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331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81 字 2021-02-15

泉州港,船只進進出出,帆檣如林,城里城外商賈雲集,番夷胡人,處處可見。

下西洋的船隊已經離開兩年多了,不過,從那以後民間船隊陸續出洋,與南洋諸國的貿易越來越是頻繁。

隨著鄭和船隊所經之處,更多的國家得到大明開放貿易的消息,紛紛遠洋來到大明做生意,如今最遠的船隊是來自紅海地區的國家。

聽說,鄭和船隊已經經過那里駛向更遙遠的地方,而再往前去的路,連紅海周圍的那些國家也不曾去過,那里是天邊

這一天,港口依舊如往常一般繁忙,波斯人阿拉伯人印度人南洋諸國的商船進進出出,忽然,不知是誰率先發現了遠處駛來的一只前所未見的船隊,很快消息就像風一樣地傳開了。

碼頭上的人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船上的水手爬上了高高的桅桿,商人們站在高處手搭涼蓬向遠處觀望。

船只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邊。

行在最前邊的,是一艘巨大無匹的寶船,船頭高高懸掛著一幅團龍金旗,雖然旗幟已經有些破舊,可那團龍依舊金光燦燦。

碼頭上,一個市舶司的官員翹首看著,眼看著那由無數只各種各樣規格不一的船只組成的艦隊越來越近,突然反應過來,他怪叫一聲道:「船隊回來啦咱大明的遠洋船隊回來快快稟報知府大人,咱們大明的船隊回來啦」

這聲音就像北京城里的永樂大鍾,一聲振響,便在蒼茫大地上久久盪漾開來,飄向三山五岳,飄向五湖四海。

海上,快馬船疾行如箭;

陸上,八百里快騎行走如飛。

歷時兩年零三個月,大明的艦隊,從天邊回來了

這消息,隨著快馬船和八百里驛馬,一路撒播了開去。

北京城,大明新的帝都。

船隊歸來的消息讓已顯出蒼老之態的朱棣放聲大笑,笑聲在金鑾殿上久久回盪。

他的艦隊回來了。

他的艦隊帶來了英格蘭法蘭克葡萄牙西班牙匈牙利德意志威尼斯神聖羅馬帝國等歐洲非洲阿拉伯世界印度洋世界的五六十個國家的使節,還有西方最高統治者教皇的使者。

他的艦隊回來了,帶了非洲象非洲獅金錢豹駱駝鳥鸚鵡孔雀等無數的珍禽異獸,居然還有一頭麒麟,那擁有鹿的身體牛的尾巴狼的前額馬的蹄子的祥瑞

兩千年前,這祥瑞出現在一個叫顏征在的女子面前,後來這個女子生下了聖中之聖的至聖先師,兩千年後,它又出現了

他永樂大帝的艦隊回來了,帶回了如山的寶石珍珠黃金白銀,帶回了檀香堅木香料錫和小豆蔻,帶回了改良瓷器所需的顏料,帶回了許多大明所沒有的花草植物,還有西方獨有的谷物與蔬菜的種子。

朱棣蒼老而有力的聲音在金殿上回盪:「禮部,立即開始接待各國使節的准備還有一個多月,就是朕正式遷都北京後的第一個新年,朕要與天下萬邦,天下臣民,過一個不一樣的春節」

杭州港,鄭和艦上。

夏潯對鄭和道:「我的奏章已獲聖上批准,陛下答應我先回金陵,帶上家眷再赴北京。我與公公就在這里別過吧。」

鄭和笑道:「在泉州時我就聽官員們說,皇上遷都北京之後,正在任上的官員及其家眷是第一批遷走的,第二批就是皇親國戚王公勛卿。道衍大師已經圓寂,國公是靖難六國公中碩果僅存的一位,當朝功臣勛戚中第一把交椅的人物。

再加上,尊夫人乃是先皇後的妻妹,與皇家沾親帶故,在皇親中也是名列前茅,本該早早遷往北京的,只因等你歸來,夫人一直延至今日。賢伉儷情深恩重,令人羨嘆呀」

夏潯微微一笑,拱手道:「公公一路順風。」

鄭和亦拱手道:「國公保重。」

一輛輕車急急行駛在小路上,數十騎駿馬隨行在左右,馬行輕快,馬上坐著一個個武士。車上,費賀煒向夏潯輕聲稟報著:「潛龍里意志不堅不願遠行者,因恐其察覺機密,大多都被調到西北公干去了,實在調離不開的都已清除」

夏潯點點頭,問道:「雙嶼衛的事情怎么樣」

另一側,辛雷咧嘴一笑:「咱們幾乎沒怎么插手,浙東水師就替咱們把事兒都給干了。雙嶼衛主力一被調走,剩下些老弱殘兵全不濟事,雙嶼衛被浙東水師全面接手後,就斷了雙嶼衛官兵及其家眷的財路,這兩年他們過的很苦,這些遠洋歸來的官兵回去之後一定氣炸了肺。」

費賀煒道:「聽說遠洋回來的官兵都發了大財嘿嘿,那又如何,他們的家人受的欺負,可不是錢就解決的。再說,浙東水師已經占了雙嶼衛,絕不肯吐出這塊肥肉,如今他們已經通過軍方運作,將雙嶼衛全部調往天津衛戍守定居,他們全家老少都要離開,更是怨聲載道,所以,應該不會有什么困難。」

辛雷陰惻惻地道:「真就有人出幺蛾子也不要緊,咱們的驪龍」

夏潯輕輕一擺手,辛雷立即絕口不談。

飛龍之後有潛龍,潛龍之後還有驪龍,驪龍是什么龍

宋詞有雲:「曾歸車共載,非虎非熊。急流勇退,淵底卧驪龍。」

卧於淵底,應該是最難得一見的龍了。

夏潯沉默片刻,將面前一口匣子輕輕推過去,吩咐道:「這匣中,就是那遺失的三枚玉璽,叫戴裕彬妥善安排,藏入無主孤墳,再透露於胡濙知道,仔細些,莫出紕漏」

「遵命」

兩條人影飛快地閃離輕車,須臾功夫,幾匹輕騎離開這支隊伍,消失在山腳下林木中。

日已西斜,一地金輝。

金陵,錦衣衛南鎮撫司。

「大哥」

劉玉珏淚光盈盈地看著夏潯:「兩年多不見,大哥瘦了。」

夏潯微笑道:「還好,風浪錘煉了一下,我覺得更結實了。你要在南京留守到什么時候」

劉玉珏道:「塞哈智大人一直留在北京,這邊只好交給我善後了。等最後一批官員遷徙完畢,我才會過去。」

夏潯點點了頭,目光閃爍著,有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嗯我要先走一步了,那咱們兄弟,就此分別了。」

劉玉珏笑道:「相信也就三兩個月功夫,等來年開春,我就會過去的,也分不了多少時候。大哥回來,本該我去看你,卻勞你先來看我,還送了這么多東西,兄弟好生過意不去。」

夏潯笑了笑道:「應該的,你成親的時候我沒有去嘛。不送你,還要送弟妹不是」

劉玉珏神情黯了一下,忙又展顏道:「那我就代她謝過大哥了。」

「自家兄弟,客氣什么」

夏潯笑了一下,略一沉吟,返身自那一堆禮盒上面緩緩抽出一卷畫軸,雙手托著,對劉玉珏輕輕道:「兄弟,這副畫,是羅大人交給我的,就是羅大人自盡的那一天,你還記得么」

劉玉珏神思恍惚了一下,似乎一下子回到了那個刀光劍影的夜晚。

那一晚,羅大人自盡了

那一晚,蕭千月自盡了

那一晚,金陵城改天換地

雖然,他的心里自始至終只有過一個男人,可是這一輩子,唯一一個占有過他身體的,卻是另一個男人。

而那個男人傳承了這副畫給這個男人,兩個男人,一個是奪去了他身體的男人,一個是奪去了他心的男人,通過這樣的傳承,托著這副畫時,他有種身與心靈與肉融合在一起的感覺。

他沒有打開,他知道這副畫就是錦衣伴駕乘輿圖,當年他曾不只一次在羅大人的房間里見過它,他還曾代羅大人小心地拂過上面的灰塵,那時候人人都知道這是羅大人的寶貝,除了他沒有人敢去觸碰,畫面上的一切,他最熟悉。

他望著夏潯,訥訥地道:「大哥,你為什么要把它送給我」

「因為」

夏潯臉上綻開一個奇怪的笑容:「你應該知道,大哥如今功成名就,靖難六大國公,我是碩果僅存的一位。這些年來,東奔西走,我沒少忙活,這次回來,怕是要就此封刀,安心享樂了。

羅大人傳這副畫給我,是希望我能繼承錦衣衛,並把它發揚光大。可是很慚愧,我並沒有做到,錦衣衛被紀綱弄得烏煙瘴氣。他終於是伏誅了,塞哈智性情直爽憨厚,掌管錦衣衛,還得靠你這樣心細如發的人

我把這副畫送給你,也是把羅大人的遺願交給你。雖然跟羅大人作對那么久,可他一直是我最敬佩的人」

劉玉珏點點頭,握緊了那副畫,深深地望著夏潯的眼睛,低聲道:「我明白大哥把這使命托付給我,我就一定努力把它做好」

夏潯微笑著伸出手,在他肩上輕輕地拍了拍,意味深長

第1036章 將欲行

輔國公府要搬到北京去了。

此一去就要長住北京,南京這幢宅院只能留幾個家人看管,以後只能南來巡游的時候才會在此小住,所以國公府里的丫環奴婢俱都要跟隨北上。

原本雇佣於本地的仆役有不舍離開故土的,就遣散離去了,到了北京另行招募就是。像那些犯官家眷貶成的官奴或者簽過賣身契的,就得跟著一起走了。

這輔國公府上上下下千余口人,再加上他們的家眷老小,足足五六千人,這些人俱有行囊,隊伍浩浩盪盪,足足裝了八條大船。

燕子磯,夏潯攜一家老小正欲登艦,南京的皇親國戚權貴功臣都遷都南京去了,還沒來得及遷的官員跟人家輔國公的地位差了十萬八千里,連送行的資格都沒有,是以送行的只有劉玉珏一人。

「兄弟,保重」

夏潯向劉玉珏拱拱手,劉玉珏拱手還禮,有些失落地道:「大哥一去兩年,此番回來,與小弟真的是生份了呢,忒多的禮節。」

夏潯大笑:「哈哈,人說禮多人不怪,你倒嫌我多禮,好好好,那大哥就不多說了,我這就離去了,你」

他剛說到這兒,一騎飛來,老遠便叫:「輔國公爺輔國公爺」

夏潯和劉玉珏詫然望去,就見一個豪門家丁打扮的人騎著一匹黑馬飛馳過來,因為夏潯穿著便裝,不敢就認,忙下馬施禮道:「不知哪位是輔國公爺」

劉玉珏道:「這位就是輔國公,你是誰府上的,有什么事」

那家丁聽了連忙上前給夏潯跪倒,說道:「國公爺,小的是曹國公府上家丁,曹國公馬上就到,請國公爺稍候片刻。」

「哦李景隆」

夏潯有些意外,他跟李景隆好久不打交道了,想不到這位一直賦閑在家的國公爺會來送他。夏潯向劉玉珏悄聲問道:「曹國公還沒遷去北京么」

劉玉珏留在南京善後,所謂善後,其實就是督促所有該遷往北京的權貴豪卿文武大臣不要不情不願拖拖拉拉,所以李景隆雖早就淡出政壇,他的動向劉玉珏卻是一清二楚,便道:「曹國公前些日子生了病,所以沒有及時北遷」

這話是說給曹國公那家丁聽的,劉玉珏說完這句,馬上壓低聲音,小聲道:「據我所知,生病是假,是不舍得他那些田地庄院眾多店鋪在此荒廢了,除了保留了幾處由他的心腹打理,其它的田地宅院店鋪,他都親手處理,一一變賣,換成了金銀。」

夏潯聽了不由啞然失笑。

當初,李景隆被陳瑛等人告發「在家坐受閣人伏謁如君臣禮,大不道;其弟增枝多立庄田,蓄童仆成千,意叵測」,被永樂皇帝問罪,景隆驚恐萬狀,絕食萌志,十日不死,後來走了夏潯的關系,向他討了個主意,這才保全了自己。

在本來的歷史上,李景隆會因這一劫而削爵,曹國公一脈三世而終,因為夏潯這一插手,他的爵位居然保住了,只是經此一劫,李景隆那輕浮的性子便改了許多,時常約束家人子弟,安分度日,漸漸地便淡出了官場和勛戚圈子。從那以後,李景隆不再熱衷權力,對錢卻興趣大增了。

既然李景隆要來送他,夏潯和劉玉珏只好在碼頭等待,等了大約一刻鍾光景,遠遠現出一隊人馬,夏潯和劉玉珏見了都不覺有些吃驚,那車隊迤邐不斷,怕不有上百輛車子,車隊左右還有大批的隨從,這是送人么怎么跟搬家似的。

正吃驚間,幾匹馬當先馳來,到了夏潯面前紛紛翻身下馬,當下一人穿錦袍系披風,快步上前,向夏潯抱拳道:「文軒,久違久違啦慚愧慚愧,為兄忙於家事,直到文軒要走,這才聽聞消息,幸好還來得及。」

這人正是李景隆,夏潯本以為他在家里養尊處優,應該比當年胖了許多,不想這一眼望去,面目清瞿,倒是比當年還瘦一些。

這李景隆本就儀表堂堂,此刻氣質比年輕時候少了些輕浮怠懶,更加的一表人才了,而且從骨子里透著一股精神勁兒,看來離開官場之後,李景隆修身養性的功力大增。

夏潯忙拱手笑道:「九江兄,久違,久違。你這是」

夏潯指指他後面長長的車隊,李景隆恍然大笑:「哈哈,怪我,怪我,我知道訊兒晚了,生怕文軒就此走了,追趕不上,所以使人來追國公,不曾說明緣由。」

李景隆道:「為兄不是來送你的,是要隨你一起北上」

夏潯一怔,似乎有些怔忡,眨了眨眼睛,才道:「你你跟我一起北上」

李景隆笑道:「是啊,前番王公大臣們北遷,我沒趕上,要再拖下去,就趕不上給皇上拜年了。可是我拖家帶口的這么多人,走陸路太困難了,走水路呢,那海路風浪重重,偶爾還有小股海盜出沒,你說靠我這幾個家丁護院能護得周全么」

李景隆一邊說,一邊用馬鞘輕敲著自己的靴筒,悠閑的很:「我聽說文軒要北上,好得很,咱們正好搭個伴兒。」

「呃呃呃」

「嗯」

李景隆有些不樂意了:「文軒,莫非不願與我李景隆一起趕路」

「不不不,九江兄這是哪里話來,我是說哦,我的船,人都滿了,九江兄這拖家帶口男女老少的,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