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99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40 字 2021-02-15

對不住,詔獄里邊自有詔獄的規矩,您看您這身衣服」

「哦」

夏潯灑然一笑,道:「些許小事,我怎會叫你為難呢,那就換了吧」

紀綱趕緊擺手道:「來人」

當即就有個獄卒捧了套囚服過來,這牢里的囚服,分紅白赭兩色,紅色是待死之囚,赭色是服刑之囚,白色是待罪之囚,如今夏潯尚未定罪,屬於疑犯,故而要著白色。

兩個錦衣校尉上前為夏潯更換衣衫,就在這時,幾騎快馬飛奔而來,直撲詔獄,到了門口翻身下馬,留一人把馬系在拴馬樁上,其他幾人按著刀,蹬蹬蹬往石階上走,看這幾人,俱都是尖帽白靴,靛青色的曳撒,中間簇擁一人,穿錦衣千戶冠服,殺氣騰騰。

「站住,詔獄重地,何人擅闖」

詔獄門前侍衛上前阻攔,那中間的錦衣千戶抬手亮出一塊腰牌,侍衛一見便退了下去,那群人腳步不停,一窩蜂地沖進詔獄。

夏潯剛剛換好囚服,這群人就沖了進來,紀綱扭頭一看,眉頭頓時皺起,沉聲問道:「原來是東廠陳貼刑,陳貼刑何故前來」

陳東朝天拱了拱手,高聲道:「奉詔,輔國公楊旭一案,由我東廠審理。因案情重大,為防有人通風報信串通消息,廠督大人請了聖旨,吩咐卑職趕來詔獄,對楊旭嚴加看管,隨時候審。」

紀綱心中暗恨,面上卻做不得聲色,只好轉過身,對夏潯皮笑肉不笑地道:「國公,請吧」

夏潯微微一笑,舉步便走,剛剛邁出一步,後邊霹靂般一聲喊:「怎么著,聽說輔國公爺受j臣讒言,給逮進詔獄了么」

紀綱被陳東嗆了一肚子氣正沒處發,一聽這案子還沒審,就有人英明地給夏潯定性為「受j臣讒言」了,不禁勃然大怒,扭頭呵斥道:「誰在這里胡」

這一扭頭,就見錦衣衛指揮僉事塞哈智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紀綱一瞧是他,說了一半的話登時咽了回去。塞哈智是個渾人,跟他嗆起來的話,自己肯定給噎個下不來台,偏偏他是自己副手,就比自己低了半級,職權上又奈何不了他。

「啊,國公爺老塞來晚了」

塞哈智瞪著一雙牛眼,好像根本沒看見其他人似的,直接就沖到夏潯面前,抱拳道:「國公爺」

夏潯笑道:「老塞啊,你怎么來了」

塞哈智扯著大嗓門道:「老塞正在操練那班不爭氣的龜孫子,忽然聽說了國公爺的消息,趕緊就回來了,國公對朝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對皇上意圖不軌呢,這一定是j人陷害,國公您別急,皇上一定會查明真相,還國公以公道的。」

塞哈智瞪著四下的牢頭獄卒們,威脅道:「看清楚嘍,這可是輔國公爺,一個個的都給你塞爺爺規矩著點兒,誰要是敢在國公爺面前不知恭敬,忤逆犯上,叫我老塞知道了,嘿嘿嘿,我塞哈智的手段你們可是知道的」

「嗯紀大人也在這兒呢。」

塞哈智威脅完了,這才發現紀綱站在一邊,臉色非常難看,塞哈智咧開大嘴了笑起來:「哈哈哈,要是早知道紀大人你在這兒,我就不著急了,大人也是輔國公的老部下嘛,照顧國公爺的事兒當然不用我老塞來操心了。」

紀綱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是,那是,老塞啊,你這副牛脾氣啊,真是」

紀綱還沒說完,塞哈智突然又發現了陳東,登時丟了個後腦勺給他,在陳東胸口親熱地捶了一拳,大笑道:「哈哈,是你小子,你也來看國公嗎咱們可有日子不見了,我說你小子不像話,太不像話了,怎么自打做了東廠的貼刑官,就不找我老塞喝酒了東廠和錦衣衛之間那點腌臢事兒,你別往心里去,他們鬧他們的,咱們交咱們的。」

紀綱只當沒聽著這渾人說的渾話,朝詔獄的幾個牢頭兒沒好氣地吼道:「還愣著干什么,開門」

雖然說天牢詔獄這類所在,幾百輩子也不大可能發生一樁劫獄越獄事件,但是在設計上還是要防止這一點的,因此除了牢中的牢門游哨,臨近門口這里還有一條長達二十丈長的甬道,甬道兩端都有鐵柵門一座,只能從外面打開。

夏潯走進甬道,到了里邊那道關口,牢子把鐵鎖打開,拉開大門,才是正式的牢舍。詔獄里邊,現在一下子住進了好多官員,倒是有了幾分人氣,不再那般荒涼了。

夏潯剛走進去時,兩廂牢房里的人犯並未注意,這時不是飯時,他們只當是獄頭巡視,四名獄卒兩前兩後將夏潯夾在中間,紀綱和陳東等人跟在後邊,走過兩座牢房的時候,其中一座牢房中的犯人才注意到又來了人犯。

這座牢房里關的是工部左侍郎陳壽,陳壽一見有人被押進來,本還好奇是哪位同志也被鎖拿入獄,定睛一瞧,頓時大吃一驚,他從榻上滾翻落地,搶到柵欄前驚駭地看著夏潯,失聲叫道:「輔國公你你怎么也進來了」

對面牢房里關的就是解縉,他正百無聊賴地躺在榻上,一聽陳壽驚呼,抬頭一看夏潯模樣,趕緊翻了個身,背對牢門,裝作正在熟睡,他心中有愧,怎敢與夏潯招面。

夏潯並沒看到他,夏潯根本沒往左右牢房張望,他向陳壽點點頭,就走了過去,陳壽看著他從眼前慢慢走過,不禁萎頓在地,慘然道:「連輔國公都被關進來太子大勢去矣」

這時候,其他犯官業已發現了夏潯,太子黨領袖人物入獄,讓每一個人心中都產生了與孫壽一樣的想法,那么詔獄之外的滿朝文武會做何感想呢

第939章 伏兵盡出

漢王府里,漢黨雲集,大排筵宴。

陳瑛作為漢王的首席幕僚,坐在最上首,前些天的失魂落魄已全然不見,陳瑛一臉的神采飛揚,他舉起杯子,向漢王大聲賀喜道:「楊旭入獄,可見皇上心意已決,恭喜殿下,守得雲開見月明」

漢王志得意滿,舉杯謝道:「說來,還是部院之功,若非當年部院大人力勸本王留京,而是赴雲南就藩,本王安有今日呢本王見識淺薄,那時還以為安南戰事是個帶兵的機會,如今你看,那張輔在安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卻依舊不能平定安南局勢。

他在安南如陷泥沼,拔足不得,依本王看,他這一輩子,就要扔在那窮荒僻壤了。本王當初若真個就藩雲南,如今在安南進退不得的就是本王了,一生歲月,盡數消磨在那里,哪還能夠圖謀大位。飲水思源,本王若能成為太子,部院當為首功,來,本王敬部院大人一杯」

陳瑛趕緊舉杯道:「不敢不敢,臣遇事思慮過深,反生猜忌,以致畏首畏尾,難成大事。殿下雄襟氣魄,無人能及,乃真英雄也今日看來,欲成大事,還得殿下這樣的英雄豪傑才成」

漢王指著他大笑:「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部院大人這是說本王只會逞匹夫之勇么」

陳瑛諂媚道:「臣哪兒敢劉邦項羽,皆世之英雄。他們哪里是不讀書了,這都是不得志的書生們酸溜溜的牢馬蚤話罷了。劉項二人非不讀書,而是學而致用,不似一班腐儒,食古不化,拘泥於書罷了」

漢王大笑,滿堂心腹急忙湊起,舉杯先敬漢王,再敬陳瑛。

亂哄哄舉杯致敬一番,漢王忽然一聲嘆息,放下杯子道:「解縉是倒了,楊旭也倒了,父皇果真愛我呀奈何,朝中食古不化的腐儒們依舊死不絕,他們抱著立嫡立長的貞潔牌坊就是不撒手,父皇什么時候才會廢立儲君呢」

陳瑛道:「儲君,國之根本。自古儲君廢立,莫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如那漢劉邦,開國之君,一言九鼎,滿朝文武莫敢忤逆,他嫌棄長子劉盈生性懦弱才華平庸,欲立次子如意,還不是要循序漸進,百般試探群臣心意么。當今皇上雖是乾綱獨斷,在此大事上,也不能不予謹慎,總要有個過程的。」

陳瑛說到這里,撫須笑道:「劉盈終不曾廢,得益於商山四皓的扶持,可惜了,當今太子卻沒有商山四皓,只有楊旭解縉這哼哈二將,如今他這左膀右臂盡皆進了詔獄,欲廢太子,還不易如反掌

老臣一生唯謹慎,先前不敢判斷皇上心意,所以竭力勸阻殿下盡出全力,以防萬一。如今天意昭昭,再明顯不過,咱們的人可以直截了當,上書皇帝,請求廢太子,立漢王了老臣也會親自上疏,為殿下請命」

陳瑛做事一向謹慎,總是未慮勝而先慮敗,打著狡兔三窟的主意,一旦失敗,就可以不失元氣,蟄伏起來,以候機會。這一次也是這樣,在彈劾解縉,間接動搖太子之位的過程中,他只授意俞士吉找些新晉的御使言官打頭陣,不但他自己沒有出面,就連俞士吉乃至下面幾個得力的手下都沒有出手。

不但他還留有相當大的實力沒有暴露出來,就是這些年來漢王明里交結暗中勾引,好不容易攢下的那些文武班中的人脈吸納的那些黨羽,都在他的勸阻之下按兵不動,以防提前暴露全部實力。

而今皇帝想廢太子的意圖已經再明顯不過,陳瑛終於決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連他這位漢王派的首席軍師都要赤膊上陣了,其他人自然也就沒有再保留實力的必要。

漢王大喜,舉杯道:「來,為你我共襄盛舉,干杯」

翌日早朝,依舊按著流程,先處理接見外使事陛辭出京官員事進京朝覲見駕事,這一環節大多數時候就是走個過場,一年下來,也難得真個用上兩回。

底下文武百官都憋足了勁兒等著,有打算力保太子的有打算攻訐太子的有打算為輔國公求情的,有打算繼續落井下石的,陳瑛等人則打算旗幟鮮明地公開支持易儲,力保漢王上位。

沐絲詢問道:「有無官員遣祭復命有無官員升遷謝恩有無官員到京陛見,有無外國使節赴京」

底下鴉雀無聲。各路大佬攢足了勁兒准備開戰呢,誰那么不開眼,這時候拿些亂七八糟的事兒給大家添亂

可是,不開眼的人還真有,滿朝文武拿這個人還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這個人是皇帝。

沐絲問完不見有人回答,就要宣布百官奏事。

在明朝宣德以前,早朝奏事非常重要,那時候人主親裁萬機,很多大事是在金殿上商議決定的。直到宣德駕崩,英宗繼位,英宗是個九歲的孩童,不具備當朝處斷國事的能力,凡事用輔政大臣決斷,早朝才變成形式,而且就此形成慣例。

不料沐絲拂塵一拂,剛要說話,御座上的朱棣突然咳嗽一聲道:「今天,各衙門官停了御前奏事吧,有事具本上奏就是。朕有一件大事要說,朕尚未回京時就下旨議遷都,如今過了好些時日了,朕想知道,眾臣工議了這么久,有沒有拿出個章程來啊」

百官面面相覷,被皇帝這突如其來的問話給弄懵了,陳瑛黃真楊榮黃淮等一眾大臣踏出一只腳去,連一口丹田氣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就等沐絲喊一句:「百官有本早奏,無事退朝」便大喝一聲「臣有本奏」沖將出去,可這一下

幾個人把踏出去的腳又慢慢收了回來,金殿上靜了好久。

總不能就這么把皇上撩在那兒吧翰林院學士慕容嶸鑄率先反應過來,出班跪倒,高聲奏道:「臣翰林院慕容嶸鑄,奉詔以後,臣與翰林院同僚仔細議論過,臣以為,金陵僻在東南,不足控馭西北,非勝地也。皇上意欲遷都,實為英明之舉,然遷都北京,卻有失妥當」

朱棣挑了挑眉毛,問道:「哦,有何不妥」

慕容學士道:「縱觀歷史,建都其地而享祚長久的一是河洛地區的開封洛陽,一是關中地區的長安咸陽。太祖高皇帝當年就有意將都城遷至關中,關中據百二河山之勝,可以聳諸侯之望,乃是都城絕佳所在」

這位學士就是陝西籍,得著機會,便竭力推銷起了自己的家鄉,他話音剛落,一向在朝堂上只顧打瞌睡,萬事不參與的太常寺卿柳岸跳了出來,奏道:「皇上,長安咸陽歷宋元兩朝,已然敗落不堪,如何可為京城洛陽四面受敵,非用武之地,開封就更不用說了,黃河在側,不但不能為其屏障,四時泛濫,反成禍害,亦非佳地,所以,臣以為亦不可取。」

朱棣問道:「那么你覺得何處可為都城」

柳岸道:「將燕京與長安洛陽汴梁相比較,臣認為燕京形勢最優,天地間之形勢,大抵無如燕京,滄海繞其東,太行峙其西,後枕居庸,前襟河濟,饒谷馬魚鹽果窳之利。順天為皇居,東南轉漕,秦晉入衛,形勝甲天下」

朱棣精神大振,立即道:「柳愛卿所言甚是有理」

話音剛落,本來心懸太子安危,不想就此事發表意見的大學士丘浚火了,騰地一下跳了出來,大聲道:「居庸,吾之背也;紫荊,吾之吭也。以燕京為都城,切近北狄,恐其反扼我之吭而拊我之背,東臨滄海,近在咫尺,如有寇自海上來,亦難防蔽」

柳岸馬上道:「燕京北有雄關,又有遼東以扼韃靼,以我大明之強,何慮之有東雖臨海,卻是內海,有遼東山東狹峙,拱衛內海,如果都不能抵御外寇自海上來,那么就算都城遷得再遠,能阻止敵寇鐵蹄兵臨城下么」

兩個人這一開頭,文武百官想不計較都不成了,紛紛開口,七嘴八舌,那反對遷都的官員,在整個金殿上十成中占了八成,這一通批駁,把同意遷都他處的罵作鼠目寸光,把同意遷都北京的罵作諂顏媚上,罵得金殿狗血處處。

如此種種,聽在朱棣耳中,簡直就跟直接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差不多,朱棣那張大黑臉越來越黑。滿朝文武也不理會,本來就是指桑罵槐么,皇上臉色越難看,他們心中越快意,眾大臣捉對兒廝罵,這一罵就罵到了天將正午。

朱棣忍無可忍,沉著臉拍案喝道:「眾卿既無定議,那么遷都一事,就繼續議下去,無論多久,一定要拿出個定論退朝」

朱棣霍地一下站起來,轉身剛要走,黃真和陳瑛忍不住一齊踏出朝班,高聲叫道:「陛下慢走,臣有本奏」

朱棣扭頭一瞧,居然是都察院的左右手。

陳瑛和黃真互相看看,誰也不願謙讓,朱棣一指黃真,點名道:「黃卿有何話說」

第940章 一本,又一本

黃真硬著頭皮道:「臣為輔國公楊旭進言,輔國公忠於朝廷忠於皇上,勤勉任事,素無大錯,今無故入獄,百官非議,難免皇上寡恩之名,臣請皇上開恩寬赦,若輔國公確有實證,再予嚴懲不遲」

朱棣震怒:「你之所言,就是為此么解縉招供,楊旭與之勾結,慫恿東宮,意圖不軌,朕要查他,自然不能叫他逍遙於外,暗做手腳。若他果然坦盪無私,可不正是要還他清白么什么百官非議,朕躬寡恩,除了你,朕怎么從不曾聽他人說過你如此迫不及待為楊旭說項,莫非也是他的同黨」

黃真的根本,全在夏潯身上,夏潯要是倒了,他得被陳瑛和俞士吉給玩死,他哪能不保夏潯,結果皇上卻扔了一頂大帽子給他,黃真都快嚇尿了,他卟嗵一下跪倒,高呼道:「皇上,臣冤枉,臣赤膽忠心」

朱棣拂袖道:「是否無私,查過才知,錦衣衛,把他拿了」

黃真聽了雙腿一軟,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朱棣又問陳瑛:「卿有何奏」

陳瑛:「呃這個」

他把請易儲君的奏章往袖子里一塞,朗聲道:「臣是想問,皇上要百官議遷都,這個不知可有時限啊」

朱棣:「」

「咣啷啷」

詔獄的牢門打開了,四個獄卒又送進一個人來。

經過昨天輔國公入獄的事,牢中的犯官開始敏感起來,剛一聽到聲音,他們就撲到牢門前,抓著欄桿向外瞧。

黃真被四個獄卒夾在中間,失魂落魄地往里走。

戶部主事君行健失聲道:「啊都察院黃大人也進來了」

對面的工部屯田主事刑凌山苦中作樂,調侃道:「黃大人,你為何事入獄啊也是解縉檢舉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