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尚書說:「越州水患圖?」
小皇帝說:「這是越州府報上來的災情圖紙,愛卿替朕看看,可有什么不合常理之處。」
沈尚書嘆了口氣,認命地走過去,替小皇帝看圖紙。
他大概就是天生勞碌命,不管坐在這個位子上的人是誰,他都要盡心盡力地充當忠臣謀士外加溫柔老母親。
越州的水患折騰到冬天才結束,最後一批棉衣木石送到災區,沈尚書終於結結實實地松了口氣。
松下一口氣的沈尚書已經兩個月沒有好好睡一覺,此刻心頭重擔終於放下,只覺得眼前一陣金光閃過,忽然脫力的身體一陣暈眩,直挺挺地向後倒下去。
他苦笑一聲,以為自己要磕在青石地上。
可接住他的,卻是熊孩子的手臂。
小皇帝焦急地喊:「沈愛卿!沈愛卿!」
沈尚書迷迷糊糊地嘆息。
這小家伙,怎么長得這么高大了,胳膊勒得他喘不過氣了。
他還記得很多年前,那個小小的孩子像只小狗那么大,穿著明黃的龍袍滿地打滾,眼巴巴地要吃山楂糖。
那時候,他還覺得小孩子心機重一點,其實挺可愛的。
沈尚書嘆了口氣,疲憊地陷入了昏睡中。
他不是個戀舊的人,他在什么地方都能混得如魚得水。
可這些日子,他卻總是夢到從前。
夢到那兩個生死不知天涯亡命的好友,夢到年幼時那個天真爛漫的明黃色小團子。
那時候多好,一個圓滾滾的小團子總是怯生生地偷偷躲在草叢里看他,被他發現之後再紅著臉走出來,手里握著一本千軍策或者山河論,小聲說:「沈愛卿,朕……朕……有些看不懂,你願意為朕解惑嗎?」
他怎么能說不願意?
一覺醒來,窗外是灰蒙蒙的天。
第二章
不知不覺,竟是深冬臘月了。
侍奉他的宮女在撥弄地龍的炭火,柔聲說:「沈大人,您睡了一天一夜,陛下都要急死了。」
沈尚書不置可否地一笑,沙啞著嗓子說:「才一天一夜,我還以為已然大夢一場三十年。」
宮女說:「您先喝杯茶,陛下說了,如果您醒了,要第一時間告訴他。」
沈尚書微笑:「是陛下說的,還是劉總管囑咐你說的?」
宮女秀氣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福了一禮快速跑到了。
沈尚書莞爾。
那個熊孩子可學不會這么體貼人,十有八九是劉總管在里面穿針引線,好讓他有機會跪謝君恩。
沈尚書太了解小皇帝了,這么簡單的圈套,他連配合都懶得配合。
果然,一刻鍾之後,劉總管滿臉堆笑地過來了:「沈大人。」
沈尚書微笑:「劉總管。」
劉總管說:「陛下還在蒼龍殿議事,朝中瑣事繁多,他也多日不曾安眠了。」
沈尚書捏了捏眉心,問:「我這到底是什么毛病?」
劉總管說:「沈大人這些時日為災區百姓奔波,太過勞累才倒下了,要好生休養些時日。」
沈尚書沒什么不滿意的。
寢宮偏殿里的床很軟,睡著很舒服。
宮女們身上都是好聞的香氣,沈尚書乖乖在這里休養起來。
他只是偶爾會有些無奈的感嘆。
住在這兒,想走是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