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首看著月下那株杏樹,他是極愛杏子的,一半因這脾性相合,都是天性風流的主;一半因這紅瓊色,他甚喜之,如他今日所著的絳袍。
「唉,翠螺配朱色,我這半生也算圓滿了。」
這話自謝無陵入了扶風城開始,便總在說這「翠螺當配朱色」的話,原先每次說來,這朱色都是旁人的。今夜,卻是自己的。
他對那重闕之上的人深陷不已,最後留了千嘲給自己,說起來也算不得太虧吧。
他抿唇做了一抹苦笑,迎來了他今夜要等的人。
他支肘撐額,又抬一手招了招:「公公,讓謝某好等啊。」
「相爺,這般閑適,想是又猜得了聖意?」
「公公,可高看我了。」謝無陵將手中的空盞遞給了來人,又將身旁的壺遞給了他,示意他自便,「我哪有這般神機妙算?」
這新帝身邊的宦官倒像習慣了他這般肆意妄為,又像是在成全這樣一個不羈的人,不急於帶來宮里的旨意,只從他那處接來盞與壺,自斟一杯。
「長卷在屋內,公公替我捎上一捎,卷上人名、罪行,我已陳列。別的有苗頭的,前幾日能送走的,也應當送完了,往後啊,還望公公幫我替他分憂了。」
「應當的。郎君可有他話要捎?」
「有!」謝無陵接言後,卻又突然緘默了,真想來,千言萬語於那人面前,也是耳旁風吧。他仰首看著夜空中那一輪孤月,良久才道:「這日子選的不好。」
「嗯?」宦官因為謝無陵突然換走話題,一時沒反應過來。
「今天是岐兒的生日,」他嘴角的笑越發苦了去,「他今夜想必是很開心了。」
「上為他辦宴,想來是應當盡興的。」宦官說著這話,心下卻也跟著難過,往後他生之跡,便是眼前人祭之時。宦官一時也分不清,是當可憐眼前人,還是該可憐宮里的那個小郎君。
「這宴,皇家欠了他十年了。」
「上已擬旨,改作陸姓,養於身側。待其弱冠,封異姓主,食邑禮制同皇子。」
「養於他身側?也好。」謝無陵低首抿茶,握著茶盞的手有些抖,惹得他立即仰首飲了去,將手掩於袖下,「岐兒比我懂事,當能討得他歡心。」
「小郎君,聰明伶俐,上甚喜呢。今夜上領他覆射,故意輸了他,問他可要賞賜?」
「那他必是得討幾口美酒,我記得我那窖里的,可都叫他偷了去。」
宦官搖了搖頭道:「非也,他問上要了幾箱金葉子,說是爹爹最愛金葉子,等日後出了宮就給你捎來。」
謝無陵的眼里水汽不受控地氤氳起來,他慶幸這時仰首,才沒叫眼淚落了地。
他剛想開口說話,卻忍不住有些抽噎:「可憐他做了我的養子,喚我一聲爹爹,還替我討金葉子,若是……」
若是日後他知曉他身後的腌事,又當如何?
當然,這話謝無陵不願提及,那權勢背後掩藏的白骸事,又豈是一兩只手可以數得清的呢?
「罷了罷了,不說了。公公,那東西給我吧,我早些上路,你也好早些回宮歇了。」
宦官從懷里掏出瓷瓶,和一包蜜餞,遞予眼前的絳袍少年。
「是上吩咐的,說您食不得苦,讓給您抓上一把。」
「難得他還記得。」謝無陵的眉頭輕蹙,帶著區別於平時的柔情。
「上還說,多情無益。」宦官似在仿著那殿上的人的態度,冷言冷語將這四字傳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