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雨終於停了,氣溫降到極限。
艾倫感覺不到熱意,麥克蜷縮在角落里,又陷入了昏迷。他的病情不容樂觀,繼續這樣發燒一定會沒命。艾倫回想著雨夜的對話。他從未對任何人講起過去的故事。那是一段奇怪的經歷,一處不會痊愈的傷疤。沒有人可以觸碰,否則就會流血不止。艾倫.斯科特以殺人為終生目標。這是自我催眠,他是個殺手,他有這項天賦,一定會做得很好。沒有人不能殺,沒有規則不能破壞。他不斷賣力地建立起無所不能的生活。在亡命生涯中,他甚至還能接觸到一點和夢想有關的東西。就像現在這樣。他和麥克相遇了。
他們像硬幣的正反面,背道而馳又緊緊貼合。艾倫有些明白,為什麽會對此事耿耿於懷。並不是因為同仇敵愾而萌生的戰友之情,而是他們本來就是一致的。他從麥克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就像是從他身上分離出來的另一個人,經過無數苦難又再度重逢。如此親切,艱難,令人心痛。一位正直不屈又勇敢的年輕警官。艾倫知道在麥克身上閃耀的東西,他永遠也不可能得到了。他們在天堂和地獄遙遙相望。有什麽事是比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自己,卻無法接近更令人痛苦的?
清晨的冷空氣從縫隙間鑽進來,變成藤蔓纏繞著他。麥克醒了。艾倫伸手摸他的額頭,把他從地上扶起來靠在自己懷里。
「天亮了嗎?」
「天亮了,而且沒有再下雨。堅持一個小時,不,半個小時我就回來。」艾倫說。
「去哪?」
「去做個了結。」艾倫說,「順便弄點水。半小時後我一定回來。」
「怎麽能相信你?」
艾倫說:「沒有辦法。我們本來是一個人,應該互相信任。」麥克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他們分開太久了,艾倫心想。他空有一具肉體而喪失神,所以雖然活著享受生活,卻始終無法找到活著的感覺。現在他知道,麥克是他的神體。
「也許我真的天生是個……知道我要說什麽嗎?只是自己從沒有發現罷了。」艾倫說,「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麥克靜靜聆聽,呼吸起伏,卻沒有露出厭惡的樣子。他本該對此類事件深惡痛絕,要是對象是艾倫,好像一切又都變樣了。
「我應該說好極了,我也想這樣嗎?」麥克說,「實際上我很想拒絕,或者說,我應該拒絕。」
「那就拒絕我。」艾倫抱緊他,下巴在他的頸窩摩擦,閉上眼睛,不再看任何來自外界的干擾。他捧著麥克的臉,在耳垂和頸項上親吻。
大膽去擁抱。一句歌詞,是誰的歌?
麥克忽然明白,為什麽他能夠如此坦然地面對性愛。他的心死了。他的肉體在做愛,但他不相信愛情。沒有人可以進入他的內心,性愛帶來的只有惡果,暴雨之夜的槍殺,父母雙亡的結果。艾倫把此事當做無關感情的東西,沒有愛,或許有恨。就像殺人,不排斥,工作需要。
當艾倫那樣擁抱著,親吻著時,麥克覺得也許現在的他是在戀愛了。和性別無關,沒有任何外界的因素,純粹只是神和肉體的完美結合。他伸出手摟住了艾倫。相擁在一起,融為一體。艾倫親吻他的嘴唇,麥克沒有躲開。
「我知道羅得的妻子為什麽要回頭了。」他說,「不是因為好奇,而是因為孤獨和欲望。」
麥克說:「說下去,我想聽。」
艾倫的手指穿過他潮濕的頭發,他說:「人人都在往前走,她的丈夫,她的兩個女兒。她放下了手中的嬰兒數次回頭。想一想,如果我停下,他們不會等我,我何必去追趕他們呢。我停在這里,永遠看著城頭,這樣就能將他們拋棄了。是我拋棄了他們,不是他們拋棄我。再不需要他們了。」
艾倫一邊說一邊又深深印下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