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69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1 字 2021-02-15

一時還回不來,他曉得家中吃用將盡了,特意叫我給你帶回了一些銀錢,還有一封家書,既在這里相遇,這就交給老伯吧。」

那行商說著,打開褡褳,取出一個封好口的布袋交給老人,讓老人當著他面打開,果然有一錠大銀以及一封書信,老人收了東西,那行商便向他告辭離去了。

那老人對伙計道:「老漢老眼昏花,看不清東西,勞駕你幫我念念家書。」

那伙計和他糾纏了半天,好生不耐煩,卻又不好得罪客人,勉強接過書信念了一遍,信的內容都是些家庭瑣事,最後說老漢的兒子在開封做生意,一時還回不了家,托常千給他父親帶回一綻十兩大銀貼補家用。

老漢大喜,說道:「我這銀子雖然散碎,成色卻是最好的,叫你多換幾文錢給我,你都不肯。罷了罷了,我兒既捎回了大銀,就兌這錠大銀吧,這錠大銀的成色不及我這散碎銀子,先兌用了它吧」

那伙計不耐煩地把已經秤好的散碎銀子丟還給他,又取過那錠大銀,只一秤,竟發現這錠銀子竟有十一兩三錢。

老漢在櫃台外邊道:「如今市價,一兩銀子兌寶鈔一千零五十文,老漢早就打聽的清清楚楚了,這十兩大銀,該兌寶鈔一萬零五百文,你得足額兌來才行。」

那伙計一顆心登時砰砰地跳了起來,十兩大銀這分明是十一兩三錢吶,若不是這老漢的兒子忙中出岔秤錯了份量,就是因為稍銀子回家,信上不曾記得那般仔細。如果我按十兩紋銀兌下,這多出來的一兩三錢嘿嘿,等他兒子回來,還不知要什么時候,到時候再來理論,無憑無據,怕他甚么

這樣一想,伙計貪心頓起,趕緊取了那銀,又仔細秤量一番,確實是十一兩三錢不假,伙計大喜,顧不得再細看,連忙按照十兩紋銀的數目給老漢點兌寶鈔。這邊點清了寶鈔交給老漢,老漢蹣跚離去,受人銀錢雇佣的要飯花子於堅恰好走進門來討飯,兩下里碰個正著。

於堅涎著臉上前討飯,伙計哪肯理他,只是一味轟趕,於堅便笑嘻嘻地說道:「方才那人我在別處看過,乃是一個騙子,專用假銀騙人,你不肯給我飯吃,莫要上了當丟了飯碗,連你明日也吃不上飯了。」

那伙計一聽大驚,趕緊回到櫃台後面仔細勘驗,越瞧越是不妥,他看看掌櫃的正坐在里屋算賬,不曾注意這邊情形,便取了剪刀來,將那錠銀子剪開,這一剪那伙計差點兒沒哭出來,原來那錠大銀只是在外邊包了一層銀,里邊竟然是鉛。

伙計趕緊跑出櫃台,向於堅問道:「你曾在哪里遇見那騙子,還能尋到他么」

於堅嘿嘿一笑,向他伸出一只手,伙計無奈,只好探手入懷,取出幾文錢放到於堅手上。

於堅翻個白眼兒道:「你打發叫花子呢呃我是叫花子不假,可今兒卻是你有求於我,這幾文錢就想打發了我去少於兩貫鈔,不干」

那伙計心急如焚,想想十余貫鈔的損失實在是賠不上,若只兩貫鈔,白做幾個月工,還能勉強還上,便又去櫃台里邊取了兩貫鈔交給於堅,於堅大喜,心道:「有了這錢,再加上方才那人給我的,省吃儉用些,也能走到關外去了」

那伙計急道:「錢給你了,你得陪我找到那騙子,要不然,還要拿回來的」

於堅連忙點頭道:「使得,使得,我討飯時,恰好瞧見他們在別的銀店行騙,之後入住了一家客棧,我領你去」

伙計馬上鎖了櫃台上了門板,收牌打烊。因為他是店里用熟了的伙計,那掌櫃的絲毫沒有在意,一切由著他去做,伙計這邊匆匆忙完,沖里屋說了一聲,便拉著於堅匆匆離開了。

第四幕:

客棧里,方才扮老蒼頭的萬松嶺和那去雇佣叫花子的公孫大風坐在一張桌前,幾碟小菜,一壺濁酒,一盤子饅頭,正在吃著東西。

萬松嶺低聲道:「發生在肅州的事情沒有傳開,宋晟的勢力也就在西涼而已,他們也不可能全天下的緝捕咱們,基本上咱們算是安全了。眼下的日子苦了點兒,再撐些時日吧,等到風聲徹底平息了,師傅帶你們到處走走,見識見識中原的花花世界,撈一票大的就金盆洗手。唉,你們兩個可別學師傅,到時候成家立業,做回正行吧。」

公孫大風道:「師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和千千,自然一切聽從師傅安排。只是,咱們現在既想安分些時日,何必又叫那乞丐把事主尋來,這不是反把事兒鬧大了么」

萬松嶺道:「你呀,心眼兒就是不及千千多,為師教了你這么多年,你唉說實話,你也確實不適合干這行。你想想,咱們想在滎陽這小地方貓一段時間,可是當初錢財都在禮車上了,身上這點兒錢又快花光了,總得賺點花銷吧

可是這錢騙來了,那伙計找不著咱們,豈能不報官一旦報官,咱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如何站得住腳,那時咱們還得逃走,另尋一處安身之地。今日我叫那伙計找著咱們,找著咱們也討不回錢去。等到他那店主知道了,情知這官司打不贏,又怕壞了他店里的聲譽,以後做不得買賣,這個啞巴虧他就得忍了,那時候咱們就算在這滎陽城橫著走,還需要顧忌什么呢」

公孫大風唯唯喏喏,還是想不通其中道理。

這時,那個在小巷里被地痞毆打了一頓的王姓書生兩腿分著,好像站馬步似的一步步走來,走得滿頭大汗,步伐極其緩慢,街上的人紛紛為之側目,店中許多人見了也都好奇地望去,萬松嶺和公孫大風見大家異狀,也不禁收了聲,好奇地向那人觀望。

一個店里的伙計奇怪地道:「咦,那不是滎陽學院的王教官么,他這是怎么了」

這客棧旁邊就是一家醫館,王姓書生蹣跚到了醫館門口,舉手拍門,拖著綿羊音兒顫巍巍地叫:「開門開門吶高郎中,開門,救命啊」

少頃,醫館的門開了,醫館的小學徒瞧見這人模樣,不由驚道:「哎呀,王教官你你這是怎么了」說著趕緊攙了他進去。

見此情形,萬松嶺沒再往心里去,繼續與公孫大風一邊吃東西,一邊謀劃著今後的打算。

醫館中,王教官仰面躺在一張藤椅上,雙腿架在兩只高腳凳上,青袍掀開,小衣褪下,高氏醫館的郎中高景岩站在他對面,手捋白須,眉頭緊鎖。

這位高郎中年紀已經很大了,身材高大,鶴發童顏,一張圓臉,滿面紅光,乃是滎陽城里極有名的一個外傷醫生,治療跌打損傷非常有名,據說他是金陵城里高御醫的一個遠房堂弟。

王教官奄奄一息的樣子,帶著顫音兒問道:「高郎中,我的傷怎么樣啊」

高郎中輕輕嘆息一聲,道:「割了吧」

「啊」

「唉已經沒用啦,割了吧,兩個蛋蛋都碎啦」

「啊」

「嘖嘖嘖,這下手也太狠啦王先生,你你真是不該沾上這個賭啊如今這副模樣嗨再不割掉的話,傷處腐爛,會有性命之憂的。」

小徒弟一旁遞上葯匣,高郎中伸手從中拈出一把彎曲如鐮的雪亮小刀,傲然道:「王先生,你放心,雖然我高郎中不是做刀子匠的,可是昔日在京跟我堂兄學醫的時候,和京里幾個有名的刀子匠是打過交道的,我保證切得干干凈凈,不傷性命」

王教官淚水漣漣,不舍地哀求道:「高郎中,我我沒希望了嗎一定得切」

「一定得切」

王教官掩面而泣,高郎中嘆道:「王先生,眼下不是悲傷的時候,這傷再不治,就有性命之憂你若同意,我便立即動手,久了恐怕老夫也束手無策了,只是這可不是普通的傷,你若答應的話,得簽字畫押,自作承諾,免生麻煩。」

王教官身子一震,無比悲慟地點了點頭,高郎中拿來紙筆,寫明經過,又遞到王教官面前,王教官接過紙筆,流淚半晌,才在上面簽個花押,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振」

高郎中吁了口氣,馬上吩咐自己的小徒弟:「天炎啊,立即准備火鉗子豬苦膽炭盆麥秸兒麻沸散」

第五幕:

夏潯和梓祺唐賽兒帶著幾名侍衛在滎陽城中游覽了一陣,逛了幾處街景,天色也就漸漸晚了。

夏潯道:「走吧,眼看著城門就要關了,街頭行人也要少了,咱們回館驛吃晚飯去,吃了晚飯好好休息,明天還要上路。」

唐賽兒牽著他的手道:「干爹,在外邊吃點吧,那館驛中的飯菜都是中看不中吃的,一點也不香。」

夏潯笑道:「若說風味嘛,自然是在民間,官宴中不可能將那小吃上桌的,好吧,今兒咱們就在外邊吃。」

夏潯招手喚過一個便裝打扮的侍衛,吩咐道:「你去館驛里說一聲,叫西琳她們不用等我們了,我們在外邊吃完再回去。」

那侍衛領命而去,夏潯用手中折扇朝前一指,道:「走吧,這條街上燈火通明,十分熱鬧,我們去尋一家小店吃點東西。」

就在這時,於堅領著那銀店伙計從長街的另一頭迎面走來,還未與夏潯等人碰面,便拐進了一家客棧。

「就是你,哪里走你這個老騙子」

那伙計一眼看見萬松嶺,激動地撲上前去,一把抓住萬松嶺,大吼道:「騙子,把我的鈔還來」

「怎么回事兒怎么回事兒為何毆打我店中客人」

老板和店小二連忙迎上來,散座的客人們也都紛紛向這里看來,那銀店伙計激忿地道:「這個老騙子,用十兩銀包鉛,騙去了我一萬零五百文錢,天殺的,還我錢來」

萬松嶺緩緩站起,怒容滿面地道:「你胡說甚么老漢是去你家店里兌過寶鈔,可老漢是用自己兒子捎來的十兩銀子兌的,那銀子真假,難道你當場不驗現在卻來尋老漢的晦氣」

「我我」

店伙計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老頭兒先前拿出的散碎銀子他已驗過無誤,戒心就小了,當時他貪心已起,只想占人便宜,生怕這老漢發現銀子不只十兩,哪里還顧得上驗證真假,如今可怎么說。

萬松嶺道:「各位,各位,你們看老漢像是個用鉛胎銀子騙人的嗎」

銀店伙計道:「怎么不像,你看你看這就是你用來騙人的銀子」說著把剪開的那錠大銀「當」地一聲扔在桌上。

萬松嶺只稍稍一看,便哈哈大笑道:「你這伙計,要訛人么這根本不是我的銀子,我兒給老漢捎來大銀十兩,當時已兌給了你,你怎拿假銀反來訛人店家,你來評評這個理兒」

兩下里理論來去,爭吵不休,旁邊聚了好多人看,恰在這時,夏潯帶著彭梓祺和唐賽兒慢悠悠走來,看見店中吵吵嚷嚷,忍不住佇足看來。

店中,雙方已僵持在那里,在旁人提示之下,客棧店主去取了一桿小秤來,將那兩截鉛胎銀一秤,足有十一兩三錢,並非老漢信上所說的十兩。

萬松嶺得了理,大聲道:「怎么樣怎么樣我說這店伙計訛人吧我兒給老漢只稍來大銀一錠,正好十兩,喏喏喏,你們看,你們看,小兒的書信在此銀店的兌單也在此,清清楚楚,都是寫的十兩,你這伙計,拿假銀子訛人嗎」

「我我我」

那銀店伙計眼淚嘩嘩的,卻無一言以對,四下看客立即嘲諷笑罵起來。

唐賽兒一手挽著夏潯,一手挽著彭梓祺,說道:「干爹,吵架有什么好看的,咱們快去吃飯吧。」

「等一等」

夏潯盯著那個乞丐的背影,越看越覺眼熟。店里這么多人,於堅又是站在最外圍的一個看客,本來不大引人注意,可他是乞丐打扮,在這店里未免稀奇,所以夏潯多看了兩眼。夏潯對錦衣衛八大金剛的這個老幺,本來並不大放在心上,也不太熟悉,可是自從在去別失八里的大沙漠里遇到他之後,對他的相貌身形就記得格外清楚了。

彭梓祺見夏潯神色有異,忍不住問道:「相公,怎么了」

夏潯搖搖頭,對彭梓祺道:「你看好賽兒」說罷松開唐賽兒的小手,一步步走上前去。

於堅本來早就可以走了,可是眼前這一幕分明是一出完美的騙局,令他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看個結果,他正看得有趣,後邊突然有人叫道:「於堅」

於堅下意識地一回頭,只這一回頭,還沒看清後面是誰,他就知道壞事了,夏潯冷笑一聲,大手成爪,向他肩頭扣來。於堅想也不想,伸手拖過一個看客,往夏潯懷里一塞,彈身一縱,躍過一張桌子,甫一落地,縱身翻滾,兩個箭步便躥到了窗前,一個魚躍,向窗子躍去。

一連串的動作兔起鶻落,逃命功夫當真無敵。夏潯動作也快,於堅縱身剛起,夏潯已然躍到他的身邊,伸手一抓,正扯住他那破爛的褲腿,只聽「嗤」地一聲,那破褲子本是用腐朽的麻繩系著的,不結實,這一抓竟把於堅的褲子扯了下來,於堅光著兩條毛腿撞破窗子閃了出去。

因這廂的打斗,店中的爭吵停住了,大家都向這里望來。彭梓祺還不知道這乞丐是何人,但是既然自己相公要抓,當然要幫忙,彭梓祺立即對一個便衣侍衛喝道:「護著賽兒」說著閃身出去,足不點塵般飛掠向於堅。

夏潯緊躡於堅而出,長劍出鞘,颯然前指

就在這時,旁邊高氏醫館大門洞開,兩個小徒弟用一扇門板抬著剛剛做了閹割手術的王振出來,於堅闖出窗子,正與他們撞在一起,兩個小徒弟哎喲一聲摔倒在地,把那王振扔了出去,這一觸及傷口,疼得王振慘叫連天,仿佛哼哼唧唧的一頭小豬崽。

於堅一個翻滾,扣住王振咽喉,往身前一擋,大喝道:「住手」

夏潯不想傷及無辜,長劍頓時一凝,這時彭梓祺也掠到了身邊,她今日扮同相公出面,並未攜帶兵刃,兩手空空,但是腳跟兒似站似懸,似乎隨時都會撲過去似的。

於堅這才看清夏潯模樣,目芒倏地一縮,失聲道:「是你」

夏潯緩緩地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四下里,夏潯的幾個便裝侍衛緩緩散開,隱隱將於堅圍在中央。

於堅慢慢站起,仍就緊緊扣著王教官的咽喉,絕望地問道:「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夏潯仰起頭來,向天空中望了一眼,緩緩說道:「也許,是那些屈死在八百里瀚海中的將士冤魂,在冥冥中指引著我吧」

於堅聽了,頰肉急劇地抽搐了幾下。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犯過的罪曾經,他只想著他那么做是要置夏潯於死地,那些枉死的將士,都被他忽略了。但是他忘了,夏潯沒有忘,一想到這重罪,他就想到了諸般酷刑和一旦定罪之後,他的家人將要受到的懲罰。

每個人都有他超越生命,一心維護的東西,怯死貪生的於堅突然間竟萌生了死志

「好好好」於堅豁然大笑起來:「輔國公,你福大命大,我於堅自不量力,不該與你作對啊」

萬跑跑千辛萬苦跑到滎陽,沒想到竟在這里又碰上了夏潯,乍一聽見「輔國公」三字時,萬松嶺差點兒沒當場背過氣去,他馬上向公孫大風使個眼色,准備繼續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