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倪現所料,半個時辰後,柳果村外果真來了一群外鄉人。這群人衣著襤褸,瘦得皮包骨頭,泥慘慘的臉上萬念俱灰,一看便知是最近遭受到了什么天災人禍。
但由於是上山來求仙破災的,他們眉眼間總算還余了一分怨天尤人的生氣。剛一抬頭看到遠處那個戲台子,他們就羨慕地瞪大了眼。
一人驚呼道:「同是衡山地界,山南山北為何會有這般大的區別!」
借著戲台的火光,他們向四周掃視。經歷過一場滔天洪水,眼前這副景象對他們來說幾乎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村內地勢稍陡,庄稼地在遠處的小山丘上連綿起伏,在黑夜的籠罩下消失無邊。男女老少其樂融融地圍在戲台子前,聽著戲台子上的織女與牛郎唱著下凡間的糾葛愛戀。
唱腔和樂曲與樹上的蟲鳴鳥叫渾然一體。那邊兒還有一汪流水潺潺的荷塘,傳來蛙聲一片。
這氣氛實在美妙,美妙得讓人不想叨擾。
「這差別也太大了。」另一人摩拳擦掌地進了村,四處望著周圍的景象,感嘆道,「看來柳果村的神靈確實神通廣大,把整個村子都護在了桃花源里。」
身後還有一人氣紅了眼:「哼,他們在這兒好吃好喝,憑什么我們要遭那樣的罪,不公平。虧我們威州把蜜蜂當成神供了幾百年。」
「都怪那只破蜜蜂,吃了我們的供奉。在其位卻不謀其政。現在好了,我們的家沒了,他的神廟也被淹了。真是個濫竽充數的騙子。」
他們走到戲台前,正巧瞧見台上身段姣好的七仙女甩了下袖子,唱著:
「霞光萬丈祥雲開,
飄飄盪盪下凡來,
神仙歲月我不愛,
願作鴛鴦比翼飛。」
「願作鴛鴦比翼飛……」
台下有人嗑著瓜子歡呼:「唱得好,小爺我給你賞錢。」
村民們一邊鼓掌一邊交談。從瑣碎的談話聲中得知,這戲班子是從神州東邊來的,已經駐場十余日了。
謝升勾著嘴角笑了一聲:「唱得不錯,可惜七仙女依然熱愛著她的神仙歲月。」
鳶室仁看他:「什么?」
「沒什么。」謝升抬頭指了一下:「威州百姓已經來了柳果村,看他們下一步如何動作。」
那群人找了一個當地村民問路,接著便轉向,朝蛙神廟走來。
原先這幾人推推搡搡走路輕浮,但臨到神廟口,全都輕咳一聲,正了正色,眉眼間嚴肅庄重起來。帶頭的一個中年人站在門口,拍了一把身上的塵土,這才敢推門進去,生怕自己身上的晦氣玷污了門內的神靈。
大門巍巍推開,一只花崗岩石雕成的巨大青蛙在眾人面前出現。青蛙立在祭台上,沉靜肅穆,模樣威嚴。它的里芯黑白相間,白色的岩石上滿是天然的黑麻點兒,而外部則被村民們染上了純銀。鍍銀的石雕在燭光下熠熠生輝,背部的棱角反著一閃一爍的火光,一瞬間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身處陰雲天氣多日的威州百姓已有許久未見過耀眼奪目的東西,更別提是一尊令人敬畏的神像了。他們當即在香爐前的蒲團上跪拜下來,不住地叩首:「求神靈保佑,幫我們將洪水退去吧!求神靈保佑!……」
「他們難道看不見嗎?」
鳶室仁和謝升各在窗外立了一雙眼睛,兩人俱是疑惑重重。因為這尊青蛙像上纏繞著一圈混沌黑霧,都已經把上面的銀面給遮去了。可那群人竟然照樣跪得五體投地,仿佛這只青蛙真能為他們帶來福運。
帶頭的人點上了一炷香,插在密密麻麻的香腳之中。其余人紛紛跟上,裊裊白煙彌漫著淡雅的香味,在室內繚繞散開。
謝升小聲道:「這只香爐里的香腳還剩得挺多。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柳果村里天天都有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