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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去看看,這些年,李弘在朝堂上屢屢退讓,但他的權勢不但沒有減損,反而越來越強大了。究其原因,就是因為隨著他在朝堂上的退讓,他的聲望也在增加,他的聲望越大,威信越大,號召力越大,隨之而來的是這份遺詔所給予他的權力也越大。

試想下,憑李弘現在的聲望,憑皇權淪落的今天,憑天下動盪不安的形勢,他即使沒有官職,沒有軍隊,對他的實力又有多大損失他只要拿出這份遺詔,只要打出中興社稷的旗號,只要登高呼,還不是響者雲集

如何制約李弘的這個權柄沒有辦法制約。社稷存亡,都在李弘的念之間。

如何解除李弘的這個權柄李弘死了,這個權柄就沒了。或者李弘主動交還遺詔,把這個權柄還給天子。或者皇權強大,天子依靠強大的皇權強行剝奪李弘這個權柄。

李弘對大漢忠心耿耿,對權柄也不貪婪,他在朝堂上步步退讓,把他強大的權柄巧妙地掩藏在兵權之下,這讓很多文武大臣遺忘了這道遺詔,甚至直接忽略了這道遺詔所賦予他的權力。人們直覺地以為大將軍的權柄都來自於他強悍的武力,來自於他的兵權,來自於他對軍隊的控制。

但有人卻把目光直牢牢盯在這道遺詔上,直試圖奪回李弘的權柄。

在這些人看來,袁紹矯詔承制,成為大漢最大的叛逆,曹操劉備田楷重建皇統,負隅頑抗,這些都是血淋淋的教訓。相比董卓挾持天子,這種假借皇權禍亂天下的叛逆才真正的可怕。

於是,朝堂上出現了種奇怪的現象,大將軍總是退讓,總是設法維護朝廷的威信,皇權的威信,而皇權則步步緊逼。朝廷更是上下齊心致與其對抗,即使在大將軍表示願意交出兵權後,皇權和相權還是誓不罷休,繼續進逼。其真正的原因就在於大將軍即使交出了兵權,他還是繼續擁有當今朝堂上最大的特權,也可以說是最大的權力。雖然這個權力看不見,摸不著,但它對社稷,對朝廷,對天子的的確確存在著巨大的威脅。

李弘願意交出這道遺詔,願意交出先帝賦予他的權力嗎他不願意,非常不願意。

當十四年前,他憑借著這道遺詔,帶著十萬大軍南下威脅洛陽的時候,他已深切感受到了這道遺詔的威力。這是他最犀利的武器,是他安身立命的武器,是他保證天下穩定的武器,他需要這個武器。他和這個武器已經融為體,不分彼此,誰都不能離開對方。

十四年來,他征伐天下,高舉著「奉先帝遺詔匡扶社稷」的大旗,戰無不勝。他可以任意選擇皇統,任意調動軍隊,任意誅殺叛逆,任意處置官吏。即使違背了律法,他也可以憑借這道遺詔,憑借自己承載的使命,把律法踩在自己的腳下。

如果失去了這道遺詔,失去了無上的權柄,不再承載先帝賦予的重任,他就是朝堂上名普通的公卿大員。

征伐天下的時候,他是「奉天子旨」,是天子授予他統帥大軍的權力。他不能任意調動軍隊,否則形同謀逆,要誅殺九族。他無權任意處置叛逆,更無權任意處置官吏,他的所作所為要受到大漢律法的束縛,不能有絲毫的逾越。

擁有這道遺詔,和失去這道遺詔,大將軍所擁有的權柄有天壤之別。

兵權再大,相權再膨脹,最後都要受制於皇權,而這道遺詔所賦予的權力和李弘所擁有的武力相結合後,等於擁有了超越皇權的權力,大將軍怎么可能會放棄

只要擁有這道遺詔,只要擁有這個權柄,只要大漢的皇權沒有強大到足夠鎮制李弘,只要天下還沒有徹底穩定,李弘隨時都可以高舉「奉先帝遺詔匡扶社稷」的大旗為所欲為。他可以重建皇統和朝廷,可以重建大漢律法,可以重新開創中興大業,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切事。

所以,在中興大業沒有成功之前,李弘寧願交出兵權,也絕不願意交出這道效力尚存的先帝遺詔,交出手里最大的權力。

但現在他被逼得沒有退路了。

新官制已經拿出了方案,皇權和相權嚴重失衡,皇權被打擊的體無完膚。如果置之不理,任由發展,中興大業將岌岌可危,十四年的努力很可能毀於旦夕之間。

這份新官制本身沒有錯誤,權力之所以失衡,皇權之所以不堪擊,關鍵在於現在的皇權里缺少了最強悍的兵權。天子不掌兵,腰桿哪里直得起來腰桿直不起來,說話沒有份量,當然處於絕對弱勢。

大將軍其實已經交出了兵權,但長公主敢接嗎長公主還在考慮如何穩妥地收回大將軍的兵權,繼而增強皇權的時候,長安已經爆發兵變了。朝廷在招撫策略上的錯誤不過是兵變發動者的借口而已,其實他們真正的目的還在於維護大將軍的絕對權威,凌駕於皇權之上的權威。

張燕為什么敢發動兵變何風為什么敢出兵櫟陽李瑋為什么敢肆無忌憚地脅迫長公主歸根究底,是因為大將軍是他們的後盾,大將軍手握凌駕於皇權之上的權柄。只要大將軍還在,他們無論做錯了還是做對了,都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中興大漢,重中之重是重振皇權的威儀。皇權淪喪了,蹶不振,臣強君弱,這社稷還能維持幾天就算天下平定了,沒有個強悍的無堅不摧的皇權,叛逆還是層出不窮,社稷永遠都不會平定下來,百姓永遠都不會過上安寧的日子。

兵權交不出去,皇權搖搖欲墜,李弘唯獨能力挽狂瀾的辦法就是交出手中的先帝遺詔和這道遺詔所賦予的無上權柄,從而讓皇權驟然強大,成為朝堂上唯的主宰和核心。

李弘猶豫了很久。他很恐懼,現在天下還沒有完全收復,南方的叛逆還在陳兵以待,西北兩疆憂患重重,旦自己在外征伐的時候,朝堂上再起波瀾,他就沒辦法挽救了。但讓他產生放棄最大權柄的念頭,卻是因為北疆武人的大量入朝和北疆人基本上控制了朝政。如果此刻長公主能和自己齊心協力,朝堂上的穩定完全可以得到保證,這樣朝廷上下只要再努力幾年,等到小天子主政的時候,中興大業的基石也就差不多夯實了,剩下的事就讓小天子去干了。

但長公主能信任自己嗎憑什么保證將來長公主不會乘機報復北疆人,殺戮北疆人長公主拿到了全部皇權後,她如果貪戀權柄,拒絕還政於小天子怎么辦

就在李弘彷徨無計的時候,長公主的書信到了。皂囊里沒有竹簡,只有個錦盒,錦盒里有個精致的紅色香包,香包上綉著只黑色的豹子,香氣濃郁。李弘握著這只香包,在書房里徘徊了夜,最後終於做出了決定。

大漢的中興是天下人的事,不是我個人的事,我無法包攬切。如果我突然戰死沙場,丟下的這個爛攤子誰能收拾

我直把北疆人護在自己的羽翼下,但旦我死了,他們還能對抗狂風暴雨,還能堅韌不拔,還能繼續推動中興大業飛速前進嗎

北疆人已控制了朝政,北疆武人也正在大量涌入朝堂,我想做的事都做到了,剩下的事應該由他們做了。我不可能永遠保護他們,就象我不可能永遠保護大漢樣,他們應該和天子起,迅速成長為主宰大漢的力量。

大漢失去了我的庇護,或許中興的速度更快;天子和北疆人失去了我的庇護,或許能在更短的時間內完成中興大業。

現在,我和我手中的權柄,已經成為中興大業的阻礙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逆天而行,必遭天譴,還是放棄吧。

該放棄的終究要放棄,不該放棄的,要緊緊抓住,不能再失去了。

李弘手捧遺詔,緩緩走到了小天子面前。

長公主淚眼婆娑,難以置信地望著李弘,櫻紅的嘴唇顫抖著,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

李弘神情肅穆,高高舉起了遺詔。

楊彪高舉雙臂,縱聲狂呼:「陛下,接過遺詔,接過振興社稷的重任,大漢將在陛下的奮戰下再振雄威」楊彪喊到後來,已經是泣不成聲了,「大漢天威大漢天威」

小天子左右看看,有些驚慌失措,沒敢伸手去接。

李弘沖著他微微笑,把遺詔遞到了他手上,「陛下,從這刻起,中興大業就交給你了。」

小天子忐忑不安,非常緊張。

「站到案幾上去,把遺詔舉起來,閉上眼睛,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出來。」李弘輕聲鼓勵道。

「說什么」

「大漢天威。」

小天子轉身爬上案幾,高舉遺詔,緊緊閉著眼晴,漲紅著小臉,聲嘶力竭地吼了起來,「大漢天威」

「大漢天威」

大臣們齊聲呼應,巨大的吼聲震撼了宣德殿,直沖雲霄。

大將軍這招突如其來,事先沒有任何征兆,所有人都陷入了強烈的恐慌。所有人都在震驚之余重新考慮朝堂局勢,急速尋找對策。

長公主宣布休朝,她拉著天子匆匆退下。

大臣們站在原地都沒動,目光密切注視著大將軍,人人神情震駭。

大將軍長長地吁了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般,感到渾身上下無比輕松。十四年了,十四年的殫精竭慮,十四年的寢食不安,今天,總算結束了。這瞬間,李弘想起了孝靈皇帝,想起了趙岐,想起了劉虞,想起了張溫馬日磾想起了無數逝去的戰友,想起了他們對大漢深深的眷戀,對大漢刻骨銘心的愛。股錐心的痛楚驀然侵蝕了他的全身,淚水霎時間模糊了他的雙眼。

「先帝,臣終不負所托,終不負所托啊」

楊彪走到了大將軍身邊,輕輕撫摸著他厚實的肩膀,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良久,他才嘶啞著聲音說了兩個字,「謝謝」

楊彪退後步,深深行了禮,突然間,他情緒完全失控,「撲通」跪倒在李弘面前,失聲痛哭,「十四年十四年啊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啊」

李弘木然而立,潸然淚下。

荀攸連連搖頭。他很難相信這是事實,他呆呆地望著痛哭流涕的楊彪猛然吼了嗓子,「跪」

吼聲在朝堂上回盪,驚醒了游離在現實和夢幻之中的大臣們。

荀攸撩衣跪下。

李瑋苦笑,跪下。徐榮嘆了口氣,跪下。張燕瞠目結舌,他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他咬了咬牙,跪下。鮮於輔欽佩地沖著李弘拱拱手,跪下。

「轟」朝堂上近百位大臣全部跪下。

李弘駭然心驚。

荀攸瞪大了眼睛,扯著嗓子叫起來,「大將軍救了大漢,他救了大漢,磕」

「磕」呂布張開雙臂,仰首向天,縱聲狂吼,好象要把郁積在心中十幾年的痛苦在這吼間全部傾瀉。

李弘跪倒,還拜。

十九年前,自己踏足這片故土,從盧龍塞開始征戰,直打到現在,整整十九年。十九年里,無數的將士倒在了戰場上化作了累累白骨。所有人都是為了今天,為了重建個強盛的大漢,為了大漢千秋萬代的安寧。為了今天,我就算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願。

大將軍走進了偏殿。

長公主盈盈拜下,「我代父皇謝謝你,也代陛下謝謝你。大將軍對社稷之恩」

李弘笑笑,搖搖頭,打斷了長公主的話,「殿下,這是臣給你的禮物。臣曾答應過你,每次出征歸來,必給殿下帶件禮物。」

長公主眼圈紅,泫然淚下,「都是我不好,每次都錯怪你。我」

李弘淡然笑,剛想說話,長公主忽然靠近他身邊,低聲說道:「如果我去龍泉,你真的會去嗎」

李弘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這是臣對殿下的承諾。」

「你」長公主臉顯羞色,猶豫了下,小聲問道,「為了我,你願意舍棄切」

李弘沉吟了片刻,「十四年前,先帝給了臣兩道遺詔。道送到塞外,道留在你身上,直到年後你到北疆,臣才接到。第道遺詔,臣不負先帝所托,完成了。第二道遺詔」李弘停了下,在長公主若有所悟的目光中,輕輕說道,「雖然那道遺詔送到我手上的時候,遺詔的效力已經過了,但先帝讓殿下親自送遺詔到北疆,顯然是想把殿下托付給臣,讓臣護衛殿下。臣不願負先帝之托,所以」

長公主臉色頓時就變了,「你到龍泉,僅僅就是為了完成先帝之托」接著她從懷里拿出了那抉白絹,「你出征在外的時候,讓別人來保護我,這也叫不負先帝之托」

李弘搖搖頭,把抓住了那塊白絹,同時也把長公主的手抓住了。長公主又羞又惱,奮力掙脫,淚水撲簌簌地滾了下來。

「你聽話點好不好」李弘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陛下就在外面,大臣們還在殿堂上,我們兩個在這里鬧個沒完成何體統」

「我不管,你把話說清楚,否則我不讓你走。」長公主還是頭次看見大將軍如此低聲下氣,心里陣竊喜。

「為了我,你願意舍棄切」李弘放開了長公主手,鄭重地說道。

「我願意。」長公主毫不猶豫地說道。

李弘感激地看了她眼,然後拿起她的手,在她手掌心上寫了兩個字。長公主又驚又喜,含情脈脈地盯著李弘,嬌羞不已,「豹子大哥,你不會騙我吧」

李弘搖搖頭,躬身告退。

小天子手棒詔書,左看右看,臉的疑惑,「姑姑,這份遺詔什么意思朕怎么看不懂」

長公主正在低頭沉思,沒有說話。

小天子伸手推了推長公主,「姑姑,你在想什么」

「哦」長公主心不在焉地答應了聲,「你說,大將軍為什么突然送給我禮物」

小天子笑起來,「大將軍不是經常送給你禮物嘛,這有什么奇怪的。」

「你知道這禮物意味著什么嗎」長公主嗔怒地瞪了他眼。

「漢」小天子在詔書上比劃了幾下,搖搖頭,「我不知道。不過,大將軍這次太小氣了。朕把姑姑最貴重的件東西送給他,他也應該還給姑姑件最貴重的禮物。」

長公主吃驚地望著小天子。小天子沒有發現,他還在搖頭晃腦地個人說著話。「大將軍送給姑姑很多禮物,但這件禮物最差。」

「你把我的香包送給大將軍了」長公主雙頰緋紅,又羞又急。

「啊」小天子猛地抬頭,睜大了雙無辜的眼睛,「沒有啊。」

「你剛才說什么了」

「剛才」小天子的眼珠子快速轉動了兩下,「剛才朕啥也沒說。」

長公主氣得干瞪眼,她指指遺詔,「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遺詔。」

「這上面的字呢」

「漢。」

「大將軍把大漢送給你了,你知道嗎」

小天子茫然不解。

「再過幾年,等你長大了,你就懂了。」長公主把小天子摟進了懷里,「過幾年,你長大了,姑姑就要走了,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姑姑個人嗎」小天子以為長公主要出趟遠門,不以為意。

「不,不是姑姑個人。」長公主貼著小天子的臉,親昵地捏了幾下小天子的臉蛋,「這次謝謝你了。」

下午,長公主召集太傅楊彪大司馬徐榮大將軍李弘丞相李瑋太尉張燕御史大夫荀攸六位大臣議事。

長公主同意官制修改方案。

天子和尚書台遷到長安的未央宮。自己和中書監居於櫟陽城的櫟陽宮。

太傅楊彪大司馬徐榮大將軍李弘丞相李瑋太尉張燕御史大夫荀攸等六位大臣參隸尚書事,同理國事,輔弼天子。

不過,她建議由大將軍李弘督領尚書台,主持尚書台的日常事務,為六位輔弼大臣之首。

李弘婉言請辭。臣常年率軍征伐在外,尚書台日常事務還是由大司馬督領為好。徐榮極力推辭,認為尚書台還是由德高望重的太傅大人督領為好。

這個時候,誰還願意和李弘爭首輔的位置

楊彪立即勸道,我年紀大了,腿腳不便,身體也不好,督領尚書台不合適。丞相大人太忙了,沒時間兼顧。大司馬和太尉大人各領兵事大權,日常事務繁忙,也無暇顧及。御史大人不但要主持御史台的日常工作,還要頻繁來往於外朝諸府未央宮和櫟陽宮傳遞奏章,太辛苦了。目前看來,只有大將軍最閑啊,還是大將軍為首輔吧。大將軍如果征伐在外,這首輔的位置就暫時由大司馬代替,如何

李弘還想推辭,但看到長公主臉色不善,隨即作罷。

大將軍李弘交還了孝靈皇帶的遺詔,又交還了兵權,皇權驟然膨脹,按道理皇權和相權應該可以實現制衡了。但長公主強行讓大將軍督領尚書台,並且把中書監的權力全部移到了尚書台,無形當中把中書監閑置了,尚書台再次權重。

大將軍督領尚書台,尚書台權重無可非議,但相權卻因此受到了削弱。長公主這么做,顯然是為了讓小天子在主政後能牢牢掌控權柄,並且有報復外朝的意思。

外朝大臣們有苦難言。誰能料到,大將軍在這個關鍵時刻使出驚天招,把外朝大臣們精心策劃的奪權大計打了個粉碎。

有得必有失,朝廷能夠讓皇權重建無上威儀,卻是驚天之喜。

九月初九,長公主和六位輔弼大臣連續商議三天,終於下旨宣布最新的官吏任免情況,涉及各級官員百十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