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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事故 高台樹色 1249 字 2021-04-08

許唐成送他的第一件羽絨服,他足足穿了三年。後來許唐成說這件實在有些舊了,堅持又給他買了一件,新買的還是黑色,半長的款式,只是易轍早已養成了習慣,若是自己出門,還是堅持要穿這一件舊的。

對於具有象征性的東西,或多或少,每個人都會有些依戀,更何況,這件衣服於易轍而言,不止是什么信念,也不止是什么神寄托。

許唐成說得沒錯,這件羽絨服真的很舊了。鎖絨不牢固,外面的阻隔一破,大片大片的羽絨都被掀了出來。

易轍有些慌,忙抬手捂住袖子上的那條口子。

「您好,」一旁不知何時站了一位警察,「非常感謝您,您胳膊受傷了沒有?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

易轍急促喘息著,好半天,才想明白自己聽到的到底是什么話。他顧不上回答,只搖了搖頭,便轉身要走。

「哎,同志。」那警察笑著叫住他,「抱歉啊,還得耽誤您點時間,您得跟我們回派出所做個筆錄。」

派出所……

筆錄……

易轍試圖將腦海里那些曾經不愉快的過往揮去,可再怎么嘗試都是徒勞。他仿佛又看見了那間小屋子,不僅桌上有灰,連空氣都是灰撲撲的。他和許唐成挨著坐著,許唐成沒有罵他,沒有責怪他,只是說他很擔心,只是問他:「要道歉么?」

像是山谷里裂出一道驚雷,回憶往事,易轍才突然發現,他的那聲「不」,好像正是一切不好的事的開端。

他天真愚蠢,錯把魯莽當勇敢。

如果說昨晚易遠志的話使得他明白,這么多年,他不過是活在自已對於所謂親情的臆想中,那么此時此刻,他便是明白了他對許唐成的食言。

從他們還沒有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想要保護他,可他其實根本沒有做到。他對於困難沒有感知,他不了解現實,看不清人心,一腔孤勇,卻與現實格格不入。

如今想來,更多的時候,其實是許唐成在處理著各種麻煩,包括由他引起的。也是許唐成一直在謀劃著他們更為長久現實的未來,甚至,他還在不計犧牲,支持著他格格不入的勇敢。

在等待回答的警察不知眼前這個男生為什么突然紅了眼睛,他趕緊問:「同志你是受傷了么?」

手上完全沒了力氣,易轍已經捂不住胳膊上被割破的地方,頹然垂下了手。

人的成長很奇怪,在這么一個和成長著實無關,也沒有他愛的人的場景下,易轍卻忽然懂得了現實。

「我不去做筆錄。」他後退一步,說。

「這……」

風卷了浪頭蓋過來,再加上易轍的動作,方才歇下去的紛飛景象以更加恢弘的姿態回歸。易轍眼睜睜看著從袖上那道口子涌出更多白花花的羽絨,成團成簇,像是迫不及待,要離他而去。

「易轍!」

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易轍在愣怔後回頭,想確認自己是幻聽了。

等候進站的人太多,車站臨時增開了新的檢票入站口。廣播聲還未響過一遍,已經有大批排在隊伍末尾的人朝那個很快排上了隊的窗口奔跑而去。

周圍環境動盪得厲害,但隔著飄飄揚揚的白色羽絨,易轍分明看見了正望著他的許唐成。

他跨過人潮,朝他跑來。

「這是怎么了?」許唐成喘得厲害,一句話說完,使勁吸了吸鼻子,又呼出一口氣。

一只手覆上了他手臂上的那處破敗,也捂住了那些羽絨的出口。

「怎么了?嗯?」

易轍幾乎想要不顧一切地抱住許唐成。

一直垂著的手動了動,在空氣中朝上攀了一點,指節艱澀地朝掌心回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