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1 / 2)

做戲(H) 冬日櫻桃 1748 字 2021-02-21

四少低頭看了看,才發覺前襟已經被汗水浸濕了,於是也笑起來,有一些不好意思,「我說呢。」

涼茶被人送上來,靳筱看他碗里的茶已見了底,又推給他,眼里也有些自責,「是我沒注意,一會休息了,我同你換件薄的。」

她這樣子,讓四少想起他八九歲,剛入學的時候。入了初冬,家里別的孩子,都有母親照管,知道變了天,就換上了棉鞋,唯獨他不知道,照舊穿了皮鞋去上學。

信州城的冬天,總來的很快,昨日還尚有暖意,恨不得隔了一天就千里冰封了,他在教室里瑟瑟發抖,才知道腳心如果冰冷,便冷的錐心,身子一並僵硬,連帶頭都會凍得發痛。

後來他讀「四肢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覺得十分感同身受。人生每一堂課都得他自己跌了跤才能學到,從沒有人提前叮囑他,於是他二十來歲了,以為自己已能過得周全,卻仍舊搞不清楚時令,穿不清楚襯衫。

小時候凍得最痛楚的時候,內心也有一丁點的希冀,希望婆子們能想起來,為他送一雙棉鞋。可婆子終歸是婆子,並沒有想起他。

如今卻有人記掛著,明明平日里不愛走動的,卻興師動眾地跑過來,連最底下的小兵都照拂到,全他做長官的面子。

他低了眸,看起來很深沉,靳筱看了他兩眼,又同他咬耳朵,「你來指揮演練,看地上做什么?」

四少抬頭,靳筱眼里有問詢,又有一點擔憂,大約她從沒有來過軍司令部,覺得這是場大陣仗,不想他跌了份。

他自然不會跌份,這些於他,更不是什么大陣仗。可四少突然想拿出氣勢來,讓他妻子知道,他其實是個很象樣的督軍。

他心里驀然多了好勝,不願意在父親部下面前顯露的,卻想要做給她看。

靳筱沒有等到四少回答,他卻突然帶了帽子,站起來,讓她愣住了。靳筱抬了臉,帶了不解,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四少卻低頭沖她笑了笑,然後單手翻過了面前的桌子,站到校場前面。

他走到前面,周遭那些官員也站起來,靳筱見了,也只能跟著起身。面前士兵在教官的口令下踢著正步,膝蓋以下便是飛揚的黃土,那是她沒見過的光景,方才沒注意到,此時也怔了。

四少揮了手,教官便停了口令,整個校場便靜謐下來,士兵的目光整齊劃一地落到四少身上。

靳筱偏了頭,從隊伍的最左側,去看一張張年輕的臉,她素來察言觀色,自然能看到他們眼里對長官的敬仰,讓她心里突然微動。

當四少的聲音在校場響起,靳筱不自覺屏了息。他聲音同往常很不一樣,說不清是他,還是威嚴的,肅殺的,不帶情緒的另一個人。四少喊著口號,緊接著便是士兵軍靴整齊落地的聲音,讓人聽了,也莫名有了豪情。

他在前面背了手,靳筱能看見他硬朗的側臉,再不是平常溫和,或者笑嘻嘻的樣子,靳筱偏眼看到身旁官員面上的欣賞和贊揚,大約知道四少做的很好。

他當然做的很好,也叫她確實了解了,她丈夫是個軍人。他腳下的軍靴踩過屍體,手上是槍械磨出來的厚繭,他有本事讓北部的士兵服眾,做過的事情便自然不止清除舊部,以儆效尤。

聽聞四少在省政府第二年,被三少派去了戰場,後來便回來了,也無人知道那些年發生了什么。

她其實聽聞過許多事情,旁人告訴的,或者街頭巷尾傳說的,可她自己並沒有想去了解過。

靳筱皺了皺眉,她其實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是如何成長的,也不知道他如何從鎮守使,做了督軍。

她從來只是猜,總是猜,明明已經很親近了,卻只是猜。

靳筱呼了一口氣,滾滾的黃沙前,站著她丈夫,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校場的士兵唱起了國歌,連帶她身旁的那些官員,都肅穆了神色,跟著唱起來。

卿雲爛兮,縵縵兮。

日月光華,旦復旦兮。

明明上天,爛然星辰。

日月光華,弘於一人。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四時從經,萬姓允誠。

於予論樂,配天之靈。

遷於聖賢,莫不咸聽。

乎鼓之,軒乎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