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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門之後(肉H文) 冰紈 11586 字 2021-02-22

☆、part161步出山野

折騰許久,谷靖書算是把整套《甘露譜》的動作和心法都過了一遍。雖還沒達到少年預想中的「神功大成」地步,那書生卻等不及要下山回家,而少年自己也有些吃膩那些肥雞肉兔,很是想念正常的飯菜了。因此上他們略作拾,將衣服樣貌拾掇得齊齊整整,從那山中走了出來。

谷靖書不是貪財之人,從南宮家那座山庄出來之時,除了一些必要的東西,沒有想過占他們家分毫便宜的念頭,因此兩人除了那一身衣裳,少年腰間的長劍,渾身上下便再無長物。南宮家仆人給他們准備的器具之物,帶著走實嫌累贅,兩人只拿新鮮樹葉包好早一天打下煮好的山雞野兔當做干糧,就這樣上路了。

山路崎嶇,少不得披荊斬棘,終於來到大路之上。那地界還在襄陵城外,雖偏了方向,但距離南宮家郊外的庄園也不遠。谷靖書辨明方向,一時有種沖動,想要回去山庄探探谷雲起的消息。但朝那邊望了許久,他終於狠下心來攜著少年手掉頭走去那相反的方向。

此以後若無意外,他們與這南宮家,與谷雲起,只怕是不會再有什么瓜葛了。

南宮珏見他往那邊看著,隱約便知曉他心中的念頭。但少年固然說過谷靖書的親人,自己也要當做親人來對待,真要做到卻並不容易,便沒有開口干擾他的思緒。谷靖書毅然下了決心,少年心頭一松,反倒大方了些,隨他走了一會兒,便道:「靖書,我們回去看看谷雲起怎么樣了,若是父親對他不好,我們就帶他一同回家,好不好?」

谷靖書邁出去的步子不由一頓,遲疑了一下,方道:「這……只怕不成。南宮老爺教你恢復內力方法時曾說,你若恢復過來,永不得出現在他和叔叔面前……」話雖如此,他也走不動了,那心里無比渴望能有個兩全的法子,既不壞了南宮珏對南宮北翊的承諾,也能將谷雲起自南宮北翊手中解救出來。

南宮珏道:「靖書果然是傻瓜,打探消息,就一定要出現在他們面前么?」

谷靖書呆了呆,只見少年行走起來足不沾塵地,輕輕一點便能飛起來似的,這才記起他的武功畢竟不是白學的。只是他卻還是放心不下,道:「倘若南宮老爺真的對叔叔不好……」

「那我就將他搶過來,交給靖書照顧。」

「這……你卻還是要同他們會面……也會與南宮老爺起沖突。」

「我不怕與他起沖突。」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你……唉!」谷靖書只有苦笑,道,「你和他的關系本就復雜得很,簡直是理也理不清的一團亂麻。再會面實在不知該以什么方式相互面對……」

南宮珏歪頭看著他的神情,安靜了一會兒,道:「靖書,你在擔心我?」

「是……」

這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谷靖書反而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問了。少年緊跟著問道:「比對谷雲起還要擔心?」

「這……我……」

雖然實際是在這樣做,但要他斬釘截鐵地肯定這個事實,到底還是有些難為他。當初在山庄中撇下谷雲起帶走少年,已令他無比內疚,此刻再叫他重溫一回那種光景,可是更為難受了。

少年卻也沒有逼迫他,道:「你不用擔心。到前面那個茶棚歇下,我去去就回,不會有事的。」

「小珏!」

「我說過會將你的親人當做自己的對待,雖然我不知道對親人要怎樣,可是讓他過得好一些總沒有錯,是不是?」少年摸了摸他的臉,容色早已消解了從前的冰冷無情,在那真摯雙眼的映照下,更顯得溫柔和暖,脈脈含情。

谷靖書被他這一言,一眼,一撫,感動得差點要哭出來,只又道了聲:「小珏!」少年不等他再說什么,將他往前面一推,自己飛身倒縱,再一旋身,風也似的絕塵而去。谷靖書手才伸出,已連他帶起來的風聲也沒捉到一縷,自然更攔阻不下他。

事實上他也不是真的要攔,只是為著少年這份心,想要對他表達出自己的心意。來不及也罷,少年腳程那么快,等他回來再說也是一樣。

而且想到少年回來時可能會帶著谷雲起,他對南宮北翊會怎樣也不甚在意了,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抬足朝前方路旁的茶棚走去,居然連自己身無分文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凈了。

那茶棚四面無牆,一眼看盡,沒有客人,所以谷靖書一近前來便格外顯眼,茶棚老板趕緊招呼著就拎著茶壺要來沖茶。谷靖書手里拿著兩包還沒吃的熟肉,也趕緊尷尬地搖手搖頭,連連道:「我就在這兒躲躲太陽等個人,不勞您駕了。」

「天這么熱,喝兩口茶生津解渴,好生歇息著等不是更好?」

老板大概是難得開張,轉瞬間一碗茶已經沖下,殷勤地將那熱氣騰騰的茶碗端到他面前來。

怪只怪谷靖書那身衣衫是從南宮家里穿出來的,上好的料子與剪裁,雖說在山上奔波弄得有幾處破了,但他本性是個愛惜東西的人,早起又特意拾齊整了,乍看起來自然不像是一個子兒也沒有的窮光蛋。谷靖書連解釋也無從說起,那茶碗都湊到嘴邊了,他也只有苦笑著接下來,干脆就在桌前坐下了。

他反正也要等到南宮珏回來,坐會兒也好。但至於南宮珏回來後有沒有錢付賬,那他卻完全不擔心了。反正有南宮珏在,一切由他做主。

一想到南宮珏,他忍不住就想笑。這孩子真的是越來越懂得怎樣顧惜他的心情,並不再一意孤行了。他明明仍擁有控制一切的強大力量,卻肯聽從,甚至主動去為他做那些連說也沒說出來的事,這若是別的什么人,不便有些討好的嫌疑。但在少年,那卻絕對是一心一意為他著想的。

他忽然回想起從前,更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當他從村中外出時,當他在溪中被那狼星魁欺凌時,當他第一次被少年居高臨下地看著時……他哪里能想到自己會與少年走到這么近的距離呢?

小珏,好孩子……

☆、part162因緣際會

那老板見他面含笑容的,更不虞他沒錢付賬,又聽見一行紛亂的馬蹄聲從遠處響過來,雖不知會不會在這兒停歇,但招呼一聲總不會有錯,老早便站到茶棚邊上候著。

那些人來時正沖著谷靖書那面,本來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被老板揮著撣灰的白布條子一招呼,眼睛自然而然地也就往茶棚里一掃,那當前一騎立時便驚「咦」一聲,下意識地勒住馬韁,回頭道:「大少爺──」

谷靖書也不由抬頭一看,那前面一騎讓過,露出來的赫然竟是一張頗為熟悉的臉。

那熟悉的臉旁跟著探出第二張臉,更是熟得谷靖書差點沒失手打翻了茶碗,驚道:「二哥!」

「谷靖書!」

南宮瑋對谷靖書其實僅有一面之緣,而且那時他的心思還幾乎全在南宮琛身上,反應還沒有南宮琛快。

而南宮琛這一聲叫出來,那自然又驚動他們這隊伍中的另一人。即刻便見後面一騎排眾而上,那馬背上的人腰背挺得筆直,神情淡漠,眼神卻極其銳利地盯在谷靖書身上,谷靖書竟被他看得手足無措,身軀僵硬,動也不敢亂動一下。

「……谷靖書?」

那人開口,聲音也是冷淡之極,谷靖書簡直不曉得自己哪里得罪了這位從來沒見過的大爺,訥訥地應了一聲,明明是不欲與南宮家的人再有什么瓜葛,此時卻不由得偷瞄著南宮琛,盼著這位好脾氣的二哥能夠不計前嫌,給自己幫襯一把。未料南宮琛此時卻沒看他,正與南宮瑋面面相覷著,好像竟不敢再那人面前造次似的,沒有再開口。

那人自然便是他們請來的「甘為霖」。他雖定要說「甘為霖已死」,南宮瑋等人也只以「前輩」之名來稱呼他,但思前想後,除了真的甘為霖,也絕沒有其他人會對天門谷氏這般熟悉且情深義重,因此心下其實百分百地確定他就是那甘為霖。只是這人脾氣不好,與那父母心的醫者果然相去甚遠,他們因著父親的托付,只求將他平安送抵谷雲起面前,不敢違逆他分毫。也正是因此,他們才折回襄陵,只為那人要看一看谷靖書。

谷靖書和南宮珏被父親帶去了郊外山庄,但南宮北翊與谷雲起回府時卻不見他們二人蹤影。他們兩兄弟也並不清楚怎么回事,當然就要帶甘為霖去那郊外山庄,這半路碰上,其實也真是運氣了。只是南宮珏不在旁邊,又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谷靖書被甘為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回,只覺那目光不但沒有緩和,反而更是冷冽刺骨。他被看得幾乎想落荒而逃,又知道自己決計跑不過那人胯下四條腿的馬匹,只得戰戰兢兢站在遠處等著他的宣判。

甘為霖不情願似的確認了他就是「谷靖書」,驀地冷哼一聲,馬背上身形一晃,迅若飛鷹地撲到谷靖書面前,一手按著桌面,一手拎著谷靖書腰帶往上一提,便攜著他倒飛回了馬鞍上。

那老板看得目瞪口呆,谷靖書自己也嚇得手酥腳軟的,慌忙不迭地嚷道:「二哥救命!」那甘為霖當即喝道:「亂吼什么,誰要你的命了?不好好在家中呆著,沒事跑這么遠做什么!」

谷靖書被他丟在馬鞍上坐著,慌亂無措地東張西望,聽見甘為霖的訓斥,雖實在不知他為何要這樣教訓自己,還是老實答道:「我正要回家去,也沒想走這么遠來。」

南宮琛不由輕咦一聲,忍不住道:「你回家去,那小珏呢?」

「小珏……他、他同我……」谷靖書這才記起南宮珏與南宮家那亂七八糟的關系,面對的偏又是南宮家的人,真是不知該怎么解釋小珏要同自己回家去,才不會惹得這兩個南宮少爺生氣了。

南宮琛道:「該不會你們鬧了別扭?」

「不是……」

南宮琛又詫異又好奇,還要繼續追問下去,甘為霖已截斷道:「你要回家,那再好不過。我等順路將你送上一程,你在這兒認識的人交接的關系,最好全都忘掉,再也不要想起!」

他說著便要提韁縱馬,谷靖書大驚,忙道:「我還要等小珏!」

「南宮三少爺?」甘為霖冷冷地道,「姓谷的有一個跟南宮家扯上關系,已是不得了了,你定要將自己也趕上燒烤架么?」

谷靖書聽得心中一震,脫口道:「你認識雲起叔叔?」

甘為霖這卻沉默了半晌,方道:「我不認識他。」

「那……」

「我只認識一個與你們長得很相似的人……混賬。」甘為霖說時咬牙切齒,幾乎要將谷靖書脖子也掐斷。谷靖書咳嗽幾聲,涕淚交流,還是不得不急忙請教道:「那是誰?與我和雲起叔叔是……是什么關系?」

甘為霖怔了怔,喃喃道:「什么關系?」

「我、我自小沒有雙親,也不知道有什么其他親人……」

甘為霖自嘲似的笑了起來,道:「原來如此,你並不知道這些事情。不知道便算了吧,那也不是有什么好處可占的親戚,只會有更多麻煩。」

谷靖書聽他話語中憤世嫉俗的意味太濃,忍不住反駁道:「前輩此言差矣,事親盡孝,此乃人之本性,與好處不好處,麻煩不麻煩並無關系。」

甘為霖又是默然,忽然將他當做小孩子一般地摸了摸他頭頂,道:「靖書,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處。就是知道了,你又能怎么做?有仇不能報,有冤不得申,有苦不得脫……那谷雲起已是耽誤了一生,無論是他還是那……那個人,都不想你也來承擔這些事的。」

谷靖書也有些驚愕,聽他的話,同時也記起谷雲起的態度,那果然是並不希望他與南宮珏插手他和南宮北翊之間事務的。只是更該驚訝的卻是這個人……

「你……前輩是……是誰,為什么知道這么多……」

甘為霖沒有答話,谷靖書心中翻騰,又道:「雲起叔叔……果然是我親叔父么?他不肯承認,原來是怕南宮老爺為難我和小珏。若是如此,前輩……你所說的那人,是我的……我的親生父親嗎?」

「……」

「前輩和兩位少爺在一起,是受南宮老爺的囑托,前去為叔叔診治的么?」谷靖書一念至此,不禁著急起來,慌道,「前輩快去,莫要耽擱了時間!」

☆、part163誰更重要

他還以為谷雲起仍在那座山谷之中,只要揚鞭策馬,轉瞬便能救治得了,所以既著急,又是由衷的喜悅。谷雲起的生死大事之下,他的那些未解之惑便都算不得什么了。

那甘為霖容色雖冷,但見他反應迅速,頭腦聰敏,又對谷雲起自然流露出一種極其親厚依戀的孺慕之情,眼中也不由閃過一絲欣慰之色,隨即道:「好,我們這便出發。」

他說著韁繩一抖,那茶棚老板被他們這出戲碼弄得愣在一旁,眼見谷靖書就要被甘為霖帶走,如夢初醒地忙道:「這位公子茶錢還沒有付!」

甘為霖動作便一頓,卻也沒有半分遲疑地只回頭瞟了南宮瑋一眼,南宮瑋自然乖覺地立即掏錢。南宮琛趁著這時節,忍不住又問道:「小珏去哪里了?」

他向來不愛多話的,只是不知為何,瞧見谷靖書孤身一人,便忍不住想問個清楚。說到底,他與南宮瑋會突然從關系疏離的兄弟變為親密無間的情人,都是谷靖書與南宮珏兩人勾起的邪火,他也說不清對這谷靖書是該埋怨還是該多謝了。

谷靖書不虞有他,如實相告道:「小珏去了山庄,也是看叔叔情況如何的,我們趕快過去,正好與他會面──」

他話未說完,南宮琛已詫異道:「谷雲起已與父親去了天門,怎么你們一直在山庄的還不知道這事么?」

谷靖書果然是不知道,一臉的驚訝與茫然,那南宮瑋隨手打賞了茶棚老板,一雙眼眯縫著似有若無的瞧向谷靖書,聲色不動,意味卻很是深長。

甘為霖哪有耐心聽他們說這么多廢話,茶錢事畢,即道:「走了。」撥動馬頭,果然並沒有朝著山庄方向,卻往南方路上行去。谷靖書萬沒想到谷雲起與南宮珏這兩邊的路途又是背道而馳,雖要甘為霖趕緊去救治谷雲起,卻又怎么舍得下那單槍匹馬前去為他打探谷雲起消息的南宮珏,忙猛地一掙,晃晃盪盪地蹬著馬鐙一下站起,脫口道:「我要等小珏回來!」他心中焦急,竟等不及甘為霖等人回話,便雙手揪著馬鬃毛翻身要跳下馬去。

甘為霖眉峰一蹙,直聽得他下馬的用心,才一探手去撈他胳膊,喝道:「胡鬧!」他早已認定谷靖書身無武功,出手便極有分寸,只用兩分力道要把谷靖書抓回來。谷靖書究竟掛念南宮珏更多一些,知道甘為霖要攔,滿心躲避之意,那體內甘露譜的功力隨之運行,一意只要跳下馬去。甘為霖手掌一觸他臂膀便是一震,竟給滑了開去。

谷靖書左腳已從馬鐙里抽出來抬上馬背,只再一翻,便可落回地上了。甘為霖意料之外,反應卻是十分迅速,一翻腕又從另一角度去捉他手臂,手上便用了擒拿功夫。谷靖書笨手笨腳,又根本沒意識到甘為霖的厲害,這第二次卻被抓了個正著。他半邊身子都偏在馬背一側,慌亂地只對甘為霖道:「前輩不用管我,前去救治叔叔要緊。我等到了小珏,自然會來追趕你們。」

甘為霖面色卻已變得鐵青,掌緣穴道貼著他臂膀穴道,一股內力強橫地沖入他經脈之中。谷靖書不曉得厲害,卻依然被這一下震得半邊身子發麻,口拙舌訥地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體內的甘露功已自發運轉,霎時間涌入那被甘為霖制著的經脈內,令他好受了些,卻讓甘為霖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了。

他狠狠地瞪著谷靖書,叱道:「混賬東西!誰教你這樣陰損的功夫?你……」他身為大夫,本來容易察覺人身體的不同,但谷靖書外表看來只是個身康體健的俊美青年,只那身功力一經運轉,才讓他立知有異。此刻谷靖書體內內息正自狂涌,那谷靖書只道它平常乖順地藏在丹田之中並無異動,與少年練功時才會主動以心法引導,如今這情形他全不知該如何處理。若說仍以心法束,那心法卻須配合種種不堪姿勢,他再是不知輕重,也絕不至在這位勃然大怒的前輩面前做出那種痴態來。所以他一顆心駭異不已,盡管渾身因那淫邪功力的影響又著了火般的燥熱酥麻,卻怎敢輕舉妄動,只連連搖頭,不敢答話。

他卻還不知自己這身功力不但對自身情欲有影響,連近處的生靈亦要被波及到。甘為霖靠他最近,又直接把著他手臂,穴位更是契合一處,自身灌輸進他體內試探的內力一被反噬,竟將他激得渾身一顫,心頭驀然生出許多旖想來,幾乎忍不住要將谷靖書拉到自己懷中,捧著那張臉細細品味一番。

但他心志堅韌,又深諳葯石之術,腦中只一點清明,即刻強令另一只手抽出幾根銀針,迅捷而准地扎入腦部幾個穴道,方才徹底擺脫那媚功的影響。

只是他一清醒,眼見的在場其他人卻已然醺醺然欲醉,連那罪魁禍首的谷靖書,亦沒有力氣或是沒有心思再跳下馬背了,正兩眼迷離地仰著面,兩頰緋紅地急促喘息著,一個身子便半掛在馬背一側扭動磨蹭,牙齒緊咬,這情態竟還是努力克制下的結果。

谷靖書大約是察覺到他的目光,艱難地將那被情欲淹沒的目光向他投來一些,堪堪只道:「前輩……」便說通紅著臉一聲呻吟,說不下去了。

甘為霖大為惱怒,只是情勢所逼,他也沒空來發脾氣,只有再起出幾根銀針,往谷靖書頭上扎去。

周圍不但是人,連馬匹動物也有些受到影響,這種迷離的神狀態下卻很難注意到其他狀況,與其說是感知力退化,不如說是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一件事上。既是是強行令自己清醒過來的甘為霖,也不可避地仍舊神恍惚。

雖然神恍惚,他的手法卻依然准確巧,銀針所下,正是穴位所在。

他卻沒顧及到還有外來的干擾。

一針刺下,左旁即時一聲怒叱雷聲般貫入耳中。他手未抖,位未斜,那銀針觸處卻是「叮」一下清脆響動,原來在那針下的谷靖書已連腦袋帶身子地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把寒若秋水的長劍。

長劍下,一雙怒若驚濤的烏亮眸子,正殺意森然地瞪著他。

那雙眼竟比他給自己刺入的銀針還要有效,砭得他霎時間更是清醒無比。

谷靖書微弱的聲音自馬腹下方響起,仿佛放下了一百個心地,喃喃道:「小珏……」

☆、part164表明決心

來的當然正是南宮珏。

他腳程極快,去往山庄又都是大路,他輕功施展開來甚至比駿馬還要迅捷,又顧及著谷靖書心中焦急,趕回來時只有更快的。豈料一回來便瞧見谷靖書給人挾持在馬背上以銀針相逼,他哪里還管這些人當中有自己「大哥二哥」,只一聲獅子般的咆哮,猛沖上來劈手奪過谷靖書,手中劍同時上撩而去,格開銀針不算,那劍鋒抖動,竟是直取甘為霖的咽喉!

甘為霖銀針觸著他劍刃,便已覺察到他武功不凡,亦不敢怠慢,當機立斷地背一仰從馬背另一邊翻身下去,身形急退同時手中再掣出數枚銀針,蓄勢待發。

那邊南宮瑋與南宮珏本來在馬背上摩摩擦擦挨挨蹭蹭的心神盪漾,陡見眼前形勢急變,卻也從那浪盪之中清醒過來,急忙勸阻:「不可!」驅馬擋在了南宮珏與甘為霖之間。

南宮珏只擔心谷靖書怎樣了,別說眼前是實際並非血親的兄長,就是南宮北翊,他也是一劍追去,絕不遲疑。

他沒有再行追擊,不過是因為谷靖書拉住了他的袖子,氣喘吁吁地站在地上,低聲道:「不得胡來!那、那位前輩並無惡意,正要趕去救治叔叔……」

南宮珏兀自怒意勃發地瞪著同樣面色不善的甘為霖,道:「他欺負你!」

這要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怕是還有點難,盡管其實教他那《甘露譜》的少年就是罪魁禍首。谷靖書經這一嚇,又被少年摟著放寬了心,那些不安分的鼓噪內息漸漸平息,他想得清楚利害,便道:「並非欺負,我……方才你不在,我有些『走火入魔』,前輩是想給我疏導真氣……」

那甘為霖怒道:「什么走火入魔,分明早已入了那邪魔外道!你本不會武功,卻是誰教了你這樣穢亂不堪的功法?」

他此語一出,南宮珏雙眼又是一瞪,左手將谷靖書摟得緊緊的,右手劍朝他一指,怒道:「你才是胡說八道!靖書要練什么功夫,用得著你來操心么?他與我在一起,於世無礙,於人無妨,怎么便邪魔外道了!」

甘為霖這便聽出來他的意思,臉孔青得可怕,只看著谷靖書,道:「靖書,你與他是什么關系?」

本來想要給他們圓場的南宮瑋兩人徹底被忽略了,想要退開,卻突兀得很;繼續呆著,又尷尬得很。遇到這種問題,更不能貿然作答,但唯恐拂了甘為霖的心意,令他暴怒之下拂袖而去,那可更為糟糕了,都不由偷偷朝著谷靖書使眼色。

谷靖書也不禁呆了起來,訥訥道:「我、我……」

他還被南宮珏摟抱著,那姿態動作,其實明顯得很。但他終究沒想到這長輩的痛斥比預想中來得更早,那心里雖早橫下了決心,口中卻還有些說不出來。

南宮珏一雙清亮的瞳仁也正落回他的臉上,道:「靖書,我們是什么關系,你告訴他。」

他一開口,谷靖書心中更急,生怕他忽然冒出什么「靖書是喜歡被我干屁股的」一類的粗話,叫那甘為霖暴跳如雷起來。少年沒有說什么怪話,那卻是要留給他來表態。他額角冷汗涔涔,在這目光交織的中心簡直搖搖欲墜了。

「我……我和小珏……」

甘為霖牙齒狠咬,咯咯作響。

南宮珏一瞬不瞬,只瞧著他。

南宮瑋與南宮琛亦是十分關注地盯著他看,看他口中將飄出什么樣的陳詞。

「我們……」

激怒了甘為霖,他會對谷雲起的事袖手旁觀嗎?

遲遲不說出口,小珏會難過吧?

大哥和二哥他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為何……還要這樣看著我們……

短短幾次呼吸的時間,谷靖書冷汗已從頭流到腳,整個人幾乎都要虛脫了。他最終還是背心一陣陣發涼地吐出了實情:「我們……是要一輩子在一起的……情人。」

話音落下,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少年。他面色立即就鮮活起來,雙眼流光溢地很是奪目,甚至毫不避嫌地湊上嘴唇「啵」地親了他面頰一口,快活地道:「靖書,說好了,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南宮瑋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南宮琛,兩人目光交接,小的那個立即羞紅了臉將腦袋埋在了他背後。他們雖然也夠放浪的了,卻怎么比得了百無禁忌的南宮珏。像這樣公然宣揚兩人關系,哪怕是膽大包天的南宮瑋也做不出來。

甘為霖胸膛起伏,神色難看,良久,方道:「靖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話已說出口,再無回的可能。谷靖書反而鎮靜下來,腰背挺直了些,道:「我知道,我和小珏正准備回家去。我們並不是一時貪歡,是……是早有打算,並不怕別人阻攔。」

他一口氣把心中的打算全說出來,少年更是得意得不得了,臉兒上滿是笑影子,瞅瞅谷靖書,繼而更是示威似的朝甘為霖瞧去,真要將人氣炸了肺。

南宮家的仆人們俱都面面相覷,其實他們當然早已耳聞了三少爺近來那些不同凡響的舉動,但看兩個男人好得如同夫妻一般蜜里調油,還是頗有些吃不消。南宮瑋則將一只手別到背後,捉住南宮琛的手也緊握住,也不知是不是擔心南宮琛瞧見少年和谷靖書的大膽剖白會為自己兩人的「不堪言」難過。

南宮琛由他握著手,另一只胳膊便緊緊摟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頸背上用力搖了搖頭,自然就是對他的回答。南宮瑋放下心來,再看下去,那甘為霖從最初的震動中恢復過來,反應倒平常了許多,只是沙啞著嗓子道:「你便是沒想過這樣做的後果?」

谷靖書瑟縮一下,低聲道:「我想到過。想過我家無後,乖違常理,長輩反對……」

「你卻還是決定要這么做!」

「是!」谷靖書的聲音亦大了起來,有一種一往無前的勇敢氣勢,抬頭挺胸堅定地回道,「就是不孝,我也沒法再改了。我和小珏要在一起,不會後悔,也不想、不能後悔!」

☆、part165兩情相悅

他聲音到底有些顫抖,南宮珏立即將他的手攥緊,雙目虎虎生威地朝甘為霖瞪去,理直氣壯地幫腔道:「靖書喜歡做什么,那是靖書的事,不用你來多嘴!」

甘為霖被谷靖書那鏗鏘的語氣弄得噎了一下,卻不理南宮珏的挑釁,只道:「谷雲起知道么?」

谷靖書一呆,道:「叔叔已經罵過我了。」他想起剛見面時,谷雲起便將他劈頭蓋臉一頓痛斥。只是回想起來,那時的谷雲起雖也沈屙在身,那股凌厲的氣勢卻現在也還叫他有些觳觫,又是害怕,又是想要回原來那個鋒芒畢露的谷雲起,眼圈都不由紅了,喃喃道:「靖書……靖書不孝,沒能好好侍奉叔叔,卻不知他此刻怎樣了……」

甘為霖本來也在怔忡,忽然冷冷一笑,道:「這本是谷家的事,何用我來操這份多余的心。你們喜歡怎么折騰,原就不關我的事,倒也不必多說了。」說罷走回馬旁,翻身上馬,看也不再看他們兩人,抖韁便走。

南宮瑋兩人擔心他受此刺激,竟不打算去給谷雲起診治了。待看見他走的還是去天門的方向,才放下心來,叫仆人勻出一匹馬給他們兩人,也不拘他們要去哪里,趕快驅馬跟上甘為霖。

南宮珏也不客氣,接了韁繩在手,連句多謝的話也沒說──他從來也沒有那個習慣,便一把將谷靖書送上馬背,自己也跳了上去,擁著他問道:「靖書,我們往哪邊走?」

谷靖書沒想到甘為霖「閑事」管到一半撒手走了,一時竟不知怎么做才好。倘若被怒斥痛罵一番,他全都承受下來,那心里只怕還要坦然好受些。這甘為霖卻心灰意冷般不言不語地走了,令谷靖書又想起最後一次見著谷雲起時的情形──他心里頭的愧疚難過一股腦兒全涌上來,直想追上去向甘為霖認個錯,求他原諒自己,雖然他並不會改。

然而甘為霖那種性子,不理便是真的不理了,他就是追上去,也不過自討個沒趣。

少年熱乎乎的氣息吹在耳畔,谷靖書在失去了一些東西的同時,覺得還好有著少年溫軟的撫慰,心中好受得多,便朝後仰過頭去,也在少年的頸子上蹭了蹭,閉上眼輕輕嘆息道:「我不知道要去哪邊。我有些累,什么也不想想了。小珏喜歡往哪走,就往哪去吧,且讓我睡會兒。」

南宮珏倒也很是體諒他的疲累,雙手幫他調整好坐卧姿勢,令他舒舒服服地將頭枕在自己肩膀上,無聲地催動馬匹,便也出發了。

馬兒初始顛簸得厲害,漸漸卻平穩若飛,連清脆的蹄聲亦如同大海輕柔的潮汐,極有韻律。谷靖書在少年的懷抱中,當真有了一場好夢,只覺仿若身處白雲所做的舟船之中,隨著微風細浪有規律地晃動著,卻十分舒適。他把那些煩惱都丟了開去,如今只依靠著這無憂無慮,勇往直前的少年,只覺隨著少年去向任何地方都可,等到醒來,他或者便已將自己帶去了一片嶄新的天地,什么也不必煩惱,不必操心。

前面馬上人聽見後頭蹄聲響,回頭一看,倒有些意外,道:「三少爺?」

南宮珏瞪他一眼,手里鞭子舉起,瞄准的便是那人的嘴,威脅的意味太明顯,那人慌忙住口,南宮瑋與南宮琛卻也回過頭來了,亦是很驚奇,道:「小珏?」

少年眉頭皺得更深,連瞪了他們幾眼,還是南宮琛明白過來,指了指他懷里睡著的谷靖書,做了個悄聲的手勢,少年前所未有地覺得這位二哥順眼起來,點點頭,嘴唇微動,竟是用上了束音成縷的傳音功夫,告給他道:「別吵著了他。」

南宮琛心里一時羨慕,身子便不由得往南宮瑋背上緊貼了上去,撒嬌地蹭了蹭。

那甘為霖耳聰目明,想也聽見了他們的叫喊,卻是不理不問,只策馬驅馳,看來就連厭憎的情緒也欠奉了。

南宮珏追上來,片刻便與兩位兄長並轡同行。他也不知是不是察覺到南宮琛有些異樣,非常銳利地瞟了那緊貼著大哥腰背的二哥一眼。南宮琛本不是放浪形骸的性子,剛才那動作也是一時興起,被他這樣一注意,頓時大感窘迫,急忙坐直起來,兩手虛抱著南宮瑋的腰身,不敢再做出那般親昵的舉止。

南宮瑋皺著眉頭,覷見甘為霖始終無所動搖,方才有些放心,不悅地道:「你又跟來做什么,這位前輩很不好請,你若將他氣走了,叫我怎生向父親交代?你那靖書的叔叔亦得不到救治,還不是要惹他傷心?」

南宮珏滿不在意地道:「那我將他捉住綁好送去便是。」

南宮瑋離了二弟依戀地緊挨著自己脊背的溫暖,那心情是更為惡劣,簡直有心要叫他嘗嘗甘為霖的苦頭,只是怕那甘為霖當真給他惹怒,只在心里暗暗記下這一筆,斥道:「胡說八道。他是大夫,你便綁著他去見了谷雲起,他不肯醫治,或是胡亂醫治,你又能奈他何?」

南宮珏撅起嘴兒老大不高興地道:「靖書想念他叔叔,我帶他去一並看看谷雲起罷了。只要他不來惹我,我自然懶得理他。」

他話里三句不離靖書,南宮琛臉孔雖向著另一面不敢再與他目光交鋒,那心里其實還是艷羨得緊。這個三弟雖然不怎么聽話,但或許正是因為不聽話,才會毫無顧忌地表露出對谷靖書的關切愛意。他與南宮瑋卻是不成,無論在旁人面前,在父親面前,他們都尚有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而且恐怕永遠也跨不出那一步。

南宮瑋雖不喜歡有他跟著,但要說服他已是不可能,以武力逼迫更是一樁難事,便指望他投鼠忌器,記得甘為霖是為什么而去的,道:「無論前輩對你如何,你最好牢記著他關系到你的靖書的親叔叔的性命。」

南宮珏當然知道了這一要害關節,只是被他提出來,卻又覺著討厭得很,便朝南宮瑋瞪了一眼,兩腿一夾馬腹,竟將那馬兒驅向甘為霖的旁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偏要挑釁一番的神態,令得南宮瑋神色大為緊張,正要上前去阻住他,那少年倏然回過頭,對他露出一個齜牙咧嘴的嘲笑表情,顯是故意耍弄於他。

南宮瑋被他這個惡作劇的神態弄得一愣,心里一下放松,倒忘了記仇,只隱約覺著這三弟似乎哪里與從前有些不一樣了,他卻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有所改變。

或許,這便是他與谷靖書相愛之後,所受的潛移默化的影響吧。

☆、part166誰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