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險之後陡然升起的便是一股怎么壓也壓不住的憤怒和後怕,他想罵醒白晚,沒有人值得他付出生命來救。
哪怕是深愛的人,這樣的代價也太大。
更何況是他傅野。
傅野深深地舒了一口氣,終於冷靜了一些,他正想追過去,就見前方那單薄的身影猛地向前一跪,倒在了地上。
「白晚!」傅野飛快地跑過去,將白晚扶起來。
懷里的身軀冷得像塊冰,白得透明的臉上,卻迅速泛起紅暈,紅得十分不正常。
傅野摸了摸他的臉,果然滾燙一片。
「冷……」白晚失去了意識,直往他懷里鑽。
傅野趕緊拿出防水毯,幫他把身上的水都擦干了,然後打了急救電話。
他抱著白晚靠在一塊礁石後面避風等待著,心里突然非常後悔,後悔自己曾經的偏見,後悔自己的剛愎自用,後悔剛剛罵了白晚……他人生的字典里,幾乎沒有後悔兩個字,做過的決定從不回頭,而現在,仿佛這一生的後悔都涌上了心頭。
他將白晚緊緊抱在懷里,仿佛抱著全世界最易碎的水晶。
「冷。」白晚再一次喃喃道。
傅野又將他摟緊了一些,聽到白晚還在囈語,忍不住低頭去聽,白晚在叫「媽媽」。
他又想起白晚喝醉的那一晚,也是這樣拉著他叫「媽媽」,傅野突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幸運和幸福。那些對他掏心掏肺的歌手,每一種情緒都是他們的劫,但過去他只是泛泛聽著,將其作為音樂中煽情的元素,實際並未感同身受,沉浸其中。他一直都是個冷眼旁觀的人,煽動著歌手的情緒,其實江之鳴也是一樣,在他的助力下,煽動著聽眾的情緒。而直到現在,他才想到,也許真正的痛苦就是像白晚感受到的這樣,難以直面的。
他過去一直以自己的標准去要求別人,太冷傲,太自大,也太殘忍。
白晚死死地扯著他的手臂,反復念叨著:「媽,帶我看病,我、難受。」
傅野的心仿佛被什么撕裂了,顫聲哄著他:「好好好,馬上就去了。」
得了這句保證,白晚才漸漸地平靜下來。他閉著眼睛,一行清淚從眼角流出來,一直流到了傅野的心里。
五分鍾後,救護車終於來了。
短短幾分鍾,對傅野來說,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長。
他終於意識到,這個自己一開始看不順眼的歌手,因為一種奇妙的機緣,已經無可阻擋地走進了他的心里。
當他會因為一個人而心痛、後悔、害怕時,很多東西就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第二十八章
白晚醒來時,是在當地醫院的急救室里,他被守在病床前的人嚇了一跳。
那人高大的身子佝僂著,坐在小板凳上,面對著他,頭卻深深低著,如雕像般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
白晚望著他,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想叫醒他,卻又不忍,但就這樣讓他守著,心里更加不安。
他閉上眼睛,索性不看他。幾秒之後,又睜開,輕嘆了一口氣,喚道:「傅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