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70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01 字 2021-02-15

他。

可是此番他隨父征北,屢立戰功,重新獲得了朱棣的寵愛,他試探著向父皇要一支護衛,而且指明了要天策衛,朱棣竟然准了,朱高煦當真是得意至極。天策衛天策衛啊歷史上也曾有一支天策馬,卻是秦王李世民的親軍護衛,父皇答應把天策衛給他,這意味著什么

此刻,朱高煦已把自己這個朱老二當成了玄武門兵變成功的李老二,自然得意洋洋。

朱高煦下了御馬,志得意滿地上前幾步,腰也不欠一下,向自己的王叔行了個極勉強的叉手禮,說道:「王叔,請恕小侄甲胄在身,不能全禮」

周王大怒,夏潯卻適時把手搭在了他的臂上,做出邀他同行的姿勢,趁勢向他遞個眼色,安撫了周王,這才轉向朱高煦,微笑道:「周王殿下恭候聖上多時了,請漢王殿下帶路,咱們一同去見聖上吧」

三不剌川,神猴嶺。

萬松嶺和公孫大風正狼狽地奔走在山谷之間。

萬跑跑被夏潯追得上天入地,好不容易跑到滎陽,以為在這兒可以安靜一時了,卻不想夏潯陰魂不散,竟又追來,真是嚇破了他的苦膽,萬松嶺把心一橫,干脆北走出關,打算到關外去躲一陣子了。反正他和公孫大風都懂蒙古語,逃到關外蒙古人的地盤,憑他們的本事也能過活,在這兒熬個三五七年,等到風平浪靜了再回中原也不遲。

兩個人正行走間,突然一聲吶喊,憑空飛出幾道套馬索,將兩人套了個結結實實,隨即從小道兩旁的灌木叢中閃出許多殺氣騰騰,手持弓刀的蒙古大漢來。

萬松嶺一見刀槍加頸,趕緊用蒙古語喊道:「請問你們是哪個部落的英雄,我們兄弟兩個只是普通的山民牧人啊,請不要傷害我們不要傷害我們吶」

旁邊一個不曾動手的大漢沉聲吩咐道:「搜搜他們,看看是不是韃靼人的j細,如果是尋常人,剁了算了」

萬松嶺聽了心中咯噔一下,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這兒是韃靼人的地盤啊,怎么他們反要殺韃靼人若說他們是漢人,從他們的穿著打扮發式皮膚,乃至那一口極地道的蒙古語,卻又著實的不像。萬松嶺心中又是奇怪又是害怕,饒他智計百出,碰上這種草菅人命的主兒還能有什么辦法

原來,這個地方是韃靼人的地盤不假,可是這伙人卻是瓦剌的人馬,方才發話的這個首領正是瓦剌的忠順王馬哈木的兒子脫歡。朱棣北征,脫歡率瓦剌兵馬潛伏於東線邊境想撿便宜,結果本雅失里逃進瓦剌地盤被他殺了,馬哈木趁機以本雅失里的人頭向朱棣邀賞,請求把韃靼地盤分賞於瓦剌三王。

朱棣哪肯上當,不但不肯分裂韃靼領土,還把阿魯台扶持起來以制衡瓦剌。脫歡不肯就此罷休,試圖以兵馬強行掠奪韃靼地盤。阿魯台老謀深算遠非脫歡可比,而且是主場作戰,這是他的優勢,缺陷卻是剛剛死了大汗,又被明軍消滅了數萬精兵,實力大損,雙方一交戰,俱是時勝時敗。

近幾日,脫歡中了阿魯台的計,敗了一場,與大隊人馬走散,只得南奔,藏入靠近大明邊牆的山區,阿魯台剛剛被大明殺得丟盔卸甲,絕對不敢揮軍南向,引起明軍誤會,結果卻正好把萬松嶺和公孫大風抓住。

幾條大漢撲到二人身邊,一通的搜索,搜出些金銀寶鈔來,連萬松嶺貼身珍藏的那方美玉也一並搜了出來,拿去給那首領大漢看:「大人你看這方美玉,這兩人一定不是普通的牧人」

「嗯」

那首領接過寶印一看,身軀突然一振,一個箭步便躥到萬松嶺面前,一臉震驚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這方印如何會在你的手上」

萬松嶺盯著這蒙古人首領的神色變化,見他臉上戾氣全消,望著自己的目光中竟然是期待中隱含著一絲激動,心中頓時一動。

一旁公孫大風見這蒙古首領十分在意那塊美玉,心想:「財貨丟了還能再騙,命若丟了可是再找不回來。」便用蒙古語道:「這位好漢,你若喜歡這」

萬松嶺突然一扭頭,厲聲道:「阿噶多爾濟,你給我閉嘴」

公孫大風一怔:「我怎么成了阿噶多爾濟了」

不過在萬松嶺的徒弟中雖不及夜千千心眼多,可是能做騙子這一行畢竟不傻,一聽這話情知必有緣故,馬上閉緊了嘴巴。

「阿噶多爾濟」

脫歡激動的渾身發抖,望著萬松嶺道:「他他是阿噶多爾濟你們是兄弟你你是脫脫不花,是不是」

萬松嶺瞧他神情變化已知有戲,當下把頭一昂,傲然道:「要殺要剮,隨你我脫脫不花是成吉思汗的子孫,你不可以羞辱我」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哈哈哈」

脫脫不花仰天狂笑三聲,笑聲一頓,立即喝道:「松綁快快松綁這是脫脫不花台吉」

萬松嶺緊綳的心倏地一下放了下來:「蒙對了他娘的,這也行老子冒充的官兒,越來越大啦」

第842章 分寸

周王和夏潯方才都錯把漢王朱高煦當成了朱棣,因為成年之後的朱高煦身體相貌酷肖乃父,而那躍馬揚鞭英姿颯爽的身影也恰是朱棣在軍中時一向的表現,匆匆一瞥,自然就把他當了皇帝,可是永樂皇帝今天偏偏沒有騎馬,而是靜靜地坐在車里。

他穿著一身玄色的常服,只在袍裾袖口綉有細細淡淡的雲紋金線,余此一無裝飾。他斜倚在一只靠枕上,什么都沒做,只是望著車廂一角悠悠出神,眉宇間有一種掩飾不住的疲倦。

征北之役持續半年之久,這半年中,他始終沖在第一線,要調兵遣將要沖鋒陷陣,要以最好的姿態展現在將士們面前,等戰事結束,從那勝利的亢奮中平靜下來,精神和肉體都感到了極度的疲倦,他畢竟不是二十出頭,英姿勃發的少年人了。

此番北征達到了他的戰略目的,西線戰事也在有驚無險中結束了,他很高興,但是國運坎坷的牽掛暫時放下了,他又牽掛起了家人。大捷的消息傳回京里之後,他就收到了太子的一封來信,本來他還想在北京多住幾天的,接到太子的信後,卻不得不馬上啟程趕回南京,這一路下來,他也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太子在信中只說了一件事:母後的身體近來愈發的不妥了,頭疾頻發,痛苦難當。這種狀況從開春的時候就開始了,只是當時大明西線戰雲密布,北線鏖戰正酣,徐皇後嚴囑兒子,切不可在此事分皇上的心,所以直到永樂大捷的消息傳來,他才敢將母後的病情報與父親。

朱棣見信之後,凱旋而歸的喜悅頓時一掃而空,他現在只想趕快回到南京,見到自己的皇後。

車子稍稍顛簸了一下,朱棣悠悠嘆了口氣,懶洋洋地又往後蜷了蜷身子,一臉的意興闌珊。做皇帝的,高高在上,如同臣子們心中的一位神祇,所以他的一舉一動,在人前也必須格外的注意,臣子不能失儀,君王更加的不能失儀。

只有在他最親密的人面前,或是這樣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才能不設防地卸下偽裝,展現真正的自我。而現在,那個唯一可以讓他摘下帝王的面具,毫無防備地把自己展現在她面前的人,正在重病當中

朱棣很清楚,皇後的病十分嚴重。他有天下間醫術最高超的太醫,有只要想用隨時可以供應的最昂貴的葯物,卻始終治不好皇後的病,從那時起,他就知道皇後的病是無法治愈了,他只希望,上天能讓他最愛的女人多陪陪他百姓的願望求諸於官,官員的願望求諸於皇帝,皇帝是孤家寡人,他只能求諸於上天。

帝王是寂寞的,如果這相濡以沫的妻子再辭世而去,他就真的成了一個孤家寡人,高處不勝寒啊

車子忽然停住了,朱棣輕輕抬起頭,就聽他的兒子朱高煦在外邊用飽滿的聲音朗聲說道:「父皇,周王殿下周王世子殿下輔國公,恭迎聖駕」

朱棣長長地吸了口氣,緩緩地站起了身子

內侍卷起車簾,朱棣出現了,他一步踏出車子,身上一襲玄色金紋的便服,頭發挽個道髻,束一條黑色抹額,筆直地矗立在那兒,仿佛一桿刺向蒼穹的大槍,頭頂就是湛藍的天空,身形偉岸之極。

周王和世子夏潯同時俯下身去

朱棣邁著矯健有力的步伐走下車子,先將周王扶起,微笑道:「匆匆一別,半年有余,皇弟英朗如昔,朕很是欣慰」

他再扶起世子,上下打量一番,呵呵笑道:「好侄兒比起當初少了幾分青澀,成熟多了,你是王世子,凡事要多幫你父王擔待著」

等他走到深躬於面前的夏潯身邊時,一時卻沒有說話,他在夏潯面前稍稍站了一會兒,才伸出雙臂,將夏潯緩緩攙了起來,深深地道:「文軒黑了些,也瘦了些」

夏潯微笑道:「陛下戎馬勞頓,征戰半載,也黑了些瘦了些還請皇上保重龍體」

朱棣輕拍他的小臂,微微一笑。

君臣二人,一北一西,各自平定一方,幾乎就此生別,但是見面之後就只說了這么一句,復又相視一笑

朱棣在開封留了一天,這還是因為周王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彼此感情最好,過府不入,情理上說不過去。可他心懸皇後病情,實在不能耽擱。

自從他北伐大捷的消息傳回來之後,皇後鳳體不適的消息也就不再封鎖,外界已經知道,周王素知這位皇兄與皇後的感情,所以也不勉強,皇帝說要走,他也不敢挽留,只倉促接待了一日,便隆而重之地將皇帝又送出了開封城。

在開封的這一天中,除了會見開封眾文武時夏潯也伴駕在旁,其他時間朱棣都是與自己的五弟在一起敘舊,並未見其他人,包括夏潯,直到次日上路之後,朱棣突然下旨,宣來夏潯,叫他與自己同乘御輦。

朱棣很少乘車,他北征時,一路上不管是風吹日曬,始終都是身著戎裝,騎著戰馬,腰桿兒挺得筆直,只是回程之中,放松了許多。

雖然他很少乘車,不過皇帝的御輦卻沒人敢應付,御輦始終是以最好的規格來建造的。此時的道路雖然不似後世的路那般平整,坐在這輛車里,也很少有顛簸的感覺。這輛車絕對是名師打造,轅梢輪轂伏兔等部件做工和整車的榫卯拼裝聯結絕無半點瑕疵,馬是訓練有素的御馬,御手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把式,所以這車跑得又穩又快。

當然,同帖木兒那輛動轍需要以三十二頭健牛拉動,道路難行處甚至需要六十四頭健牛拖拉的巨型宮殿似的車子不同,朱棣的御輦只是一輛輕車。為了長途跋涉方便靈巧,皇帝的這輛御輦並不大,只有一榻一書台四張坐椅兩條幾案,地板上連毛毯都沒鋪,十分的簡潔。

朱棣雖然沒有他的父親那么扣門兒,卻也生性節儉,不喜鋪張。

朱棣斜倚在大靠枕上,黃綢布的大坐褥上還墊了一張巴蜀水竹涼墊,靜靜地聽著夏潯訴說。

夏潯坐在側面距他最近的一張官帽椅上,手中捧著一杯茶,詳細述說著他的西域之旅。

朱棣聽到夏潯在瀚海遇襲後,突然一蹙眉道:「八百里瀚海,如果不是有人事先掌握了你們的目的地和行程,是很難這般准確地找到你們的,雖的且不說,一支數千人的隊伍,還是在冰天雪地之中,想要事先等在那里就不可能有內j」

夏潯點點頭:「皇上英明」

朱棣冷笑道:「早說西涼有許多人心向帖木兒,甘願做他的細作,朕卻沒有想到竟已嚴重到這般地步,能夠探聽到如此詳細的情報,此人必在軍中有相當高的地位,你可查出一些什么眉目了嗎」

夏潯道:「有,臣查出了一些線索,不過這線索卻是得自於臣還是先往下說吧,否則皇上聽著難免更加奇怪。」

朱棣頷首道:「好,你說」

夏潯便講起了被伏兵包圍之後冒險突圍的經過,從他流落大漠,被不斷的追殺,直到駿馬力竭死亡,翻越雪山,抓到野驢,誤闖羅布淖爾,遇到胡商旅隊,輾轉到達別失八里,冒換身份進入阿格斯的旅店,與帖木兒帝國將領巧妙周旋,即將返程的前一刻卻功虧一簣,被人識破身份關入大牢

這一個個故事,任何一段都夠驚險夠離奇,跌宕起伏,險象環生,朱棣聽的漸漸入了神,雙眼不覺瞪起,連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雖然夏潯就在眼前,說明他最終還是有驚無險,但那步步驚心的過程,還是聽的他提心吊膽,他的情緒隨著夏潯每一步踏入危機,每一步解決危機而緊張松弛再緊張

接下來,夏潯就講起了他成了階下囚之後,如何爭取生機,先是利用帖木兒帝國內部的矛盾挑起哈里蘇丹的野心,繼而又利用唐賽兒的幻術加強他造反的信心,朱棣聽到這里不禁拍手叫絕:「妙真難為了你,身陷絕境,還能想出這樣的辦法。這也算是誤打誤著了,要不是你准備回來時,便想裝神弄鬼,挑唆帖木兒帝國內亂,這時倉促間著手,可就難辦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何況那么一個小女娃兒。」

夏潯道:「是,之後,哈里蘇丹果然決心與臣合作,只是當時他已因按兵不動觸怒了帖木兒,帖木兒已決定派大將蓋蘇耶丁前來接收兵權,斥令哈在回返撒馬爾罕,我要跟他合作,就得先保住他的兵權,可要保住他的兵權,除非帖木兒已經辭世,這合作與其先決條件,其實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因此,臣只好改變策略,決定刺殺帖木兒」

朱棣驚道:「刺殺帖木兒,這談何容易」

夏潯道:「臣也知道不容易,只是這筆買賣穩賺不賠的,為何不做呢臣若成功了,西域局勢不戰自解,固然妙極,若是不能成功,臣以必死之身,能夠就此瓦解一路敵軍,換得哈里蘇丹投奔皇上,大挫帖木兒的銳氣,又有何不可」

「好好」

朱棣點頭,目中露出感動神色,他點了幾下頭,突然反應過來,一驚站起,失聲道:「你你真的成功了帖木兒的病逝難道是」

夏潯也隨之站起,微笑道:「是,臣成功了」

朱棣目瞪口呆地看著夏潯,好像看著一個怪物,看了半晌,才急不可待地道:「坐,坐下說,你快說,要把事情經過都告訴朕」

夏潯答應一聲,依言坐下,將他在哈里蘇丹的幫助下如何到達訛打剌,如果因緣際會,使得劉玉珏被郭奕軒看重收為弟子,藉此得到了帖木兒軍中有偶開酒禁的特例,然後策劃出一個刺殺帖木兒同時擺脫哈里蘇丹控制的主意

這一段事情夏潯說的很詳細,他在逃難路上,已將此事前因後果仔細說過一遍,回頭塞哈智肯定是要對皇上說的,只是塞哈智那憨頭拙腦的樣子,一旦陳述不明,恐怕還得自己開口,莫不如就先說明了。再說朱棣正聽的入神,這時想要簡略也不成。

夏潯把那刺殺計劃整個兒說了一遍,直說到乘舟東去,趁著帖木兒營中大亂從容遠遁,朱棣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夏潯道:「好好啊哈哈哈哈如此妙計,天衣無縫,神鬼莫測,文軒啊,這樣的法子,也只有你才想得出來」

朱棣欣然捋須道:「朕得天下,首封六國公,道衍大師對朕幫助甚大,朕在前方作戰,太子鎮守北京,政務上多賴大師協助,大師雖是出家人,實為文官中第一功臣。張玉朱能丘福,那是百戰沙場千軍萬馬里殺出來的功勞。

增壽惜乎早死,又是中山王後人,朕封他為國公,旁人也不好說什么。只有你,不少不明底細的人還以為你功勛不彰,能得封公實為救朕一命,朕感恩圖報而已,卻不知你雖未操戈征戰沙場,所立戰功卻著實不遜於掛帥領兵朕的六大國公,哪一個不是用功勞堆出來的,豈有私相授受之理你這一遭功勞宣布出去,看誰還有話說」

夏潯微笑著道:「皇上,這件事還是不說的好」

朱棣「啊」地一聲,懊然道:「不錯,這件事不宜宣揚,只是這一來」

夏潯輕輕地道:「臣一直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委屈了。比起那些沙場百戰以身殉國的將士,臣爵高位顯,嬌妻美妾,子嗣福蔭,與國同休,還要想什么呢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頭螳捕蟬,臣,知足的很」

朱棣目不轉睛地看了夏潯許久,才緩緩地道:「好,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