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留有底線,也不是因為他覺得這過於殘忍。事實上帝闕從不覺得手段有高下之分,他也從不是什么恪守規則的人。
他之所以不這么做,歸根結底只是因為這種方法的獲利太少。
他不需要一個會說話的行屍走肉。
他若只是想要這樣的長生,這十年來他便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動手,何必在這種時候選擇最糟糕的一種?
他若只是想要這樣的長生,他更不會一次次忍耐,一次次放過,一次次等著那個人向他低下頭顱。
某種意義上,長生於他而言就像是一個悖論。
一個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越是想要、卻越是得不到的悖論。
而他在這可悲的悖論里,冷眼看著自己慢慢沉淪。
罷了。這一刻,帝闕第一次與尋骨起了同樣的念頭。
長生對將絕的許諾不過是百年而已。
百年之後,再看孰勝孰休。
此刻長生完全不知道轉瞬之間自己便被斷章取義兩次了,他正抬眼注視著低聲開口的將絕。
「我並不後悔。」
「如果當時讓我再選一次,我依然會選擇忘記你,然後活下去。」
哪怕拋卻尊嚴,哪怕被你指責為騙子,我也依然想活下去。
因為我無論如何,都想再見你一面。
「我知道。」長生從將絕的眼神里,領會到了他未說出口的那些話。
他也知道將絕為何沒有將後面的話說出來。
因為將絕覺得那些話說出來簡直就像是借口一樣。
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都是這樣,正直到近乎愚蠢。
偏偏又讓人心生動容。
「將絕,有沒有人說過,你太溫柔了……」長生話說到這里,倒是想起了世人對將絕「鐵石心腸」的評價。
一時間他竟覺得有些可笑。
如果連將絕這種時時刻刻克制自己的人都被稱作是「鐵石心腸」,那么這三千世界,真的有所謂溫柔的人嗎?
「???別哭啊……你現在怎么這么容易哭呢……」還沒等長生嘲弄地笑出聲來,他忽然瞥到了將絕臉上毫無預兆地滑下的淚水,他不禁開始思考自己剛才是不是說錯了什么。
可他也沒說什么特別的話……吧?長生難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這倒不是因為他見不得人哭,而是因為將絕的長相過於英挺落拓。以至於將絕每次面無表情地流淚時,長生都會下意識地感覺到他身上那種深沉到近乎難以承受的壓抑感。
「沒什么。大抵是之前酒喝多了……」將絕輕輕閉了閉眼,閉眼的同時他抬了抬拇指隨意抹去了眼角的水漬。
事實上也的確沒什么。只不過那失而復得的喜悅,讓他有些無所適從罷了。
「長生,我心悅你。」再睜眼時,將絕暗沉的瞳孔里已然帶上了長生最為熟悉的笑意。
「嗯。」不知為何,長生也有些想笑了。
這一次不是剛才那種轉瞬即逝的嘲弄,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容。
「將絕,你曾向我許下了很多誓言。」
聽聞這話後,站在長生身前的將絕並未解釋什么,他只是坦然地注視著長生。
那本就是他所犯下的錯,他從不會不認賬。
早已食言的他如今已經沒有資格再承諾些什么。但他昔日所許下的誓言,在接下來的光陰中,他終會拿命來一一允諾。
「其實我從不在意什么誓言,你根本沒必要對我說這個。」
如果說長生的這句話已經讓將絕微微一愣的話,那么他接下來的話便讓將絕如在夢中。
只聽長生繼續說道:
「當然,如果你很在意它的話,我倒是可以反過來向你許諾。」
「將絕,只要你仍是你,百年也好,千年也罷,我亦心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