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舟起身,說:「軍中事務繁忙,我就先回去了。哥哥,我改日來看你。」
又朝淮欽拱手,說:「淮兄本事高強,我哥哥就托你照顧了。」
淮欽微微點頭,說:「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的。」
第二場是個保家衛國的戲本子。
陸嘉想,孟行舟肯定愛看這個。
只是現在不好說。百姓是要保護的,主子卻是不想保護的。
那是讓他一家沒落,親人慘死的凶手。
燈火明滅間,淮欽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少年。
一燈如豆,襯得他眉眼宛如畫中仙。
孟雲生無疑是好看的,哪怕病得瘦骨嶙峋。
現在恢復一點,更顯得清秀俊逸。
但是吸引淮欽的,卻是那雙眼睛,那雙帶點狡黠的生動的神采的眼睛。
被他那樣看著的時候,好像身體里缺失的某部分正好填個完整。
如果能被那樣一雙眼睛愛著,大概是這世上最好的事情。
雖然經年累月的病痛帶走他身上大半的生機,但卻總能從他那雙眼睛里,看到對生的渴望。
卻又有著對死的釋然。
仿佛他來這世界,只是過客。
笑看他人悲歡離合。
只有自己真真切切在他皮肉之下嘗到一點血珠的時候,那人才好像多了些生動的神采。
予給予求,溫順得讓人恨不得整個吞下去。
只是,還得再等等。
看完戲以後,陸嘉和淮欽一起慢慢走著。
行人已經散盡,河邊波光粼粼。
陸嘉在腦袋里構思要寫些什么,他並不是很擅長說話的人。
一輛馬車駛過,陸嘉不備,眼看就要撞上去。
卻猛地跌落一個溫暖懷抱。
「淮欽。」一瞬間所有思緒都零落滿地。
淮欽拉著他的手,說:「你在想什么呢,馬車來了也沒看到。」
陸嘉想了想,說:「在想今晚的皮影戲。」
「想了些什么?」
陸嘉說:「不知道。」
「不知道?」
「本來知道的,被你一嚇,就全忘了。」陸嘉晃了晃手,也不掙開,慢悠悠地說。
「怎么反倒成了我的錯了。」
「要是我的錯,你要怎么罰我?」淮欽笑了笑。
陸嘉點著頭,說:「是呀,你的錯。作為賠罪,你告訴我,你看了在想些什么。」
「這個么,」淮欽看著天上的一彎明月,靠在河邊柳樹下,說:「第二個我倒沒什么說的。我是妖。」
「妖修神仙,皆是凡人可望不可即的。我雖是蛇,卻天生主戰,過去為了修煉,也不得不參與到人間的爭斗里。凡人有了七情六欲,就有了紛爭。有了紛爭,就要打仗。」
淮欽替陸嘉捏著他犯著冷意的手指。
「你的弟弟是將軍,他應該也知道。兩方打仗,並不是都是對的。有時候是為了正義,有時候是為了領土,有時候是為了顏面,理由千奇百怪。」
「人人都覺自己有理,都想要贏。我站在哪邊,哪邊的贏面就大。可是天道不告訴我該幫哪邊,便索性隨心而行,覺得那邊正確就幫哪邊。」
淮欽的神色有些哀愁。
「千年前,兩國惡戰,我幫錯了人。戰勝的那一國,開始屠城,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後面的,陸嘉也能猜出來了。
淮欽說,「天道抽去我一身氣運,散落人間,算是贖罪吧。從那以後,我就不再參與人間爭斗。」
他又折下一枝柳條,一邊編著小環,一邊說:「至於第一個,我喜歡的人,不需要別人來幫我說。」
「我知道他心里藏著事,背著使命。只要他知道我。我多等等,又有什么關系。」
說完,把那柳環戴在陸嘉手上。
「果然好看。」
「比那玉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