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躺在船上看著師輕寒的臉。

她看得仔細又專注，沾水的睫毛顫如精靈。

師輕寒看不見，感覺到前面就是人的暖熱呼吸，手抬了抬，很快放下。

有了之前雨霖婞一事，她也不敢貿然去摸索對方的臉或者身體，只好乖覺躺著道：「阿清，你在哪里」

師清漪心里一酸：「我在沖鋒艇這邊小姨別擔心，你前面現在是」

「她堂姐。」長生道。

師輕寒：「」

師清漪：「」

長生一把摟住了師輕寒的纖腰。現在情勢如此緊急，一切都好像在刀尖上漂移，她卻笑得干凈純善，輕柔道：「姑娘莫怕。」

師輕寒：「」

長生道：「我會替堂妹她好生顧看你的。」

師輕寒：「」

不知道為什么，師清漪隱隱感覺胃疼。

沖鋒艇上又開始顛簸，長生穩穩地抱著師輕寒，師輕寒性子向來嫻靜隨和，倒也聽話，開始配合地抓著長生。

師清漪一顆心這才放下去。

大蛇已經落入水中，如同淺水蛟龍般掀起水浪，風笙和蘇亦駕駛著沖鋒艇左躲右閃，馬達突突作響，那條蛇便在近旁窮追不舍。

遠處傳來傲月震天吞月般的狂嘯，沖鋒艇在前面疾沖，傲月在後面怒吼，響動更是大得不得了，似乎是又被什么大東西給纏上了。

到處都是水霧，沖鋒艇上混亂不堪，雨霖婞被慣性帶著滾到了洛神和師清漪身邊。

師清漪忙伸手穩了她一把，雨霖婞迎頭撞到師清漪胸前，師清漪疼得悶哼了一聲，被磕到了肋骨，吃痛之下卻還是伸手兜住了雨霖婞，免得她翻下船去。

雨霖婞蜷在師清漪面前，師清漪被洛神從後面抱著，由於船體傾斜的角度，三個人擠在最邊沿的角落里，跟夾三明治似的。

雨霖婞大笑道：「師師水蜜桃夾心口味」

「閉嘴」師清漪道。

洛神面無表情地一手摟在師清漪胸前，將她牢牢護著，另外一只手去握旁邊巨闕。

這回沖鋒艇幾乎是側著開，沿著水道一路乘風破浪，爬滿藤蔓枝葉的蛇骨穹頂和兩邊的大樹，水草等在劃過的幽白燈光中，一路瘋狂倒退。

師清漪感覺自己都快甩到水里去了，濕得簡直不像話，洛神從後面抱她，三人幾乎是貼著水面滑行，沖力太大，雨霖婞在前面差點跌下去：「師師」

師清漪下意識去抓她，抓是抓住了，混亂中難免碰到雨霖婞肚腹偏腰側的地方。

雨霖婞渾身一抖，臉色很快就又變得慘白，似乎十分恐懼。欲要躲避，似乎又不好在師清漪這個至交好友面前表現出來。

師清漪略略皺眉。

沖鋒艇恢復平面滑行，終於有了片刻緩和的空間，雨霖婞蜷著身體，師清漪看了洛神一眼，洛神自然也察覺到了，伸手輕輕拍在雨霖婞肩頭。

「霖婞。」

洛神聲音向來冷冽低柔，言語一向不多，卻總給人以安穩的感覺。

雨霖婞漸漸平靜下來，彎著桃花眼笑：「我沒事。剛被磕到了，肚子疼，不用操心我，操心你的水蜜桃吧。」

師清漪：「」

水花又濺了起來。

一路過來水花總是濺個不停，漫天水霧，跟水上游樂場似的，一堆人經過這次風浪，仿佛對這時不時竄起來的水花都麻木了。

「當真無礙」洛神驀地一笑，雅致猶如暗夜曇花。

「都說沒事了。」雨霖婞一手捂著肚腹，擺著另一只手往下躺。

「雨霖婞」師清漪喝道。

雨霖婞躺下時眼睛往上看，一只巨大的蛇頭懸在她頭頂，蛇信子嘶嘶地吐。

三個人一直是待在船尾角落，那條蛇就從船尾探出頭來。

蛇頭垂下，瑩綠雙眸跟雨霖婞大眼瞪小眼。

雨霖婞：「」

「當真無礙」洛神淡淡重復一句，探身舉起手中巨闕就扎了過去。

雨霖婞大叫著滾到一旁，心里將洛神祖宗十八代又問候了無數遍，洛神這一劍早早便掐准了位置和力道，直接一擊擊中蛇頭。

這蛇之前仗著體型巨大，在水里興風作浪威風了一陣，期間洛神她們也沒對它怎么樣，於是它更加肆無忌憚，在水中穿梭翻滾，簡直將沖鋒艇上的人都當玩物似的，只等玩膩了再吞下肚去。

這下洛神終於出手，這蛇迎面被刺中，蛇頭都成了烤串似的。它先前哪里受過這種沖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巨闕扎壞了腦子，插著巨闕彎著頭，驀地懵了一般。

洛神握著巨闕劍柄，一個翻身輕躍翻上蛇頭。

巨蛇這才暴怒，蛇口大張，露出上下各兩枚鋒利長牙。

不遠處水花濺得更高，好像是什么猛獸正在往這邊涉水疾躥過來，水里也是密密麻麻的一片，似乎是隨著水流逃命過來的，在燈光照射下如同鬼魅般隨波浮動。

巨蛇在水里翻滾，尾巴甩起來就去鞭打洛神，洛神拔出巨闕在蛇頭上墊著足尖輕點一下，借力躍開。

躍開時往後白鳥展翅般踏水而落，點在水面上，巨闕同時掀了水花一撈，頓時劈起一層高而厚的白色水牆，里面密密麻麻地被劍氣帶起無數巴掌大小的魚。

魚群顏色並不是之前遇到的那種紅色，而是岩灰色帶斑紋，半空水牆里隱約可見它們尖利細密的一圈牙齒。

「傲月」師清漪早已聽到後面猛獸涉水疾行的聲音，手一指道：「去那邊」

傲月聽從師清漪的吩咐，朝洛神方向沖過去。

洛神提劍輕踏水面，連躍幾下，輕盈落到傲月背上，盯著遠處水面。

那群食人魚被掀起的水牆帶著飛了出去，直沖巨蛇而去。

巨蛇張開大口，蛇本來也是饕餮胃口，一條蛇吞掉比身體大許多倍的動物都是十分常見的，這下蛇口張到極限，無數食人魚被洛神挑起的水浪推搡著擠進蛇口里。

巨蛇將魚群兜在嘴里，囫圇吞了下去。

吞下食人魚群，巨蛇明顯被洛神激怒了，晃著鮮血淋漓的腦袋直朝洛神咬去，洛神立在傲月背上，發絲和身上的水滴淌下來，波瀾不驚。

傲月雙眸血紅，銀牙齜了出來。臉上銀色毛發上還沾著血，就在不久之前它才咬下了另外一只蛇頭。

巨蛇沖到一半，突然折了下去，在水里不斷翻滾。

師清漪坐在沖鋒艇上，就見蛇鱗片下隱約可以看見時不時的突起，好像是有無數東西從蛇的體內往外噬咬，想從里面鑽出來，巨蛇在水里來回扭動，瘋了似的。

漸漸的，動靜越來越小，細密的血絲從鱗片里滲了出來。

食人魚牙尖齒利，群聚的時候攻擊力驚人，這下囫圇入了蛇腹，直接就從里面將這么大一條蛇一點點折磨死了。只是蛇體里也沒有多少水和氧氣，外面又遍布鱗片，那些食人魚被困在蛇腹里，根本沒有辦法出來，很快也悶死了。

蛇屍靜靜地浮在水面上。

水里還有一小部分食人魚在游竄，成不了什么氣候，傲月對著水底一吼，那些魚像是被水雷炸到了似的，瘋狂逃竄，很快就消失在密密的水草底下。

沖鋒艇停泊在水草附近，一切瞬間又安靜起來，洛神如同天神般立在傲月背上，冷眸睥睨水面。幽冷光芒擴散開來，又沿著蛇骨穹頂上的藤蔓流淌而下，靜靜地照著她。

身後和頭頂是巨大的陰影，那些光如同織就的輕薄羽翼，擴在她四周，也映著水里的影子。

見沒有異狀，洛神這才往沖鋒艇方向返回。

師清漪看著洛神回來，頓時松了一口氣。

沖鋒艇那邊長生也松開了師輕寒，道：「姑娘。」

師輕寒被攙扶了起來，嘴唇有些蒼白，輕輕笑道：「謝謝，請問我應該怎么稱呼你」

292卷二

第兩百九十五章來信

長生並沒有直接回答。

她只是看了師清漪一眼。

光看她那個眼神，師清漪就又一次確認了自己的第六感總是不會有偏差的。

「既然我是阿瑾她堂姐。」長生睫毛上的水滴落下來,笑意溫柔：「姑娘你喚我阿瑾她堂姐便好。」

師清漪：「」

來了。

長生又笑道：「自然了,你也可以當我是她姐姐。我便是她姐姐。」

師清漪：「」

果然。

師輕寒有點尷尬,呼吸時帶著輕喘，卻還是禮貌地輕聲說：「你是叫阿清作阿瑾么不好意思,我是她的小姨,家里各路親戚還算有聯系,卻從來也不知道她還有堂姐的。」

師輕寒看不見,長生十分體貼地扶著她坐下，讓她以相對舒適的姿勢倚著船上的靠墊：「姑娘可是懷疑我的說辭么」

師輕寒忙說：「謝謝不是的。」

長生轉頭幽幽一瞥師清漪：「堂妹,喚我。」

師清漪越來越胃疼,看看長生那難得一見的臉色，嘆了口氣：「堂姐。」

「姑娘可聽見了我不扯謊。」長生看向師輕寒,一雙眸子彎如新月：「不過姑娘若覺得方才那稱呼過於繁瑣，亦可直接喚我長生。」

師輕寒神色舒緩了許多，微微一笑：「長生小姐，你好。」

她眼睛似乎不是很舒服，頓了頓，輕輕碰了下護目鏡，看起來像是想說什么，斟酌之下又止住了。

過了半晌，她終於低聲道：「請問，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姑娘十分抱歉，我還沒有習慣這種稱謂。」

「好的，姑娘。」長生認真地點點頭。

師輕寒：「」

在旁聽完這兩人的短暫對話，師清漪只覺胃疼到極點。

長生看起來說話溫柔，面帶笑意，而且之前在沖鋒艇上也將師輕寒貼身保護得很好，但總覺得有那么一股似有似無的酸味飄在里頭，怪怪的。

大概是師輕寒柔柔弱弱的，看起來總是讓人疼，眼睛又看不見，所以長生才對她十分客氣體貼，看她在樹上待久了嘴唇有點蒼白干涸，還取了水給師輕寒喝。

要是換了師夜然在這里，師夜然為人冰冷強勢，絕不低頭認輸，長生見了，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怎么樣。

而且三句話不離堂姐堂妹，師清漪深感來自長生那看似純善天然實則山大的壓力，只好遞眼色給洛神。

沖鋒艇平穩向前，漂浮的蛇屍早已遠去，洛神正倚在船尾慢條斯理地擦拭她的巨闕，覺察到師清漪的目光，朝長生招了下手：「長生，過來。」

長生這才離開師輕寒，轉身，乖覺地挨著洛神坐下。

這兩人並排而坐，兩雙烏黑眸子齊齊看著師清漪。一雙幽雅深邃，一雙自然靈動，可都是定定地看。

師清漪：「」

不知道為什么壓力更大了。胃更疼了。

師清漪走到師輕寒身邊替她擦拭面上的水，定了定情緒，才輕聲說：「小姨，你的眼睛。」

護目鏡下的紗布還很新，應該是纏上沒多久，幸好也沒有血跡滲出來，應該可以排除過程最痛苦，後果也最嚴重的物理類流血傷害。師清漪心里希望師輕寒的眼睛只是暫時出現了什么問題，需要用紗布保護起來，她目前根本不敢往瞎掉那個方向揣測。

「沒有什么大問題。」師輕寒微微一笑，安撫她：「是暫時性的。主要是不能沾水，也不能見光，我就蒙了紗布。」

師清漪總算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她上下打量了師輕寒一圈，師輕寒渾身都濕透了，衣褲上許多處磨壞撕裂的痕跡，顯然是歷經坎坷。露出的手和脖子上都有擦傷，萬幸並不嚴重。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會傷到眼睛的，遇見什么了。」師清漪一邊拿出急救箱，一邊招呼千芊：「千芊，你過來幫忙看看小姨的眼睛。」

千芊安靜走過去，師輕寒坐著，她單膝跪在師輕寒面前，說：「輕寒小姐，靠這邊一點。」

師輕寒探了，這樣千芊就能更方便地替她拆解紗布：「謝謝。」

千芊笑了笑，沒說什么，盯著師輕寒的臉，專心做她的事。

師輕寒面向著千芊，和師清漪說話：「我們碰到了點麻煩，當時看到了一面牆。」

「牆」

「是的，一面牆壁。」師輕寒陷入回憶，大概是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場景，她的面色有點古怪：「准確的說，是玉壁。就像是鏡子一樣，我們經過它的時候，上面就映照出了我們的身影。」

「之後呢」師清漪道。

千芊已經將師輕寒的紗布盡數拆開，師輕寒閉著眼，長睫毛輕輕顫動，眼眶一圈紅暈，加上她肌膚蒼白，頓時顯出幾分疲憊可憐的病態來。

師輕寒閉目說：「如同照鏡，我們的身影映在玉壁上。開始沒有什么異狀，各自在那附近觀察，直到玉壁上的影子出現了變化。當時我站得還算比較遠，看見玉壁上一個人的影子搬起一塊石頭，朝旁邊那個人砸了過去。但是身影的主人，本身並沒有動。」

水道里只有沖鋒艇掀起水浪的聲音，一直保持同一個幾乎讓人厭倦的節奏，師清漪聽到這心里覺得有點發冷，沒說話，船尾的長生拿著干毛巾給洛神擦拭濕漉漉的長發，偶爾附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什么。

洛神表情平靜，眼神慵懶地往師清漪和師輕寒那方向看。

師輕寒續道：「玉壁前的人沒有動，影子卻自己動了。我當時就叫他們走開，不要待在玉壁前，但是就在下一刻，玉壁前其中一個人，也立刻搬起旁邊水里的一塊石頭，如同他壁中影所做的一樣，砸向旁邊那個人，那人立刻被砸死了。」

師清漪沉吟起來。

玉壁外面的人，受到了壁中自己影子的操控

「其他人呢」師清漪問。

「場面一片混亂。玉壁里的人開始互相殘殺，外面的人也開始做相同的事，壁中影用槍，外面的人也用槍，壁上用刀，外面也用刀，壁中影按著另外的人的腦袋淹在水里，外面的人也效仿，突然之間，許多人都瘋了。」

師清漪聽到這，低了頭，慢慢地絞著手指。

這讓她想起了一個故事。

曾經有個女子機緣之下得到了一塊鏡子。鏡面是古玉做的，古時普遍流行銅鏡，玉鏡也有，只是太貴重了並不常見，只在皇家貴胄等有錢有勢的人家才瞧得到。這女子嫁了個普通人家，過著粗茶淡飯的日子，也不怎么打扮，可自從得到這塊玉鏡之後，日日鏡前梳妝，精心描畫。

女子照鏡描妝，從來都是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美貌。

自己本身改變了，鏡中人自然會跟隨改變，你描眉點唇，顧盼生姿，鏡中人也和你一樣。

因為你們兩是一體的。

但是主導從來都是鏡外人，鏡中人是跟隨者。

但是這女子卻似乎相反了。

鏡中人越來越美。

她也就越來越美。

就好像是鏡中的自己要她描繪妝容，她才會這么去做，並且對美貌的渴求越來越盛，幾乎到了病態的地步，不顧家中境況，買回來許多當時遠遠超過家中負荷的胭脂水粉。她夫君為此而惱了她，爭執之下，她竟將她夫君給殺了，就在那面鏡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