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大哭出聲:「我養了它整整九十載啊!你們知道螞蚱成何其不易嗎!」
惠岸在旁邊補充道:「具體來講,是我養了它五年,師妹養了它八十五年,你只是負責今天騎它而已。」
這時候,如來走過來,發現觀音抱著顆蟲子的大腦袋在地上哭,震驚道:「你還真把這螞蚱騎出來了?」
師父說道:「你懂什么,我是南海觀音,我信眾最多,聲名最廣,旁人若是騎螞蚱就會招人恥笑,可是我騎就會成為南海觀音的象征,時間長了,人人都會覺得騎螞蚱有臉面了。世上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們想要什么,神仙做什么他們就做什么,可憐我的大螞蚱啊……」
文殊菩薩看他難過,道:「我把我青獅子給你騎吧,你要什么我都給你,求你別抱著那個腦袋丟人了。」
師父嗚咽著說:「不。我只要我的大綠回來……」
文殊菩薩撲通一聲給他跪地上了:「我求你了,咱回家再丟人吧。」
師父抱著螞蚱說:「沒有大綠我就不回家。」
文殊菩薩被她這么一說,絕望地喊道:「罷了,我送我的青獅子下凡去歷劫吧,這樣你滿意了嗎?啊?」
師父這才滿意了一點,惺惺相惜地抱著那顆大螞蚱的頭,駕雲回南海了。
後來,因為這只意外死去的大螞蚱,佛祖還為它開了一個沉重的追悼會,公開為它念了渡亡經,親自表揚了它的英勇事跡與獅子搏斗。
這之後沒多久,所有人都把這件事拋之腦後,只有龍女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幕。
那是她見過的最荒誕、最離奇、最可笑的一幕。
但是也是她見過最奇幻、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西天諸佛站在一個巨大的棺材邊上,悼念一只沒了腦袋的大螞蚱,在鮮花與念誦中為它超度。
那一刻,仿佛打翻了顏料桶,紅的藍的綠的黃的都摻在一起,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什么是惡的,什么善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壞的……她全都不知道了。
最初的時候她壓抑著自己的聲音想要痛哭,最末的時候她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想要大笑。
有時候龍女覺得師父也在笑,或者是他早對這個荒誕的世界有所了解,所以他閑得無聊,就要用這世界的規則來搞笑,他玩得自如,玩得開心,甚至進行模仿,把自己逗笑,卻讓別人愁眉苦臉。
龍女覺得奇怪,師父總是嘲諷這個世界,師兄則在奮力抗拒這個世界,善財混混沌沌,壓根不想理這個世界。但是龍女不一樣,她想融入這個世界,因她害怕孤獨。
所以她試圖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好、越來越好,但是不夠的,不夠的,胸口有個地方永遠都在漏著風。
什么時候才是夠的?
她不知道。
斗轉星移,時間變遷,直到那一日她站在天庭之上,看著惠岸師兄擋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才知道極限在哪里。
那一日,玉帝對她下了殺令,是惠岸師兄沖破重圍,替她擋下刀兵,攔下斬首的聖令。
她被困在自己的身體里,看著他能傲然站立在所有人面前,既不憂,也不懼,她知道他身上正有她一直欠缺的東西。
一個避風的港灣,一個可以支撐起她家族,她沒有。
所以她才會任人宰割,無處可逃。
無論龍女多少次從師父哪里聽到,師兄是何其掙扎著想從那個家庭中逃出去,但是那一刻,她卻無比渴望可以踏入那圍牆之中去。
家族像是一座城,外面的人想進去,里面的卻想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