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在淺水區,明天我們去接王澍。他可能情況比較好,沒有繩索纏繞,處理掉裝備就行了。」
「明天我不建議再把裝備拉上來,一是體力,二是不如留在那里做紀念。告訴後來者,這里曾出現過多大的挑戰。」
「我贊同,」錢於洪脫下干衣,洞穴溫度較低,他呼出白氣,「總的來說,行動很成功。」
張山等人笑笑,大家圍成一個圈,附和道:「是,很成功。」
「沒想到會這么順利,可以帶他們回家了。」
而話音消散後,卻是冗長沉默。
曾親密無間的潛伴,就在距離他們不到十米的水下,但那人再也不會睜開眼。
「有熱水嗎。」
陳燕西打破僵局,他頭發微濕,一張臉白得毫無血色。
「這兒。」熟悉聲音從身後響起,一件外套落在陳老師肩上,依然是大吉嶺的氣息。
金何坤遞來保溫杯,瓶口歡騰地冒著熱氣。
方才人多雜亂,洞穴內太黑,陳燕西真沒察覺金何坤也在。他舌頭打結,磕磕絆絆,「你、你怎么來了。」
「天冷,你容易感冒。」金何坤坐在他身邊,攥著陳燕西雙手不停來回哈氣。他語氣堅定,帶著幾分命令,「穿上。」
陳燕西聽話,攏上外套。他半邊臉藏在豎起的衣領里,頭發軟軟地搭在額前。少幾分氣勢,多幾分溫情。光影中,他纖長的睫毛忽閃,蓋住眼中情緒。
他靠著金何坤肩膀,右手覆在對方手背上。
良久,陳燕西突然說:「我覺得自己年齡大了。」
這話一出,眾人呆怔。大家面面相覷,實在不敢相信出自陳燕西之口。
誰都可以說自己老了,但陳燕西犯不上。他才三十歲,還可以做很多事,還可以去冒很多險。他是玩家,適合融入大海,偏愛在海淵里尋找茂盛的生命。
可陳燕西說,他突然覺得自己年齡大了。
實際是有了牽掛與顧慮。
錢於洪笑:「我還以為,我才是有資格說這話的人。」
「家里的老婆孩子等我回家,想了想,倒也真對他們不公平。」
「沒什么公平與否,」張山說,「干我們這行,能理解的在少數。如果遇上全權支持你的家人,好好珍惜。」
「至少活著回去。」
陳燕西是有些困倦,他頭挨金何坤,手拿保溫杯。大家開始整理背包,准備驅車返回據點。洞穴外黑夜將至,再不走可能會遇上淅瀝小雨。
金何坤拍了拍陳燕西,叫他別睡著。
「走,回去了。」
陳燕西就站起來,他伸個懶腰,探照燈光映在他臉上。陳燕西回頭看一眼水道入口,他忽然一笑,唇弓上翹,眼里閃爍有光,渾然天成的少年氣。
「坤兒,我干得不錯,是不是。」
金何坤牽著他,一瞬有些出神。陳燕西平淡的詢問中有幾分小驕傲,希冀獲得愛人認可。他認真去做自己的事,再轉首想向你討一句表揚。
我干得不錯,是不是。
金何坤想,何止是不錯,真他媽牛逼。他突然明白自己到底著迷於陳燕西哪一點始終對於理想的追求與熱愛。
唯有與陳燕西相匹敵的男人,才能與他並肩。金何坤心底有一股難以言語的力量,似要從夾縫中戮力地冒出頭。
而那種感覺愈來愈強烈,並告訴他這就是答案,你再看得清楚一點。
坤爺不說話,陳燕西走幾步,又回頭,「你他媽昨天罵得那么爽,今天就不能誇我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