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聽清遠處喧囂。海鳥嘶鳴,有點與世隔絕的味道。
陳燕西略帶安撫性質地拍了拍身側空位,讓金何坤坐下。欲望來勢洶洶,陳燕西不可否認地動情了。
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今晚夜潛,需趕在傍晚前給金何坤上堂課。
夜潛不比白天,所用裝備有差異。陳燕西講解常備燈源,分為主燈、副燈、及指示燈。主燈續航時間長,往往足以支撐一次下潛。而副燈又稱bc燈,以備在主燈失效時,提供光源,確保安全。指示燈則綁於氣瓶上,提示潛員的位置。
「如果我倆的燈源同時失效,就立刻停止潛水活動,回航。」陳燕西試著燈光,確定電池沒問題。他講課時,常不自覺地微皺眉,表情趨近嚴肅,很認真。
「同時,使用指北針的機率會提高。下水前告知你入水方位,並記錄。我會事先找好光亮目標物,方便出水時迅速找點上岸。」
通篇下來,金何坤咂摸出一根「有我在」的定心針。他單手搭於陳燕西身後,不過分親近地將人擁在懷里。兩人大腿相貼,潛水裝備放了一圈兒。
陳燕西一再重復知識點,沒察覺這份親密。金何坤盯著他,從眉骨到眼睛,再滑向一張一合的嘴唇。
時近中午,周遭安靜極了。金何坤不說話時,陳燕西唱獨角戲。他聲音近似金屬質地,很清透。偶爾露出春風化雨的半絲笑意,往死里迷人。
金何坤便認真傾聽,間或應答兩句,心里想,「怎有人可如此張揚、凶狠、浪漫且認真。」
這樣的男人,又誰能不愛。
金何坤望著陳燕西的側臉,避不可避地陷進去了。
他覺著陳燕西是那種人,少時輕狂,也曾懷有凌雲之志。而後在世間打磨,什么艱難險坷具一遍遍趟過。等及煙雲散去,就夾著一身桀驁,回到生活最根本處。
日子慢慢過,將所受的苦楚熬成湯葯,一聲不吭地喝了。偶露棱角,卻裹挾著莫名溫柔。
而自己呢,金何坤想不通。
他初且以為,成年人不在乎「愧疚」這一說。「原諒」與「責任」可以相提並論,犯了錯,該扛的責任落下了,也可以獲得原諒。
反正生而為人,世人皆如此艱辛。站著老老實實認錯挨打,比道歉頂用。
金何坤年少的夢想,撞上現實的刀刃時,顯得脆弱又可憐。他已忘卻雄心壯志,至少該好好完成一份工作。實則他這樣做了,但事故來臨時,除天意不可違,他是否擔得起「機長」二字。
史詩級迫降那么多,金何坤自認處理得當,可他當時腦子想的全是恐懼與退讓。
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追問自己,你真的適合飛行么。
「我想你應該挺適合潛水,」陳燕西講完課,口干舌燥。他端起水杯,才發覺自己靠在金何坤懷里。
這姿勢......怎么看著像情侶。
「不是,金何坤。我講得白泡子翻,你他媽該不會神游八極吧。」
坤爺卻拉住他的手,嗷一聲借機倒在陳老師身上。他環抱著對方的腰,蹭著陳燕西小腹。
「聽了聽了,老師。」
「講得這么好,十分想去夜潛。」
金何坤認為,夜潛應該炫酷,拉風刺激。
然而後來回憶,甚至經年一過,再思及這場夜潛時,他仍無可抑制地鼻酸。
很不男人,但確實紅了眼。
在夜潛的某個時刻,金何坤關掉潛水燈,瞬間陷入無邊黑暗。他起初有些後怕,便下意識抓住陳燕西手腕。慢慢地,漸能看清身邊浮游生物的微光。他揮動手臂,熒光隨波閃爍。
星星點點,恰置身宇宙。
靜謐地漂浮在無盡的銀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