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要亮了,廖束鋒抬頭看了看,雲層遮住了西沉的月亮,四野晦暗不明。他說:「多半要下雨了。」
少微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作為監軍,他需要考慮很多事情,關於華世承的軍報該如何撰寫,該賞該罰,今後又該如何安置他。
就在此時,原本抱臂站在一邊的華蒼突然一凜,緊接著轉身沖進軍帳。
少微想問他怎么了,下一刻卻也是臉色大變:「華將軍,不要!」
咔噠。
機括牽動的聲響很輕微,不過少微敏銳地察覺到了。
然而他們終究晚了一步。
賬內燭火昏黃,華世承端正地坐在那里,衣冠齊整,頭戴戰盔。那戰盔沾滿血污,上頭的紅纓虯結雜亂,但仍舊不掩其亮潤鋒芒。
華蒼站在他面前,低頭看著他,手握成拳。
少微越過華蒼,見到此情此景,心中猛地一沉。
一只革朗的弓弩從華世承虛軟的手中掉落下來,而他的心口,牢牢釘著一支箭。
少微認得這種箭。
革朗的狼毒箭。
廖束鋒大駭,悲慟吼道:「華將軍!你這是為何!」
他想給華世承治療箭傷,扯了碎布去堵那源源不斷流出的黑血。
華世承面色漸漸灰敗,搖了搖頭說:「不用了。」
他嘆道:「我這一生恃才傲物,到頭來,丟了一座城,還被敵軍俘虜,多少將士因我而死,我活著回去,便是千古罪人,我死在沙場,尚能保有名節。」
「何至於……」少微哽住。何至於以死明志。
「殿下,」華世承勉力抬手,施以武將之禮,「願殿下帶領我護國軍八萬將士,斬盡敵寇,所向披靡!末將身不能報國,當血薦軒轅,魂守疆土,為君……盡忠。」
那座軍帳中,華蒼一直守著他到最後一刻。
彌留之際,華世承對華蒼說:「父親說,你小時候……站還站不穩,就要拖著長槍,出去打仗……他說,你要是來了北峪關,記得登上城樓,去看看……邊塞的落日……」
他說這話時眼神空茫,像是真的看到了那鎏金般的落日。
「真美啊……」
華蒼拭去他唇邊的血污,應聲道:「知道了。」
「父親……沒有等到你,你來了,他泉下有知……」
華世承漸無聲息,闔上了眼。
華蒼親手給兄長入殮。
他看到那齊整的衣衫下,那副骨瘦嶙峋的身體,早已沒有一塊好肉,縱橫交錯的傷口中,皮肉潰爛,化膿生蛆。
但他未曾哼過一聲。
這一身的病痛苦難、屈辱罪過,仿若在那邊塞的落日中,被滌盪於無形。
雨開始下了。
連綿陰雨,如鬼夜哭。
革朗在崢林山脈遭遇重創,木那塔退守峽林城。區區一個峽林城,尚且不會對護國軍造成太大威脅,但若是與東面的落沙城聯合起來,便可能成合圍之勢。而且這里有一處至關重要的地帶,絕不能落入敵手。
裕國公傳來軍令:十五日內,務必奪回峽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