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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閑安靜注視他良久,輕輕點了下頭。

「可以。」

太子長琴嘴唇抿緊在嘴角處一彎,莞爾出一道細膩的弧度。

原隨雲風塵仆仆趕回來,看見的就是季閑穿得比誰都要矜貴,自己卻大馬金刀坐在一排排葯爐前頭,被人指點著熬葯,他看得愣了一下,本能的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

太子長琴氣質特殊,不需要多么仔細就能看到人群中鶴立雞群的他。

長發披散的琴師把脈懸針亦是不虛,把無數名垂死的將士從閻王手里拉回來,短短幾日的功夫,已經足夠他贏得附近所有人的尊敬。

沒有比戰場更見證人性的地方,也沒有比此地更能感受到人情。

為一個裁掉胳膊的軍人止血完畢,一名六七歲的孩子懂事的為太子長琴遞上干凈的毛巾,方便他擦手,小臉上滿是憧憬。

太子長琴笑笑,擦過手後拍拍他的頭。

原隨雲見過太子長琴,但彼時琴師還是一副飄然若仙,遠離世俗的高冷模樣,何曾想過他也會有笑容如此和煦的時候?

不過他轉念一想,心思很快就變了,自己不也是如此嗎?

他比季閑他們早到不少,先一步融入到雁門關的編制里,一天到晚都匆匆忙忙,所以季閑來時雖然給了他信兒,但等人真正到時,原隨雲還在軍鎮之間奔波,不曾來得及趕回來。

也就是這相差的幾日,足以讓原隨雲親眼見識到何為人間地獄,也看到過之前從未考慮過的人間之善。

和江湖上恩仇就酒,跨馬金刀的快意逐浪不同,軍隊是個朴實無華的地方,缺少天之驕子,缺少偽善虛名。

他們不會為一件奇珍異寶大肆炫耀,這些人想的是怎樣在戰場上回去,回哺妻兒,幫助戰場上死亡的戰友。

軍隊也是嚴苛的,原隨雲剛到是曾因為他世家公子骨子里的傲氣和此地格格不入而備受排斥,但這等狀況在他親自上了一回戰場,救下一個人後得來改變。

那個被他救下的漢子送來渾濁的酒湯,笑得露出一口黃牙,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告訴大家都想錯了。

原公子你是個好人!不是那些吃俺們肉,喝俺們血的壞胚子!

好人嗎?

原少主曾經也做過不少善事,那是也被叫過好人,只是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的心中滿是戾氣,也逐漸聽不到好人之類的言辭。

原隨雲想,或許那時自己計較的一直是那句話的後半句。

可惜是個瞎子。

所以忘了,前一句同樣是真心實意的。

一口喝下和以前品下的美酒完全沒法比的粗劣酒水,只覺一股熱意涌向四肢百骸。

他不遺余力的為雁門軍周轉起一起,論起對江湖人的把握,花滿樓比不得他。

那些跟隨糧餉而來的人被他輕易歸手下,然後指派在合適的位置,不再讓他們游手好閑,浪戰力。

然而他自己也並沒有閑暇,原隨雲本就有出仕的野心,從軍這條路未嘗不被他考慮過,所以花滿庭交托給他的任務全都一件一件處理好,手段顯得干脆干練。

不知不覺他在軍營里的位置越來越高,雖說並沒有真正的官職,但實際上他已經做好幕僚能做的所有事情。

就連原本對他還有些疑惑的花滿庭現在也不避諱他出現在商量軍情的大帳,偶爾原隨雲還會領上小隊趁夜出發去燒毀敵軍的糧草。

不知何時,他已經被雁門關同化,而他並不抗拒這份變化。

因此出現在季閑他們面前的原隨雲大大的嚇了他們一跳。

原本那個衣帶當風,舉止溫文爾雅的原公子雖然還是廣袖長舒的打扮,但明顯少了公子哥的氣派,風骨更凝,氣勢更勝,像是一座屹立幾百年遍經風雨的大山,其巍峨神峻從山勢上就能觀望出來。

「改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