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
冬雨綿綿。
春雨如恩詔,夏雨如赦書,秋雨如挽歌,冬雨則只剩一片不忍說,不可說的肅殺了。
冬天的雨,總會給人一種凄苦蒼涼的感覺。
這場冬雨從早晨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來,到了午後仍不見停歇,刺骨的寒意也因此彌漫開來,天地間一片蕭瑟。
開封城外,金水河畔,一條泥濘的小道上,一個穿著月白色袍服,撐著一把油紙傘的人,正在樹林之間踽踽獨行。
此處位於開封城西,距離開封府外城的西北水門不過數里,遙遙都能望見高大的城垣。因為金水河一年大部分時間可以通航,所以從此處入城也極方便,只需泛舟而入即可。
不過這里的居民並不太多,金水河兩岸,有大片空曠的樹木叢林,野趣盎然。而樹林之中,又散落著一棟棟園林豪宅,都是開封府權貴們的別墅。
撐傘的白衣人出了林間小道,面前赫然出現一片靜靜挺立在冬雨中的桂花樹,樹葉兒被冬雨澆得亮油油的,整片林子都充滿了綠色的生機,哪怕冬雨漸漸變成了冬雪。
穿過這片桂花樹林,便會看到一座小樓。小樓倚著一片緩坡而建,林木環繞,十分幽雅,樓外還有一道只到人肩頭的籬笆牆,擋住了閑雜人等,卻沒有完全遮住牆外的風景。
白衣人沒有停,徑直向那小樓走去。
在小樓的滴水檐下,他收了紙傘,顯出容貌來,原來正是武好古多日未見的高俅哥哥。憑著蹴鞠的好本事和一套為人處世的好手段,他現在已經是端王趙佶跟前的紅人了,只是今天不知怎么了,他那張總是掛著笑容的臉頰上,微微帶著些無可奈何地苦笑。
他抬頭看了眼鉛灰色的天空,嘆了口氣,便用力一甩傘上的雨水,推開小樓的房門走進去了。樓內很靜,只有一個持著寶劍的青衣壯漢面對房門,坐在一把玫瑰椅上,他的面目隱藏在陰影之中,看不清楚。
高俅說了一聲:「是我,高俅。」
「知道了。」青衣人只是答了三個字,便不說話了。
這時樓梯突然輕輕響動,有人下樓,人還沒到,幽香以致,然後就看見裙裾搖曳,環佩叮當,從樓梯上下來一個明麗動人的妖嬈婦人,這婦人一領玉色旋襖,一件水紅的襦裙,手執團扇,身姿妖嬈,恍若天上的仙女珊珊而來。
「啊,是春娘子。」高俅連忙換上笑臉,行了一禮。
被他喚作春娘子的女子,名**蘭,姓什么高俅也不知道。她今年二十五六上下,正是最有風韻的年紀。她原是向太後身邊的侍女,不僅花容月貌,還精通文墨,深得太後的喜歡,後來被向太後送給了趙佶。
「呀,是高大哥啊,大王正說起你呢。」春蘭嫣然一笑,輕輕轉身,「且隨奴來吧。」
原來端王趙佶的大駕,正在這座位於開封城外,鄰近金水河的小樓里面。
高俅隨著春蘭上了二樓,小樓的二樓布置的極其雅致,牆壁用江南運來的湘妃竹裝飾,還掛著幾紙書畫,其中一幅就是武好古畫的《潘巧蓮寫真圖》。
房間中還漂浮著醉人的熏香和茶香混合的氣味,一副高大的身才背對著樓梯,面前擺著個三角畫架,架子上擺著畫板,板上貼著生熟宣紙,紙上已經用碳條打了稿,畫得正是潘巧蓮。
高俅和春蘭的腳步聲還是驚到了正在做畫的人,那人也不回頭,只是淡淡的問:「是高俅么?」
「正是小底。」高俅在那人背後垂手站立,恭敬地說,「小底剛從潘府回來,潘孝庵和潘巧蓮已經從大名府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