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75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88 字 2021-02-15

楊旭禮部尚書呂震一左一右,眼觀鼻鼻觀心,宛如老僧入定。

朱棣高踞上首,垂著眼睛,用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茶葉。

韃靼平章脫忽歹慷慨激昂的聲音回盪在大殿上:「皇上,元朝國璽落入瓦剌之手,瓦剌卻拒不交予天朝,居心叵測,和寧王阿魯台願乞天兵討伐瓦剌,我韃靼必起精兵響應」

瓦剌知院答海兒冷笑一聲,昂起頭道:「這玉璽本來可是在你韃靼手中的,你們怎不獻與皇上,而今卻來故表忠心」

脫忽歹振振有辭地道:「那時我韃靼尚在本雅失里掌控之下,不曾歸順天朝。倒是你們,你們先是匿玉璽不獻,又悄立大汗,居心何在」

答海兒把雙手一攤,對朱棣道:「皇上,韃靼使者這是血口噴人我瓦剌三王俱受大明封誥,又怎么會再立什么大汗呢脫脫不花確是元宗室後裔,但是很多年前他就流落中原,聽說如今正在祁連山下游牧,我瓦剌哪有這般偷天本領,將他帶到塞外稱汗。倒是這韃靼」

答海兒身形一轉,指著脫忽歹道:「本雅失里暴死,這是天佑我大明。讓他死在我瓦剌手中,更顯我瓦剌忠心。然而,本雅失里原本不過是阿魯台手中一個傀儡,韃靼的真正統治者一直就是阿魯台,此寇桀驁不馴,野心勃勃,一旦讓他恢復元氣,必定再度為禍中原。

我瓦剌三王對大明忠心耿耿,將那元朝的傳國玉璽進獻與大明皇帝,原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只是,此物本取之韃靼,我瓦剌三王擔心,一旦進獻此物,韃靼趁機挑釁,號召蒙古諸部對我瓦剌掠奪報復,因此,馬哈木王命小臣赴京之時曾說,請我大明天子派天兵滅了韃靼,解我後顧之憂,則瓦剌必定敬獻玉璽於御前」

朱棣搖頭吹了吹茶沫兒,一口茶抿下去,掩住了唇邊的一絲譏誚。

脫忽歹氣極敗壞地道:「皇上,不要聽信瓦剌使者詭言狡辯,他們擅立大汗,這事兒我們打聽的清清楚楚。馬哈木等匿藏國璽,擅立脫脫不花,其用心已然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瓦剌賊子野心,欲與中國抗衡,其遣人來朝,皆非實意,陛下宜以天兵除之」

朱棣這才慢條斯理地道:「兵者,國之大事。伐之固宜,然豈可輕啟戰端瓦剌是否包藏禍心,朕還要查個清楚,姑待之」

「皇上」

「好啦,你們退下吧」

朱棣一擺手,沐絲便從御案一側站到前邊來,把手中的拂塵一擺,好像轟蒼蠅似的。

脫忽歹和答海兒無奈,只得一齊躬身施禮,然後相互怒目一視,緊接著倒退著一齊退到殿門外,屁股一扭,一個向左轉,一個向右轉,一齊向外走去。兩個人走路還要爭風,都想搶前一步走在對方前面,當真是走得大步流星。

呂震躬身道:「皇上」

朱棣道:「你也退下吧,對韃靼和瓦剌,一視同仁,不偏不倚,不可露出絲毫口風」

呂震忙道:「臣遵旨」說著躬身退了下去。

朱棣瞟了夏潯一眼,問道:「在想什么」

夏潯道:「皇上,臣在想,這個脫脫不花到底是什么人」

朱棣道:「真正的脫脫不花不是已經死了么不過,這個脫脫不花是真是假都不重要,跟本雅失里一樣,不過是個傀儡而已。」

夏潯緩緩搖頭,道:「不一樣,不一樣,如果這個脫脫不花是馬哈木等人得了脫脫不花的印鈐之後,找了一個心腹裝扮,那就毫無用處。臣是在想,這個脫脫不花,到底是因為印鈐輾轉落入馬哈木之手才變出來的,還是那個萬松嶺搖身一變,就成了脫脫不花」

「嗯」

朱棣神色一動,忙問道:「這其中能做什么文章須知,那脫脫不花就算是真的,也只是任由馬哈木擺布的一個傀儡,根本左右不了瓦剌政局,如果是個假貨,更是牽線木偶一只啊」

夏潯目露深思之色,輕輕地道:「這只牽線木偶畢竟是個大汗,盡管它只是名義上的,如果這只牽線木偶,哪怕只有一根線是牽在皇上您的手里,那么會是一種什么局面」

朱棣的目光如燭花般一炸,倏地爍起一抹光亮

出了金陵三山門就是莫愁湖,因為這是徐家私產,所以湖邊游人不多。行人只能遠遠的沿湖畔御道而行,欣賞那鱗鱗水色秀麗風光,再出江東門,就是城郊了。

城西郊左右兩側距官道五里,各有一座村庄。路左的這家庄子叫陳家庄。

陳家庄里有世代居住於此的當地百姓,也有後搬來的住戶,村北角毗鄰一座水灣處有一幢大宅,就是前幾年有人置地建宅造起來的。聽說這幢宅子的主人姓陳,不過村民們並不大了解,因為陳家雖然常有人走動,卻並不怎么跟村人打交道。

這也正常,天子腳下,公卿權貴官宦人家太多了,指不定誰家在城郊就建一處下院,用來修身養性者有之,用來金屋藏嬌安置外室者亦有之,村民們早就見怪不怪了。

今兒個就有幾個人,穿著都是尋常的圓領長衫,騎著驢子,進了村兒之後就直接奔了村北,村里有頑童在大街上戲耍,看見陳家那道平素不大打開的大門洞開,跑出幾個人來,接了騎驢的人進去,驢子也牽進院中,大門隨即又關上了。

陳家這幢宅子建得中規中矩,沒有一般官宦人家在城外置辦別院時必建的園林池水假山藤蘿亭台樓閣,而是普普通通的三進院兒,每進院落都是正房左右廂房,建築得規矩齊整,毫不起眼。

「人在哪兒呢」

幾個剛進院來的青袍人中的一個抬起頭來,輕輕問了一句。

這人臉龐英俊,目如朗星,頜下三綹微須,是一個很英俊的中年書生,大約有四旬上下,看這樣子,他年輕的時候一定能迷倒不少大姑娘小媳婦,就算他現在的模樣也絲毫不減男性魅力,因為多了幾分成熟男性的味道,反而會叫一些看重內涵的女兒家更喜歡。

金陵城有貢院有學府,文教天下第一。作為天下中樞,更是游學士子們必到的地方,近幾年來,皇帝又不斷下旨編撰各種圖書,所以京師文人墨客雲集而來,像他這種打扮的人很常見。

「諜主,請這邊走,人自從帶來,就一直關在西跨院兒里。」

答話的人畢恭畢敬,聲音微微發抖。這是一個年輕人,因為過於激動,他的臉膛脹得通紅,以致於臉上幾個青春痘顯得特別明顯。他當然激動,因為今兒來的可是他們潛龍的首腦,堂堂的夏潯夏老板。

他加入潛龍好幾年了,也是這一年多來才聽說自己龍頭老大的名字,他既不知這位老大的身份,也不曾見過他的模樣,這位首領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極其神秘,據說只有組織里少數幾個大頭領才能接觸到他,而現在自己竟然有幸見到他,這是何等榮幸。

西跨院兒一面圍牆,三面房舍,那引路的潛龍秘諜領著他們的龍頭老大進入一間房子,折進左廂卧室後便快步搶上前去,先在那扇屏風處彎腰鼓搗了幾下,又走到牆角,抓住博古架用力一拉,一道門戶便吱呀呀地打開,露出一條直往下去的通道。

里邊牆壁上點著油燈,看來是另有透氣孔的,否則這秘門關著的時候,里邊很難有長明的燈火。

「諜主,請進」

那青年尚無權限進入這樣秘密的地方了解其中都有些什么,所以打開門戶以後,立即往旁邊一閃,夏潯微笑著點點頭,舉步走了進去,有兩個人緊隨其後。

那青年又將門戶關上,與剩下的兩個青衫人就在桌前坐了,翻開三個青花瓷的蓋碗兒,斟滿清茶,三個人便有說有笑地聊起天來。此時若有人闖進來,絕對想不到這三人旁邊的博古架後,竟是別有洞天。

博古架上,正當中放著一尊大肚彌勒,笑口常開,神態安詳。

地下秘室里,夜千千被綁在刑架上,神色驚恐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

其中一個挺著大肚腩,圓圓一張滿是肥肉的臉,跟廚子似的,手里提一把牛耳尖刀,猙獰喝道:「小子,不說實話,信不信老子活生生剝了你的皮老子的手藝好得很,你可以親眼看著老子把你的皮從你身上一寸一寸地剝下來,剝的鮮血淋漓」

夜千千聽的渾身顫抖,他正說著,夏潯與兩個部下已經出現在牢房門口,緊隨在夏潯左側的那人赫然是徐姜,一見手下正在逼供,徐姜不禁有些尷尬,忙咳嗽一聲,沉聲喝道:「費賀煒你干什么不是說過要以德服人嗎好好說話」

聽見徐姜的聲音,那個叫費賀煒的胖子馬上笑容可掬起來,他以一種近乎諂媚的語氣對夜千千溫柔地道:「我呢,最擅長活剝,這可是個技術活兒。首先,我會用小火輕輕烘烤你的皮膚,烤到三分熟的時候就開始剝了。

一般來說,我會先從脊椎下刀,慢慢把皮和肉分開,最後像蝴蝶展翅一樣左右張開,你疼啊,你會疼得死去活來,因為刀子下去,不斷剝開新的皮膚,你就是暈迷了也會馬上再醒過來。

很快,你就會看到自己一身鮮紅的血肉在不斷地蠕動抽搐,但是你的臉皮卻正拿在我的手里,不照鏡子就能看到自己,多么奇妙啊。不過你不要擔心喔,我的手藝是很好的,而且你也適合剝皮,如果是胖子就不太好辦了,因為皮和肉之間有一堆板油」

「嘎」地一聲,夜千千抽了

第859章 信譽破產

費賀煒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很無辜地轉身道:「大人,您看,我好好說話,他也一樣害怕」

他這一轉身,便看見了夏潯,費賀煒微微一怔,再仔細打量兩眼,突然又驚又喜地上前拜道:「諜主,真的是諜主嗎」

這費賀煒是最早發展出來的潛龍的一員,資格甚老,所以知道夏潯的身份,認得夏潯的模樣。不要以為這么些年來潛龍秘諜無往而不利,沒有任何凶險,實際上由於他們執行的任務一向比較艱巨,出入的又是局勢最為險惡的地區,所以最早一批的潛龍秘諜有很多已經壯烈捐軀了。

費賀煒還活得好端端的,卻是因為他在一次執行任務中傷了腳筋,走路有點跛,從此轉成了內勤。內勤比執行外務輕松許多,本來他身體雄壯,一臉橫肉,好像一個殺豬的屠夫。幾年歇養下來,肚子圓了,臉蛋子也脹了,直接從屠夫變成了廚子,瞧著倒是可愛多了。

旁邊另一條漢子也微微拱手,恭聲道:「卑職辛雷,見過諜主」

這人面皮黎黑,細長的一雙眼睛,微黃的髭須,三十五六歲年紀,舉止間顯得極其沉穩凝練。他也是潛龍的老人,如今是潛龍這個隱居點的負責人。

夏潯「嗯」了一聲,同這兩個老部下簡單地敘談幾句,這才抬頭看向夜千千,夜千千耷拉著腦袋,猶自昏迷不醒,不過他的衣服下擺淋淋漓漓的,竟然是嚇得小便失禁了。

夏潯皺了皺眉,微微退後一步,問道:「他可招出些什么來了么」

辛雷道:「諜主,這個人應該已經被我們掏空了,他的家人和他那個兄弟公孫大風的家人友人,所有的關系,都已經被我們訊問出來了,包括萬松嶺有個姐姐,在鳳陽老家,萬松嶺雙親去得早,幼年時是由這位長姐撫養長大的,這些消息我們都已掌握。」

夏潯「唔」了一聲,辛雷又道:「我們已派人赴甘肅,去把夜千千和公孫大風的親人都控制了起來。鳳陽府那邊,也正利用關系,查找萬松嶺姐姐的下落,等我們找到她,也會立即把她一家嚴密控制起來,這一兩天,鳳陽那邊的消息就該送回來了」

費賀煒手腕子一甩,那口鋒利的牛耳尖刀脫手飛出,從他肩後擲過去,「咄」地一聲,貼著夜千千的耳朵,准確地扎在柱子上。

費賀煒一邊放著衣袖,一邊粗聲大氣地道:「諜主,這小子被我折騰得苦膽都嚇破了,連他老婆偷人的事兒都一五一十全交待了。這幾天,屬下用了許多法子,確實沒再從他嘴里掏出一句有用的東西,看來他肚子里真的沒料了,留著他也是浪費糧食,這就把他宰了得了,往後院一埋,還能漚作肥料」

恰在這時,夜千千醒了過來,他先是覺得耳邊發涼,乜眼一瞅,明晃晃一把尖刀就插在耳邊,不由得心驚肉跳,再一聽費賀煒殺氣騰騰的這番話,「哏」地一聲,他又幸福地暈過去了

要說這夜千千原本是個江湖混混,皮實的很,膽子並沒有這么小,可是潛龍里負責用刑的這幾個人,一身用刑本領都是學自錦衣衛,而錦衣衛傳承下來的那些本事,是多少詔獄高手潛心多年琢磨出來的功夫,他們研究出來的刑罰,對人從肉體到心理都是極度的摧殘,能夠受得了這種刑罰折騰的人還真沒幾個,人的意志一旦崩潰,再想讓他鼓起勇氣就難了。

還是西廂那間屋子,坐在那兒喝茶談笑的三個秀才已經不見了,此時坐在桌前的換成了辛雷費賀煒和夜千千。

夜千千身前放著一只大碗,碗里菜飯攪成一團,跟豬食似的。夜千千捧著大碗「呼嚕呼嚕」吃的很開心,就像一頭小豬似的,辛雷板著臉,好像那碗飯本該是他的一般,一臉的不苟言笑,費賀煒則很「慈祥」地望著他的「小豬」。

等夜千千把那一大碗飯扒得干干凈凈,費賀煒笑眯眯地問道:「吃飽了么」

夜千千打了個飽嗝。

費賀煒便把笑臉一收,凶巴巴地道:「早這么聽話,不早就有飽飯吃了么聽說你擅畫春宮」

夜千千戰戰兢兢地道:「那那是小的前些年還沒遇到師傅的時候,用來賺錢糊口的一門手藝,小人不只畫春宮,還畫年畫兒呢,主要是畫年畫」

費賀煒肥唇一咧,呵呵地笑了起來,那和善的笑容,看著和博古架上那尊笑口常開的彌勒佛一般無二:「那就好極了,你會畫畫,老子就不用再找人來了,喏,這兒有紙有筆還有各色顏料,你把萬松嶺和公孫大風的畫像給我畫出來,要是畫得不像,哼哼哼」

「是,是是」

夜千千現在已怕極了這只笑面虎,趕緊挪開飯碗,拈起畫筆。

費賀煒肥臀一擰,站起身來,對辛雷道:「老大,你盯著點兒,我有些尿急」

辛雷仍舊板著一張撲克臉,輕輕嗯了一聲,費賀煒便轉身走了出去。

辛雷掩口咳嗽一聲,抬頭看看門口沒人,便對夜千千道:「那個等你畫完了畫像,抽空給我畫幾幅春宮。」

「啊」

「啊什么啊」

辛雷唬起臉來,沉聲喝道:「要是畫得不像,哼哼哼」

此時,那幾個騎驢的青衫客已經離開陳家庄,進了江東門。

他們沿御道走了一陣兒,便折向莫愁湖,這兒是徐家私產,未經允許,外人不得游覽的,本地人都知道這個規矩,所以少有人深入,這幾個青衫騎驢客卻仿佛不知規矩,沒多一會兒,果然被巡弋的徐府家人給轟了出來。

他們被轟出來時,夏潯就已經換了人,另有一個與他穿著形貌相似的人,騎了那頭驢子上路,夏潯則已在湖畔上了小船。這湖是徐家的,碧波萬頃,浩渺壯觀,湖上有一葉葉小舟,都是徐家自己的漁船,加入一艘,誰也難以辨認。半個時辰之後,夏潯就出現在一艘畫舫上。

一大早夏潯就攜妻眷游湖來了,莫愁湖附近不相干的人都不得擅入,這湖上更是他徐家人的天下,誰又知道夏潯曾經離開過這般畫舫呢。

碧綠連空,天青垂水,水天一色,水鳥翔空。

畫舫劃開綠油油的湖水,如同撕開一匹柔滑的絲綢。

同秦淮河上的槳聲燈影歌女花船不同,這里有一種潔凈素雅浩渺壯觀的美。

塵世間繁華浮世的歌吟聲籟,在這里都得到了徹底的洗滌,叫人心神恬靜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