掩蓋這一事實」

夏潯緊緊地盯著哈里的眼睛,陰險地道:「據我所知,索牙兒哈將軍是太子的嫡系伊斯坎達殿下被讒言所殺之後,他取代了伊斯坎達殿下,成為這里的總督。你認為,如果太子授意他這么做,他會不會出面作證呢」

哈里如遭雷擊,忍不住連退兩步。

夏潯微笑道:「有這么一群人,當你沒有犯錯的時候,他們都想盡辦法找你的錯要你死,當你有機可乘時,他們會放過這個機會當這件事有可能成為你的一件功勞,有可能叫你重掌兵權的時候,你認為他們不會拼命扯你後腿

哈里殿下,說句不客氣的話,在軍事上,也許你是個天才,但是在政治上,你和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天真」

哈里的臉色更加蒼白,帖木兒固然比較欣賞他,但是相對於帖木兒一手創建的這個大帝國的穩定,孰重孰輕一目了然。一個孫子實在不算什么,他有很多孫子。帖木兒帝國遵循的也是立嫡長制度,太子在可汗心中的位置自然比他高。

還有他那個四叔,那個無恥的家伙也會落井下石的。他的祖父有數不清的孫子,卻只有四個兒子,而這四個兒子還活著的就只剩下兩個,一個是他體弱多病的父親,素來不受祖父喜歡,另一個就是這位右路軍都元帥。

這個叔叔在他祖父心里的位置同樣也遠比他重要的多,也受寵愛的多。這從他准時趕到集結地點,反而因為沒有發動進攻而惹來祖父的雷霆之怒,可他那位姍姍來遲的叔父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就可以看得出來。

如果皇太子和皇四叔心存默契,決定先聯手干掉他,那么

夏潯凝視著他的神色,真誠地道:「哈里,你的敵人不是我,至少,你最危險的敵人不是我我們何不坐下來談談,說不定,我們真能合作,做一筆大生意」

哈里慢慢搖了搖頭,沙啞著聲音道:「不可能的蓋蘇耶丁很快就要來接掌我的兵權,什么都來不及了。」

夏潯道:「事在人為,兩個人能想到的辦法,總比一個人多得多」

哈里蘇丹道:「你所說的每一個法子,都沒有實施的可能當我失去兵權之後,我就只是一個掛名的皇孫,我將成為一個無能的侏儒,除了我的侍從和仆人,我再也無力指揮任何一個人」

「哈里」

哈里搖頭:「對不起,我現在的情緒很不好,請歇息吧,公爵大人,明天我再來看你」

哈里帶著他的通譯和侍衛走了出去,房門「嚓」地一聲關上,外面傳來上鎖的聲音。

夜深了,哈里坐在桌前,心事重重地喝著酒,一杯接一杯,似乎非要把自己灌醉,徹底地麻木了神經才能睡下。

奧米穿著一身輕柔的睡袍,赤裸著雙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輕輕走去把已經黯淡了的油燈又撥亮了些,這才回到哈里身邊,在另一張椅上坐下,擔憂地看著他。

哈里蘇丹一仰脖子,又灌下一杯酒,這才用發紅的眼睛看著奧米,澀然道:「奧米,你能想象么抓住了大明的重要人物,反而給我帶來更大的危險和莫測的命運。」

奧米安慰他道:「哈里,他只是危言聳聽罷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哈里蘇丹搖了搖頭:「不,奧米,你永遠不要低估了一個政客無恥的程度,他們可以從無說到有,把黑說成白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打擊政敵我誤把大明公爵當成朋友,識破他的人又是蓋蘇耶丁的部屬,他們一定會利用這件事大做文章。」

「奧米,楊旭沒有說錯,是我太天真了」

第806章 雞鳴狗盜

「可可是」

奧米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期期地說道:「可是,英明的帖木兒汗,會相信這樣愚蠢的謊話嗎」

哈里緩緩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比我們的可汗更能打仗的君主,可是一個偉大的君主,如果身邊圍滿了小人,他也會被蒙蔽了耳目,你別忘了,我的堂兄伊斯坎達是怎么死的。

這兩年,可汗對我已經有太多不滿了,所以他才會相信小人的讒言,認為我按兵不動膽怯畏敵,以致要剝奪我的兵權。這個時候如果再傳出我心懷叵測的議論奧米,你要知道,罕吉兒當初被囚禁起來之前,可是連這些過錯都沒有的」

「這」

奧米也沒了主意,只能捧起他的手,湊到自己唇邊深情地一吻,然後把他的手貼到自己的臉頰上,呢喃地道:「哈里,不要那么憂郁,你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我曾聽到神的啟示,神明明白白地說,你會在撒馬爾罕稱王,所以你一定不會有事」

哈里黯然道:「不可能的,除非可汗收回成命,否則,當我回到撒馬爾罕的時候,就是我噩夢的開始」

夏潯還沒有睡,他和衣躺在床上,手和腳都戴著鐵鏈。這鏈子不是很粗,卻是用最好的鋼鐵打造的,非常結實,他曾試著鼓搗了半天,連足踝都蹭破了皮,那鐵鏈卻一點都沒走形。

他仔細想了很久,時已至此,甘涼軍那邊恐怕已經認定了他的死亡,或許連皇帝都已經知道了,這么長的時間,足以讓甘涼軍做好應變和部署的調整,他被生擒,主要還是政治上的意義,不會對大明的軍事造成多少沖擊,這讓他稍稍感到一些安慰。

而他個人的命運從帖木兒以往的表現來看,對俘虜的重要人物並沒有屠戮的習慣,而是喜歡把他們當成戰利品養起來,比如他在印度,因為十萬俘虜拖慢了他進軍的步伐,從而下令把這十萬俘虜全部殺掉。

但是這些人中但凡有一技之長的藝人文人,卻保全了性命,被送回撒馬兒罕,對於被俘獲的印度大公們,他一個也沒有殺,只是逼迫他們放棄印度教,改從與他一致的信仰,並且命令廚子只供給這些大公們吃牛羊肉。

又比如他打敗了奧斯曼帝國皇帝「閃電」巴耶塞特之後,在民間的傳言中,說他把巴耶塞特囚在木籠里邊,把巴耶塞特拉到面前當腳凳使用,強迫巴耶塞特的皇後在他的朝臣面前脫光了跳舞

而夏潯得到的准確情報卻是:帖木兒很敬重他的這個敵人,對他一直予以極佳的照料。

他甚至把被他征服的奧斯曼帝國的領土分給了巴耶塞特的四個兒子,用類似於「推恩令」的法子,既削弱了反抗力量,又得到了臣服,他絕不是一個只懂得使用武力的莽夫,更不是一個齷齪的無賴,他是一個很有政治智慧的豪傑。

可是,失去自由,乃至於和家人骨肉分離,永不相見,對夏潯來說,就是最大的酷刑,他寧可死,也不願終老異域,永遠思念著遠在東方的親人。

然而此時,他還能做些什么呢

就在這時,夏潯忽然聽到了一些輕微的古怪的聲響,他下意識地向聲響傳來的地方看去,這一看,卻不由駭然瞪大了眼睛

夏潯住的這幢建築,是巨大的穹隆式建築,恢宏華麗,圓的穹頂四周是多頁拱的開孔,如同天窗一般,孔的縫隙並不大,夏潯聽到的聲音就是從那兒傳來的。

他剛抬頭時,看到那兒有一只巨大的手掌,仿佛一個魔怪張開大手要把穹頂托起來似的,夏潯前幾天神怪戲看多了,乍一瞅,把他嚇了一跳,隨即才意識到那只是一個影子,只是由於燈光映照的作用,才變大的影子。

夏潯再想看那手的出處時,那影子卻突然消失了。

片刻之後,夏潯看到那影子再度出現,這時他才發現,在那多頁拱的一條縫隙里,探進一條手臂,一條很纖細的手臂,那條手臂左右搖動了幾下,似乎在探試孔隙的寬度,然後彎曲向上,扣住了拱沿。

接著,夏潯就看到一個小腦袋從那多頁拱的縫隙里一點點的鑽進來。一開始只是一片烏黑的頭頂,漸漸變大,可以看出是後腦勺,那穹頂的多頁拱非常窄,正常的情形下一個小孩子的腦袋蹭得皮開肉綻也鑽不進來,真不知道這人是怎么鑽進來的。

夏潯不由想到了江湖中的一門奇術:「縮骨功」

可是縮骨功能把頭顱也縮小么

夏潯對此著實不解。

等那人的腦袋整個兒鑽進來,身子再鑽進來就容易多了,夏潯屏著呼吸,眼看著那人一點點的從縫隙中「滑」進來,雙手攀住拱頂,轉過了身子,這時那人就雙手高舉,雙腳踩著拱洞的底部,彎曲著身子貼在了穹頂上。

夏潯一俟看見這人模樣,便又吃了一驚,這人竟是唐賽兒

他的人應該都被關了起來才對,真不知道這小家伙是怎么跑出來的。

唐賽兒小胸脯呼呼地起伏著,喘著氣向下邊望來,正看見夏潯抬頭看著她,唐賽兒臉上便露出驚喜的笑容,她沒敢說話,只是向夏潯做了一個口型,便嘗試下來。

這里的建築很高大,用料都是石塊石柱一類的東西,穹頂周圍光禿禿的,沒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四丈多高的距離,夏潯真替唐賽兒捏了一把冷汗。

他趕緊跳下床,提著腳鏈走到穹隆底下,做出捧接的姿勢,以防唐賽兒脫手摔下。唐賽兒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身子,扣著那細小的石縫,仿佛一個最高明的攀岩運動員,最後竟吊在空中,只憑一雙稚嫩的胳膊,扣著細窄的石隙飛快地連挪四五下,然後身子一盪,猛地脫手飛去。

夏潯看的驚險,一顆心提著疾奔過去,就見唐賽兒借著這一盪之勢,向前下方跌落,落下一丈有余,就接近了一根圓形的石柱,唐賽兒像一只猴兒似的,雙手雙腳猛地往石柱上一搭一抱,便哧溜一下滑了下來。

唐賽兒堪堪落地的時候,夏潯便一把接住了她,又驚又喜地道:「賽兒,你怎么跑出來了,其他人呢」

唐賽兒返身抱住了他,啜泣道:「干爹,人家終於找著你了。」

夏潯撫摸著她的頭道:「好孩子,別哭,快告訴我,你們現在怎么樣了」

唐賽兒抹抹眼淚道:「我們被關在後院奴隸房,外面有人看著,西琳姐姐他們都戴了腳鐐手鐐,可是那鐐鎖扣到最小一環還比我的手腕足踝粗,戴上去就會滑落,他們又看我是小孩子,就沒再鎖我。

我們都沒事,就是很擔心干爹你的安全,只有那個阿呆好沒用,一直哭,哭得人心煩。後來,我看那房子不太高,上邊還有個氣孔,就叫陳東叔叔和葉安叔叔搭羅漢,把我搭上去,鑽出來找你」

夏潯吁了口氣,把唐賽兒拉到床邊,坐下,問道:「白天,你們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怎么被抓起來的」

唐賽兒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夏潯這才明白,哈里蘇丹沒有詐出自己的真相,卻另僻蹊徑,從他的隨從身上著手,利用雙方都不知道彼此的情形,詐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唐賽兒看夏潯在沉思,忍不住問道:「干爹,咱們怎么辦,會被他們殺頭嗎」

夏潯搖搖頭:「殺頭倒未必,可是很可能我們永遠都回不了故鄉,要流落異域他鄉,你也再見不到你的娘親。」

「啊」

唐賽兒一聽,不禁眩然欲滴:「干爹,那我們怎么辦,沒辦法逃走嗎」

夏潯苦笑一聲道:「你既然能鑽出來,倒未必不能逃出去,至於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