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302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35 字 2021-02-15

「塞哈智大人,您說錯了,咱家不是不是來分配牢房的,咱家是來宣旨的。」

「哦哦好好,你說,你說,大家聽著,沐公公有皇上旨意,大家都聽仔細了。」

大獄里頓時靜寂無聲,不管是已在牢房里的,還是正擠在過道上的,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每個人都想:皇上這道旨意,是不是釋放我的

沐絲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高聲道:「皇上有旨,現已查明,輔國公楊旭乃是受j人構陷,無辜入獄,著即釋放」

塞哈智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整個牢房里回盪:「我就說嘛,哈哈哈,國公爺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是j佞呢。人呢人呢,來人吶,你個沒眼力見兒的,快把鑰匙給我」

塞哈智搶了鑰匙,興沖沖地直奔夏潯的牢房。

黃真興奮地跳起來,滿口誇道:「國公爺,神了真神了」

夏潯微微一笑,這一切早在他預料之中,自然無喜無憂,可是看在其他人眼里,卻是暗暗佩服:「這位輔國公寵辱不驚,心胸氣度,確非常人可比。」

這時沐絲站在原地繼續喊了起來:「安靜安靜旨意還沒宣完呢」

牢里馬上又靜下來。

「東宮左諭德楊士奇,出獄」

楊榮黃淮楊溥黃真等人連忙就向楊士奇所在牢房拱手道喜:「恭喜,恭喜啊」

塞哈智這時剛開了夏潯的牢門,就有牢頭趕過來,從他手里接過鑰匙,繼續去開楊士奇的牢門。

沐絲接著喊:「內閣大學士楊榮,出獄」

「恭喜,恭喜」

四下里又是一片道喜聲,陳瑛手銬腳鐐,穩穩地站在當地,仰起下巴看著牢房頂上,頜下一部胡須都翹起來,好像山羊胡子一般,從側面看過去,他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或許只是「成王敗寇」的感慨吧。

「都察院右都御使黃真,出獄」

「嘿輪到我了,我在這里,我在這里,老夫在這里」

黃真心花怒放地朝那牢頭兒招手,那含情脈脈的目光,看得那牢頭兒一陣惡寒。

夏潯已走出牢房,得到釋放的官員也紛紛走出來,因他官爵最高,而且楊榮楊士奇兩位大學士就站在他旁邊,這三楊一立,其他得以釋放的大小官員便自動自發地向他們身邊集合,這一來,在牢房長長的過廊里,便形成了壁壘分明的兩大集團:

一支是以陳瑛為首的漢王黨,他們剛剛出獄。

一支是以三楊為首的太子黨,他們馬上出獄。

「工部左侍郎陳壽,出獄」

隨著陳壽的出獄,沐絲的聲音停下了。

一開始,大家以為他是要緩上一緩,給牢頭兒一些時間逐一打開各道牢門,但是沐絲喊完了陳壽的名字,他就合上了那份名單,牢里的歡呼聲一點點減緩下來,許多官員都詫異地詢問:「沐公公,繼續念啊,怎么不念啦」

沐絲雙手一攤,道:「皇上宣布開赦的諸位大人名單,咱家已經都念完了啊」

「啊什么這我呢我們呢」

「怎么回事,怎么這就念完了,我們還在牢里呢」

牢房里登時一片大亂,趕到楊溥牢房外面,四手相握,一臉激動的楊溥和楊士奇都驚愕地看向沐絲,另一側站在內閣大學士黃淮門外正與他欣然交談的楊榮也轉過了頭,笑容滯在臉上。這時候,得以寬赦出獄的人員,只有原來獄中人數的一半略少。

黃真也是驚愕莫名,急忙扭頭道:「國公,您看」

只說了半句話,黃真就收住了聲音,一直是一副淡定從容成竹在胸神情的夏潯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很顯然,這一出同樣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樣出乎意料之外的陳瑛不再仰頭了,他左看右看,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以後,突然放聲狂笑起來。笑容未了,便被後面一個錦衣衛用刀柄在他腰間狠狠一捅,陳瑛一個趔趄,喘息著止住了笑聲,可是仍舊冷笑不止。

這時沐恩又道:「皇上說了,各位得蒙寬赦的大人不用去宮里謝恩了,各自回衙辦差去吧」

夏潯蹙著眉頭想了想,對楊榮和楊士奇道:「兩位閣老,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出去吧。有什么事,等明日見了皇上再說」

楊榮和楊士奇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各自返身安撫了那些不得釋放的官員幾句,便隨夏潯往外走。錦衣衛則押著陳瑛等人往里走,兩下里錯肩而過時,心中都想要笑一笑,但是真的面對面時,臉上居然無喜無憂。就只是目光一碰,便擦肩而過。

他們之間沒有私仇,這是政爭,成王敗寇而已。

劉玉珏已經得到消息,正興沖沖趕來,夏潯與一直在詔獄負責「監視」他的東廠貼刑官陳東一塊兒走出來時,與劉玉珏碰個正著。因為一下子抓的人太多,詔獄沒有那么多的號房,需要把一部分犯官轉到錦衣南鎮的牢房里暫時拘押。劉玉珏是來接人的。

見夏潯得釋,劉玉珏自然歡喜,三人有說有笑地正說著,大老粗塞哈智把牢里的事簡單地安排了一下,也一陣風兒地追了出來,老遠便叫:「國公爺,恭喜,恭喜啊,哈哈哈哈」

三個人在詔獄外站著談笑一陣,劉玉珏還有公務要辦,陳東則要馬上趕回東廠復命,唯獨塞哈智是錦衣衛的二當家,卻根本不當家,混世魔王一個,他不去無事生非紀綱就要念阿彌陀佛了,哪肯管他,所以塞哈智自由的很。

塞哈智大聲道:「你們忙你們的,我送國公回府,等你們交卸了差使,再到國公府上探望便是。」

大家都是生死兄弟一般的朋友,也不客套,劉玉珏和陳東各自辦差,塞哈智就叫人牽了兩匹馬來,陪著夏潯回府。

夏潯半松著馬韁,一路思索著皇帝此番舉動的意圖。實際上,對他的入獄和出獄,他早就預見到了,此前分析他所得到的各種情報,他已隱隱猜出了皇帝的目的:

漢王的所作所為,已經超出了皇帝能夠忍受的底限,皇帝准備解決這個問題了。可是皇帝要解決此事容易,要徹底消除隱患卻難。因為漢王在朝中到底有多少黨羽,皇帝並不掌握,錦衣衛和東廠雖然是皇帝的耳報神,也不可能無所不知。

一旦遺留幾條漏網之魚,來日豈不重演徐繼祖耿長興等建文余黨構陷官員挑唆朝廷內斗的故事再者,他固然決心要解決漢王的問題了,但是這件事只能內部來解決,不能把皇子之間的矛盾把百官之間的不和公諸於天下。漢王的聲譽也是皇家聲譽的一部分,如非得已,不能予以破壞。

同時,朱高煦是他的親生兒子,他雖是帝王,要說完全摒棄個人親情,做個四大皆空的寡情皇帝,他做不到,他不想把這個兒子逼上絕境,只要削凈他的黨羽,再打發他就藩,叫他再無力量爭奪儲位也就是了。

因此他才煞費苦心地布了這個局,既把漢王在朝中扶植的黨羽一網打盡,又要巧立名目,避開爭儲這個話題。

而夏潯看出了皇帝的這個目的,在朱棣布好陷阱,陳瑛這頭老狐狸卻遲遲不肯往里跳的時候,他就知道,誘餌的份量還不足,只有把他也關進大獄,陳瑛才會上當,於是,他很默契地配合著皇帝,演了這么一出戲。

當然,作為皇帝計劃中的重要一環,這只是他個人的理解,皇帝策劃這出戲之前,並沒有向他通消息。皇帝是九五至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不用在意你的誤解,不可能紆尊降貴地先向你解釋一番。

皇帝自有皇帝的驕傲和尊嚴,他沒道理因為怕惹你不高興而陪著小心先跟你說明理由。同時,夏潯揣測,皇帝這樣做未嘗不是對他的一個敲打:你可以旗幟鮮明地擁護皇長子為太子,但是你不能用種種陰謀手段去幫助太子,你這樣做,是把天子當了擺設還是做了傀儡

皇帝的第二個目的,自然就是借力打力,借用此事保證遷都之議的順利通過。這一點,他早就明白了,後知後覺的滿朝文武現在也明白了,當午門外緹騎四出的時候,他們依稀好像看到永樂大帝站在午門樓上,傲然重復著唐太宗李世民的那句話:「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如果事止於此,一切不出夏潯掌握,大概夏潯也可以在詔獄中端一杯酒,志得意滿地說上一句:「天下英雄與天子,盡入吾彀中矣」

可是,接下來的發展,與夏潯所料卻不盡相同,夏潯思忖著,信馬游韁地跟在塞哈智後面往前走,偶一抬頭,發現塞哈智竟然帶錯了路

第950章 與天不老

見塞哈智一馬當先,跑得飛快,道路卻非捷徑,夏潯連忙出聲喚他:「老塞,走錯路了,從這條路去我家要繞好大一個圈子」

塞哈智哈哈一笑,勒住駿馬,等他趕到身邊,神秘地道:「道兒沒走錯,國公只管跟我走,勿需多言。」

夏潯一聽便知定有緣故,當下微微一頜首,便隨在塞哈智身邊,只管揮鞭策馬,並不多言一句。

夏潯暗暗打量著塞哈智,瞧他一臉粗獷,眸中自有一抹精明的神采時而隱現,與他先前所表露出來的魯莽粗獷大不相同,心中不由一動,暗道:「當初與他同往大寧城說降寧王時我就知道,這老塞一向是個粗中有細的性子。

如今他在錦衣衛這么久,整個錦衣衛都在紀綱把持之下,可是紀綱居然拿他毫無辦法,還只當他是個無害的渾人,從不與他計較,看來未免是走了眼,這老塞是大智若愚啊,絕非外表體現的那么簡單。」

兩人只是趕路,不一會兒趕到宮城東面的朝陽門下,因為這里已是宮城范圍,平民不敢在此經過,所以道路上寂靜無人,可是朝陽門西側的柳蔭下,此刻卻停著數十騎駿馬,馬上鞍韉齊備,都拴在路旁大樹下。

旁邊三三兩兩的站著一些騎士,俱是一身勁裝武服,看樣子像是什么王侯世家的武士隨從。塞哈智與夏潯趕到朝陽門停下,塞哈智翻身下馬,對夏潯道:「就是這兒了,國公請隨我來」

夏潯也不言語,下了馬,與塞哈智便往前走,那樹下肅立的武士們見二人趕到,紛紛讓開道路,夏潯和塞哈智到了樹下小河邊,只見一張石台,台上有杯有茶,旁邊坐定一人,一身青色箭服,額頭束著一條靛青色的抹額,雖只隨意往那一坐,自有一股雄霸之氣赫然噴薄。

夏潯一見那人,不由暗吃一驚,急忙快步上前,長揖施禮道:「臣楊旭,見過皇上」

那青色箭袖的大漢正是朱棣,朱棣微笑道:「不是宮里,不用拘禮,坐」

「謝皇上」夏潯又施一禮,上前在朱棣側首坐了。

朱棣提起一只小小的紫砂茶壺,給夏潯面前的一只杯子注滿茶水,淡淡問道:「在詔獄蹲了幾天,可覺委屈么」

夏潯輕笑道:「朝中有j黨,臣與之斗,絞盡腦汁,曠日持久,依舊傷不了他們的根本。皇上運籌帷幄,不動聲色便一舉除之,臣在獄中,只是限制了幾天自由,就能配合皇上成就大事,臣甘之若飴,何談委屈。」

朱棣呵呵大笑:「瞞不過你,朕就知道,瞞不過你。」

笑聲一斂,朱棣的神色突然庄重起來,沉聲問道:「文軒既與j黨斗,可也自成一黨么」

夏潯瞿然一驚,略一思索,正容答道:「臣沒有同黨,只有同志」

朱棣睨了他一眼,道:「哦同志與同黨,有何區別」

夏潯道:「古人雲:同德則同心,同心則同志。而同黨,則是同利之結合,謂之為伙。朝中有j臣,自然也有忠臣,忠臣們同德同心,忠於皇上,一心為大明的黎民百姓為大明的江山社稷著想,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是道義之交,合則來,不合則去,不是私人利益的結合,所以,這是同志,而非同黨。如果皇上認為,這也是一黨,那么臣就算是一個保皇黨吧」

朱棣默然片刻,又是一笑,說道:「來,喝茶,這是君山銀針,上好的貢茶,先解解渴,朕今日微服出宮,興致頗高,喝完了茶,咱們去東郊賽馬」

出朝陽門,紫金山上,便是明太祖朱元璋與大腳皇後馬娘娘的陵寢,而紫金山麓獨龍阜玩珠峰下一大片草場,這就是大明皇室的皇家跑馬場。

朱棣騎在馬上,眺目遠望,草地遼闊,一望無垠。痴望良久,朱棣突然用馬鞭向前一指,道:「你那匹馬,是塞哈智特意給你挑選出來的一匹良駒,腳力不在朕這匹御馬之下。來,你我同行,看誰先到那片山坡上」

話音一落,朱棣馬鞭疾落,叱喝一聲道:「駕」

紅鬃烈馬便像離弦之箭,飛奔而去。

夏潯騎的是一匹四蹄踏雪的烏騅馬,當即把鞭一揚,也緊跟著朱棣飛馳而去,四下里武士們立即緊緊相隨。

人如虎馬如龍,朱棣人馬合一,跨鞍打浪的動作十分協調,一路狂奔到那片山坡之上,猛地一勒馬韁,駿馬人立而起,希聿聿一聲長嘶,其情其狀,威風不可一世。夏潯確實用盡了全力,但是他的馬上功夫比起朱棣確實差了不止一籌,朱棣胯下戰馬兩只碗口大的前蹄猛然落地,發出「嗵」的一聲悶響,夏潯的駿馬才沖到朱棣身邊。

朱棣哈哈大笑,睥睨四顧,只見數十騎快馬正飛馳奔來,四蹄騰空,馬腹直貼草尖,再望遠看,山水連綿,壯麗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