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76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81 字 2021-02-15

兩三個月的時間里,每天都要保持那樣一副模樣是很吃力的事情,也更容易露馬腳,所以還不如對容貌稍做掩飾。反正瓦剌沒人認識他,認識他的幾個瓦剌使節現在都在京城里面,受到了嚴加看管。

「輔國公楊旭兩天前就離京了」,去向不明。這是汲取了上一次在哈密遇襲的教訓,皇帝對他的行蹤進行了嚴格保密。包括現在這支使節隊伍中,知道夏潯身份的,也只有趙子衿和夏潯的兩個副手:辛雷和費賀煒。

黃真也是少數幾個知道夏潯在隊伍中的官員,他一眼都沒看向夏潯,只是煞有介事地殷殷囑咐,為趙子衿送行。

黃真很開心,想當年他跟夏潯往山東巡查鎮壓白蓮教案,他是正使夏潯是副使,皇上卻交待以夏潯為主,弄得他這正使好不尷尬。今天的趙子衿恰與他當年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夏潯的官兒比那時候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趙子衿這個欽差正使一定比他當年還要別扭。

一想到這里,黃真就很開心。

趙子衿雙手接過黃真為他斟的餞行酒,連聲道著謝。

黃真笑呀,幸災樂禍地笑,笑得嘴角歪著,一抽一抽。

趙子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黃大人,下官觀你面相」

「怎么」黃真繼續笑,笑得嘴角歪歪著,不停地抽搐。

趙子衿關切地道:「大人嘴角有點歪,還一抽一抽的,回頭還是趕緊去看看郎中吧。下官有位叔父,前不久中了風,如今癱在床上動彈不得,之前他就是這般症狀」

黃真馬上不笑了

巴爾喀什湖畔,波分浪卷,魚鷹翔空。

岸上野草蔓長,隨風起伏,一眼望去亦如湖中波浪般起伏不定。

成群的牛羊悠閑地吃著草,在大草原上緩緩而行,仿佛天空中慢慢移動著的雲朵。

草原上,星辰般坐落著許多氈包,其中一處氈帳比較密集的地方,中央是八座純白色的氈帳,緊緊排列在一起,在八頂白帳的外側,一頂灰色的帳篷里,此刻正靜靜地坐著三個皮袍大漢。

地上的氈毯有些臟了,帳篷里邊沒有風,隱隱有股羊腥味兒彌散其中,只是這三個蒙古大漢自幼就適應了這種氣味,所以絲毫不覺有異,他們身上同樣有一股羊膻味兒,甚至更加濃重。

坐在上首的漢子個子不高,但是身材很敦實,一部濃密的大胡子遮住了他大半個面孔,露出的顴骨卻似刀削一般充滿棱角,他用凜凜的目光左右一掃,沉聲說道:「大明的使節很快就要到了,他們此來瓦剌,專為查訪我瓦剌奉立大汗一事」

坐在左首一條大漢蹙眉道:「他娘的,這么快大明就知道了」

右首那條大漢冷哼道:「咱們瓦剌諸部,居心叵測者甚多,有的心向韃靼,有的想要篡權,這件事怎么可能絕對的保密」

中間那條大漢微微一笑,說道:「明人到咱們的地盤上來查,怎么能查出個所以然來有人敢暗中搗鬼,可未必敢當面通敵。明人派了一個御使來,這么大張旗鼓的,能查出什么來依我看,這是明廷皇帝不能不有所表示,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咱們把這台階給他搭好了,也就是了」

左右兩條大漢一齊點頭:「嗯,我們會約束所部,同時,這邊你也看緊著些,不要讓他隨便接觸其它部落的人,尤其是哈什哈的人」

「嗯」

中間那條大漢聽到哈什哈的名字,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對哈什哈這個最強勁最具威脅的對手,他臉上表現的不以為然,心中還是頗為忌憚的。

這三個人正是瓦剌三王,順寧王馬哈木,賢義王太平,安樂王把禿孛羅。

坐在左首的賢義王太平說道:「馬哈木,你看咱們是不是把八白帳先拆掉」

八白帳是模仿成吉思汗生前所住的宮帳而建立的八座白色氈帳,叫八白帳,是後人祭祀成吉思汗的靈堂。但是八白帳只能有一處,由蒙古皇室負主祭,接待各方的部落酋長來拜祭這位「萬王之王」。自元世祖忽必烈時起,拱衛「八白帳」的任務交給了鄂爾多斯部。

韃靼和瓦剌分家之後,這八白帳就設在擁有大汗的韃靼部,瓦剌部既然沒有成吉思汗後裔的大汗,就不應設有八白帳,但是馬哈木認為,把這說成是對成吉思汗的敬慕也未嘗不可,畢竟那是所有蒙古人心目中最偉大的英雄。

馬哈木道:「不必祭奠先王祖先,這有什么大不了的,臨時撤掉,反而顯得心中有鬼。我只要看緊了脫脫不花和阿噶多爾濟,他無憑無據的,能奈我何」

八白帳,懸掛著五色綢和經幡,隨著微風輕輕飄揚。

外邊傳來像是鎖吶的聲音,凄凄慘慘,嗚嗚咽咽,與這氛圍倒是挺搭配的。

一個穿著右衽斜襟高領長袖鑲邊,下擺不開叉的土黃銫肥大蒙古皮袍的漢子,懶洋洋地晃進帳篷,順手從供桌上抓起一碗奶酒喝了一大口,又拈起塊奶酪丟進嘴里,這都是供奉成吉思汗的祭品,成吉思汗在蒙古人心中是永遠的神祇,而這個蒙古人居然會做出如此褻瀆的舉止

仔細瞧瞧他的模樣,便叫人恍然大悟了,原來這廝正是萬松嶺。

萬松嶺吧嗒著嘴返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於是又轉過身來,畢恭畢敬地沖著成吉思汗的神位合什一禮,嘴里念叨:「俺嘛呢叭咪哄。」念完了六字真言,萬松嶺順手抓起哈達擦了擦手,這才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公孫大風倚坐在一頂氈帳下,鼓著腮幫子吹喇叭,萬松嶺走過去,踢了他一腳道:「別他娘的吹啦,這是出殯的曲兒」

公孫大風停了吹奏,嘿嘿一笑道:「祭奠不也用得上嘛」

萬松嶺在他旁邊坐下,悻悻地道:「用上個屁,人家這兒不吹這種曲子,你好好學著,咱們現在得扮神漢呢」

公孫大風道:「我早就會吹啦,不喜歡聽罷了。」

說著,他嘆了口氣,對萬松嶺道:「師傅,你這大汗當的沒勁吶我平時無事,跟這兒的牧人聊天,打聽過他們這兒的事,你說邪門不,自打元順帝逃出中原,脫古思帖木兒父子在捕魚兒慘敗,逃亡中又被也速迭兒弒殺以後,他們立的大汗,就沒一個得以善終的」

萬松嶺大怒:「你他娘的咒我是不是」

公孫大風趕緊道:「沒沒沒,我這不是提醒師傅么。」

萬松嶺嘆氣道:「我還以為,這一回真的祖墳冒了青煙,莫名其妙當個草原皇帝啦,誰曉得什么事兒都有三王做主,我就是個擺設,原想著當擺設也行呀,起碼錦衣玉食,誰知道大明派了個御使來,我就從大汗變成神漢了,整天貓在這兒看墳」

就在這時,一個佩刀武士急匆匆地闖了進來,一眼看見萬松嶺,趕緊撫胸施禮,道:「大汗,撒木兒哈屯和豁阿哈屯看您來啦」

「哦撒木兒公主和豁阿皇妃來了」

萬松嶺和公孫大風對視了一眼,連忙站起,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故作威嚴地道:「有請」

第862章 雙雙藏

片刻功夫,兩個身著潔白的蒙古式長袍的女人姍姍走來,後邊幾名侍女亦步亦趨,隨行左右,一個個俱都步履輕盈,身姿婀娜。

眾侍女拱衛之中的這兩個女子,實際上都有三十多歲了,但是保養得宜,卻只如二十許人,其中一個姿容秀麗氣度雍容,正是馬哈木王的王後,原額勒伯克汗的女兒,撒木兒公主。

撒木兒公主姿容算是秀麗,可是與她旁邊那個珠圓玉潤的少婦一比,立時就顯得黯然失色了。那個婦人五官眉眼雖然透著秀媚,其實細看五官的話,每個部分都不算絕美,但是這樣的五官湊在她的臉上,便有一股柔媚的女人味兒。

說起美女,常有人提起女人味兒這句話,但是到底怎樣才算是有女人味兒,卻很難形容的出來,如果你能看到這個女人,那就是女人味兒的最佳詮釋了。

一眼看去,她的姿容絕不算極美,仔細看的話,她的額頭還嫌稍高了些嘴唇也略厚,但是偏偏就有一種靈秀而妖媚的味道,這是滲透到了骨子里的魅惑,她每一舉手,每一投足,一個眼神一個表情,都有一種沁入骨髓的魔力。

所謂尤物,這就是尤物了,尤物讓你一眼看去,馬上想到的不是美,而是性。這是一個叫人一看就會聯想到床的女人。

通常,這種女人被稱為禍水。

這個女人就是哈什哈的豁阿哈屯哈屯,夫人之意,貨真價實的禍水。

北元分裂為韃靼和瓦剌,有著種種更深層的原因,但是一分為二的導火索,卻正是這個豁阿。

北元還在的時候,豁阿是額勒別克大汗的弟媳。這個額勒別克別無所好,只好女色。一日他在雪中獵兔,感慨說自己貴為大汗,卻沒有一個面容像雪地般白皙,臉頰如兔血般紅潤的美女侍奉。結果太尉忽兀海就說:「您的弟媳豁阿哈屯比您所說的景色還美」

額勒別克一聽大喜,就想跟自己這個弟媳來點不倫之戀。在他看來,自己是蒙古大汗,那豁阿夫人還不上趕著侍奉他么,誰知道忽兀海太尉興高采烈地去拉皮條,卻被這位豁阿哈屯罵了個狗血噴頭。

額勒別克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授意太尉忽兀海暗殺了自己的弟弟,終於霸占了豁阿夫人。這豁阿倒也真是個女中豪傑,她成了額勒別克的女人之後,先是強顏歡笑,假意奉迎。

等有一次額勒別克去打獵的時候,她就把太尉忽兀海請來,用烈酒將他灌醉,抬上大汗的床榻,再弄亂自己頭發,撕爛自己衣服,裝作被人非禮的樣子。額勒別克回來一看帽子綠了,不禁勃然大怒,便殺了太尉忽兀海。

此時,豁阿夫人才說出真相,要求大汗殺了她。大汗貪戀她的美色,哪肯加罪,不過冤殺太尉忽兀海,額勒別克覺得過意不去,就把自己長妻所生的女兒撒木兒公主許配給了太尉忽兀海的兒子馬哈木,並且授予他丞相之職,叫他統管西部蒙古諸部。

西部蒙古諸部原本是有自己的部落長的,這人就是土爾扈特部的首領哈什哈,他哪肯大權旁落,憤怒之下,突然發動襲擊,把額勒別克汗給宰了,還一不作二不休,把豁阿皇妃也給搶了來,豁阿在四個月內,一連換了三任丈夫。

哈什哈殺了額勒別克汗之後就逃回西部,北元就此分裂成韃靼和瓦剌。其實真要論起來,也不能說豁阿哈屯是禍水,如果額勒別克不曾把馬哈木封為瓦剌之主,哈什哈就不會反,也就沒有接下來的事。

仔細品味的話,這段經歷正是蝴蝶效應的最佳解釋:打兔子談到女人勾引弟媳殺死弟弟弟媳報仇安撫冤死太尉的兒子最後一個國家分裂成了兩個。

東部蒙古的實力派大臣阿魯台太師立額勒別克汗之子本雅失里為大汗,成立韃靼國。而瓦剌雖是一國,卻四雄並立,這四雄就是哈什哈馬哈木太平把禿孛羅。

四人之中,原本以瓦剌的老牌貴族哈什哈實力最強,底蘊最豐厚,但是馬哈木是額勒別克汗生前指定的西部蒙古的統治者,對諸部具有相當大的號召力,朱元璋分封瓦剌諸王的時候,也故意撇下哈什哈,只封其他三人,目的也正在於挑起他們內部爭斗。

這位豁阿夫人曾經是撒木兒公主的母妃,現在是撒木兒公主殺父仇人的妻子。

而撒木兒公主的丈夫馬哈木王的父親是忽兀海太尉,又是被豁阿夫人設計害死的。

這關系實在是亂的不行,在本來的歷史上,這兩位夫人在後來的政治斗爭中,還曾不只一次成為同一個男人的妻子,兩女共侍一夫,共宿一榻呢,只是眼下她們的關系還沒有那般「親近」。

她們兩個人的關系這般尷尬,又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呢

原因很簡單,雖然她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錯綜復雜,夾纏不清,不過她們並沒有把這種關系放在心上,男人打打殺殺搶地盤爭霸主的事情,她們見得多了,女人為強者所有,弒其夫,為其夫;弒其父,為其夫,那是草原上常見的事,她們並沒有固執於此。

促使她們走到一起的,是一個共同的信仰:她們兩個都是血統論的堅定支持者

不只是她們,很多蒙古人都保持著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即:成吉思汗是受天命而生的,蒙古大汗必須要由成吉思汗父系氏族出身的後裔來擔任。

所以,盡管作為「天之嬌子」的成吉思汗的後裔們影響力每況愈下,常常被權臣們視如玩物,但是在許多蒙古人心中依舊保持著這種神聖觀念,這也正是馬哈木和阿魯台明明大權在握,卻不得不千方百計立個黃金家族後裔為大汗的緣故。

撒木兒公主和豁阿夫人目前的丈夫都是瓦剌部的重要首領,但是她們兩個都一致認為,非成吉思汗後裔的異姓貴族,既沒有資格登上權力的巔峰位置,也沒有能力結束蒙古的分裂,唯有成吉思汗的後裔,才能一統蒙古,恢復蒙古人昔日的榮耀。

所以盡管馬哈木不把脫脫不花當回事兒,視其為擺設,但是這兩位夫人卻對脫脫不花十分尊敬。

她們的丈夫對大汗缺乏足夠的禮數,她們就經常來拜謁大汗,就眼下的目的來說,大汗在瓦剌尚無根基,她們的目的僅僅是幫助大汗樹立權威,至少因為她們的禮數周到,不致讓其它部落和普通牧人們也輕忽了大汗的存在。

萬松嶺笑容可掬地肅手相讓道:「兩位哈屯,請進請進」

豁阿哈屯和撒木兒哈屯恭謹地道:「大汗先請」

萬松嶺推辭不得,只得當先走進自己的大帳,在上首坐了,兩位夫人才依禮數在他左右下首的幾案後坐下。

豁阿夫人嫣然道:「大汗,多爾濟台濟,大明使節就快到了,您二位也知道,以咱們眼下的實力,還不足以與大明抗衡,所以只得委曲大汗和台吉在此避避風頭。因此一來,日常用度的規格侍候的奴婢們,也就談不上了,臣妾和撒木兒哈屯深感不安,卻也只好以祭拜成吉思汗的名義,時不時的給大汗稍些用度過來。」

豁阿夫人不笑時都充滿女性的魅力,這一笑當真是百花失色顛倒眾生,不過萬松嶺卻不敢心生邪念。這是哈什哈的夫人吶,哈什哈連額勒別克那位真正的蒙古大汗都宰了,他會在乎自己這個「脫脫不花」么。

萬松嶺連聲道:「豁阿哈屯撒木兒哈屯,兩位哈屯真是太客氣了。我兄弟二人在這兒暫避一時也沒什么,畢竟是自己族人的地方,呵呵,比起在祁連山下的時候,我等不知愜意多少。」

豁阿夫人微微一笑,扭頭道:「烏蘭圖婭,把咱們為大汗和台濟准備的禮物呈上來」

一個錦裙筒靴,粉光脂艷的美麗少女托著一個紅綢蒙蓋的漆盤輕盈地走了進來,秀發黑亮,妙眸淺藍,兩條大辮子直垂至臀,隨著她的行走,辮梢輕輕拍打著臀部。若說美麗,這帳中女子,竟以此女最美。

萬松嶺盯著那款款扭動的小蠻腰,眼神兒直了。公孫大風坐在側首,瞄著辮梢拍打著的翹臀,盯著那圓潤的弧線,下意識地意滛著它那豐盈的質感和美妙的彈性

萬松嶺突然想起他與馬哈木說過的一番話,馬哈木問他可有妻妾子嗣,他說在祁連山下時,曾經納過妻妾,只是逃走時脫身不易,不便帶出來,如今他已逃走,家人必定受到嚴密看管,再難有脫身的可能。

馬哈木便說大汗乃蒙古之主,豈可無後。要為他張羅從各部貴族少女中再納幾房妻妾,眼下這個少女既是豁阿夫人身前一個使女,做不了夫人,做個妾還是可以的吧而且她只是一個使女,只要自己開口,以豁阿夫人對自己的恭敬

「嘿嘿嘿嘿」

萬松嶺開心地笑起來,他覺得這個憋屈的大汗當得還是蠻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