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話?」桑落有些怯生生的。
「人啊,與其一世清明,不如一時糊塗。」說罷,謝無陵朗聲笑了笑,桑落倒是又將頭低了下去,連步子也像是怕踩著螞蟻般慢得不能再慢了。
謝無陵不知道自己在府門口待了桑落多久,說來不過客套,而桑落這般問他,若是無心,便還能道句胡地不拘禮,少年天真,若是有心,可能桑落這步安在雍國公身邊的棋,就是廢棋了。
當然,無論前後者,都是謝無陵不想見到的。
他曾天真,曾只是謝平之,但一旦被風裹進這回旋里,他想他離開的,便不再只是昭行一寺,和他的師父師兄。
「那……先生以為,桑落該清明,還是該糊塗?」
謝無陵的步子未減,聽到這聲,倒覺得聲音小了許多,這才停步回頭。
胡地少年還是當年模樣,如西北塞上夜空的一雙眸,仍是晶瑩動人。這人曾於牆頭揚巾喚他,也曾月下舞彎刀,也曾引他做知交,誰知今時,那情那景,恍然如舊夢。
如果只是這條小巷,如果撇去二人身份,他二人或許會熱淚盈眶。
陌路他鄉,逢一熟識友,饒是天涯,也不擋此時。
只是去掉如果,此時,便是天涯。
「半個時辰,小哥兒還未思慮好嗎?」
桑落還是邁了幾個大步,跟了上來。卻未回答出他的思慮。
可能這個選擇真的很難吧。謝無陵想。
扶風的茶肆都是差不多的模樣,不高的小房,雕花的窗,風簾多為琉璃珠兒串來的,論奢也奢。青瓷的盞兒,一勺一盅一碗茶,論簡也簡。
茶肆上下不過兩層,上層多雅閣,予文人,下層多桌椅,予行人。
平素在揚州,謝無陵是更愛坐於下層的,時不時遇著了說書先生,驚堂木一響,絮絮叨叨便是一個午間,謝無陵還能聽得津津有味。
況這下層堂中的行人,走南闖北,插著說書人的話,聽來也是極生趣的事,尤其是講那海島那段時,說書人說那海客能見著仙山,行人只說九死一生的出海,仙山見不到,吃人的魚倒是一堆。這話惹得謝無陵一直想出海瞧瞧,只是原來住持不許,說大了再去,今時大了,卻又無機會可去瞧了。
「客官,是……雅閣請?」跑堂的小廝瞧見了謝無陵和這胡地少年,謝無陵他是不識得的,但這桑落他還是識得的,跟在雍國公身邊的人,他們這些個扶風城行商的人,都還是得有這個眼力勁兒,畢竟眾所周知「王家的郎君,惹不來,梁家的兒郎,惹不得」。
雍國公是梁後之子,他身側的人,自然當記得,何況他身側的,還是個胡地容貌的少年人。
「小先生,雅閣?」桑落轉眸去問謝無陵,誰知謝無陵直尋了個堂內的空座,落了座,才道:「勞小二哥,煮壺茶來。」
跑堂的小廝瞥了眼桑落,得桑落頷首道了句「依他所言」,這才下去准備。
桑落走向了與他所對的座,坐了下來。
「桑、落。」謝無陵輕聲喚了句。
「嗯?」桑落抬頭看著他。
「自己取的嗎?」
「故、故人取的。」桑落說著便轉了眸光。卻換來了謝無陵一聲嗤笑。
「故人?」
「嗯……」
「故人,也叫?」謝無陵的桃花眸微覷,眸光帶著幾分凜冽,又一字一頓道,「謝、平……」
最後一個字卻被小廝端茶上來的一聲喝打斷了,謝無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