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夢(1 / 2)

做戲(H) 冬日櫻桃 1687 字 2021-02-21

靳筱還要去聽,卻覺得右肩膀被壓下去,偏了頭,四少懶洋洋地靠在她肩膀上,很不客氣,「我困了,讓我睡一會。」

好端端的小道消息,便叫他給打斷了,四少還非嫌她骨架小,靠著不舒服似的,換了好幾個姿勢,還打算再動,聽見靳筱涼涼的聲音,「是不是不夠寬厚?」

他抬了臉,看見他夫人笑得很貼心,又漫不經心地,「那不如去靠劉士官的?定然舒服一點。」

她要刻薄起來,四少也招架不住,劉士官在一旁不知道接話還是不接話,才知道少奶奶和傳聞不大一樣,並不是個好拿捏的角色。

四少撇了撇嘴,仿佛很委屈,還是乖乖地開口,「沒有,」他閉了眼睛,安分下來,嘴上卻不討饒,「你的肩膀也很寬厚。」

靳筱抿了嘴,想要回敬他,卻看見他眼下的淡青色。想來是昨晚拾行李還是遲了一些,四少又起的比她早,需要補眠。

她想了想,便放過他,分他半個肩膀。

他昨晚睡得便不好,因睡前思慮了一些事情。想來入睡的時候,是不能去想現實中的難題的,否則越想越亢奮,好像腦子也要振奮一下,表示自己是個很刻苦的器官。顏徵北上了車,車發動的那一刻起,窗外的樹影變了速地向後消隱,像催眠師枯燥的中標。

他原本不想睡的,可報紙看了兩眼,覺得更困。

大概紙上的字不該排的這么整齊,一點突兀、一點變化都沒有,沒有生氣,讓人困倦。

他閉了眼睛,心里覺得要去怪字、或者怪那樹影。靳筱脖頸的微暖似乎能傳遞到他的鼻息里,興許就那么一點,但也很溫暖。

顏徵北帶著那一點暖意,淺淺入了眠。

睡得淺,便難入夢,他在夢里隔著一層層的床帳,看到婆娑的人影,有一些像他小時候看的皮影戲,又有點像方才窗外的樹,搞不清楚到底是哪年哪歲。

有婆子在帳子外的低語聲,四少傾耳聽了,依稀是說「四少爺這是得了水痘了。」

又聽見幾個老爺子一面咳嗽一面論斷,「若是小孩子還好,少爺這么大了,水痘便會很厲害。」

四少恍了恍身,才想起來是十二歲的時候,隨父親去廟里上香不久,他父親便去戰場了,又過了半個月,他卻突然發了水痘。

外頭傳來有一個女子的叱責聲,那聲音四少倒不需要辨認,如此氣勢,如此跋扈的,便只有大太太尹氏,「那怎么行,家里的孩子,三少,還有曼珍,都沒有得過水痘,讓他傳染了怎么好?」

四少笑了笑,誠然他的命,同三少,同大太太親生的女兒比,都不打緊,大約大太太甚至擔心近前的伺候的丫鬟小廝,被他過了病氣,都未曾擔心過他在病中煎熬。

那之後的事情便更不會忘了,他心里留一點神智,隱約察覺是夢境。若非如此,再遭一回無人關懷、受人欺侮,真是很喪氣。

顏徵北閉了閉眼睛,縱然是夢,可當年的煎熬,身上沒一塊好肉,全是大大小小的水泡,他卻忘不了,一時恍了神,便又會感知起曾經的苦楚。

那痛苦刻在他的記憶里,他的神經里,便是他想忘,每一個飽受煎熬的毛孔,每一次撐不下去的呼吸,都會幫他想起來。

最苦楚的卻還不是在顏家,而是大太太竟真的怕他傳給了曼珍,在他發著高熱,昏迷不醒的時候,扔去了鄉下的庄子里。

他神智混蒙,只覺得嘈雜、顛簸,似乎是上了馬車,路途遙遠,一路上又被痛苦折磨地昏了過去,只聽見隱隱約約地,有人說著「也是可憐。」

等他再醒過來,是被渴醒的,他被扔進一個昏暗不見天地的小木屋子,周遭一個人沒有,他卻動彈不得。

不只因為他身上的水痘已經蔓延到了右半邊臉,還因為他的手腳被人綁上了,說不好是怕他太癢了,抓破身上從而感染,還是怕他逃出這煉獄般的地方。

他才知道,大太太是想借這個機會讓他死。

顏徵北長這么大,縱然生活里多少有大大小小的委屈、不順,卻沒有受過這樣的屈辱。已經是盛夏,屋子里卻只有一扇小窗,他低下頭能看見自己密密麻麻,惡心恐怖的胸膛,沒有人照料他,更沒有人同他送水。

他想喊,嗓子卻只剩下痛,出了滿頭大汗,才能發出「咿咿呀呀」沙啞的聲音,還沒有一只老鼠的聲音大,如同一個廢人。

在那一刻,顏徵北才知道生命是有刻度的,也許是沙漏里的沙流下來,也許是秒針一次次轉動,也許是他日漸稀薄的意識。他能看到自己的身體在這悶熱、破敗的小木屋里一點點腐爛掉,只剩下滿腔的恨意和不甘心。

世上有許多大愛動天的故事,可興許恨意太深,老天也會垂憐你。他在昏迷里,突然覺得濕潤、甘甜的東西一滴滴流進他的口里。起初以為是自己渴極了,出現了幻覺,就像困在沙漠里的人,看到了海市蜃樓,多半下一步便是死了,因往往為了虛幻,耗盡了最後的體力。

四少不想為虛幻掙扎最後的氣力,可卻漸漸的,意識清明起來,似乎那甘甜是有力量的,是真實的補給。

讓他掙開眼睛。

其實那群人綁住他,倒誤打誤撞地,幫他度過了最危險的階段。只是無人管他,他可能真的便活活渴死在那里。

他瞧見一個小姑娘,面熟的緊,好像是從前哪里見過的,又好像只是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