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第13部分閱讀(1 / 2)

搬山 未知 5858 字 2021-02-22

腳踏過,你躲不開,死了,活該」

「修仙修仙,修的是個,唯我獨尊」

短歌唱罷,鴉雀無聲。

第四十五章 將心比心

東籬先生緩緩的吸了一口氣,眼中的狂傲一掃而空,只剩下滿臉疲憊,聲音也低沉了許多:「修士,神通驚天,卻沒有一顆凡人之心。在他們眼中,只有天道。天道無情,所以修士便無情。凡人的喜怒哀樂,在他們眼中還不如一朵雲彩來的好看;凡人的哭號慘叫,在他們耳中還不如一陣風聲來的響亮;凡人的生死大事,在他們心里還不如一句法咒來得重要。」

東籬先生沉默了一會,才繼續說道:「這,便是你們心里敬若神明的修士了。凡間律法在他們眼中,脆弱的還不如一根棉線。試想,這樣一群人,他們已經不把凡人當做同類,而凡世間也根本沒有能夠約束他們的力量,偏偏他們還與凡人共處一片天地」

「平心而論,」東籬先生的聲音愈發柔和了,臉上的甚至掛起了淡淡的笑容:「修士很少故意殺害凡人,大都是在爭斗中催動神通波及凡人。不過」

老先生在輕輕低訴中,突然又增大了音量:「無心之過,便不是災禍了么洪水決堤,暴雨連天,火山噴發,地震山崩,這些災難也不是誰刻意主使的,還不是一樣吞噬人命,還不是一樣攪得民不聊生仙人之禍,修士之禍,與洪水猛獸,沒有一星半點的區別」

東籬先生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舉起酒壇,把剩下的半壇酒一飲而盡。

從開始講課到現在,從頭到尾說的都是大白話,既沒有咬文嚼字,也不曾引經據典,更沒有駢四儷六,只要不是聾子和外國人,全都能聽得懂他說的話,再加上那二十多位弟子的親身經歷,這堂課講到這里,已經足夠了。

台下的百姓們個個動容,神態各異,有的皺眉不語,有的面色驚惶,更多則是在竊竊低語,議論著東籬剛剛說的話,而修士們都無動於衷,甚至有幾位修為深地位高的老者還面露微笑。

東籬先生喝完酒,混不成體統的用袖子一抹嘴巴,聲音與表情同時平靜了下來,對著台下的眾多修士微笑點頭:「諸位道心堅定,好像根本沒聽出來我在罵你們似的。」

修士之中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女人,輕飄飄的踏上了兩步,對著東籬先生冷冷說道:「又哭又罵,又笑又叫,這堂課講的倒是熱鬧,不過我有件事還不明白。四十天里,整整二十三名修士在銅川遇害,都是道友殺的吧。這些人有的是路過,有的是查案,不可能都得罪過你,亂殺無辜之人,也配在這里悲天憫人凡人的性命是命,修士的性命便不是命了么」

中年女子一走出來,琅琊就忙不迭的用手指頭捅了捅梁辛,脂玉似的臉膛上壓抑不住的興奮,小聲說:「她是羅掃大理州羅家的四執事之一。三十年剛突破了海天境,是五步修士。」

羅家也是一個修真門宗,這二三百年里人才輩出,雖然沒能列為九九歸一,但實力也不容小覷。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這才死在銅川的二十三名修士中,倒有四個人是羅家的弟子,這些年里羅家事事爭先,想要晉升一級與九九歸一平起平坐,想不到在這次銅川慘案里,倒拔了個頭籌

東籬先生不耐煩道:「你這個女人實在不懂事,下面這么多神仙都耐著性子挨我的罵,就是為了聽我講仙禍這第二重意思,好不容易捱到現在,我該說正題了,你卻跳出來興師問罪」

這時另外一群修士中,有個眉清目秀的年輕道人,對著羅掃施禮笑道:「仙姑稍安勿躁,東籬老賊今天難逃公道,倒不妨聽他把話說完。」

琅琊做解說盡職盡責,又剛忙對梁辛交代:「這個小道士叫寂滅,是鑼鼓山的散修,年紀輕輕就到了四步大成的修為,天資著實驚人呢」

羅掃哼了一聲,沒再說什么。

東籬先生點了點頭,跟著笑道:「不錯,這堂課剛講了一半,諸位要想聽下去,就別再胡亂開口了。否則,每說一字,我便殺你們其中一人」老頭子說話的時候滿臉和藹,殺修士在他嘴里,就仿佛今天的酒淡了,菜咸了一般輕松。

「不過」東籬先生語氣一轉,又望向了羅掃:「你剛才問我的事情,也著實蠢笨的可以了。」說完,他伸出手,似乎有些猶豫著,胡亂的指向了一名修士。

隨著他的手指,東籬身後的憨子十一突然面露猙獰,巨大的身軀急掠而起,向著被東籬先生選中的修士一掌拍下

啪,一聲悶響。

那個修士根本還不知道怎么回事,整個人就已經被憨子一掌,像根釘子似的直直被砸進了地面發髻與路面平齊,片刻之後,咕嚕咕嚕的輕響,血沫子輕飄飄的從縫隙中擠出來,染出了些許微紅。

再看憨子十一,已經回到了東籬先生身後,肩膀上猶自扛著巨大的木箱。

東籬先生還是笑呵呵的望著羅掃,甚至有些漫不經心的回答:「我既然替凡人出頭,你們就應該明白,修士的性命在我眼里,不如一片樹葉來的更重,我想殺哪個就殺哪個,既不想跟你們講道理,也沒道理可講。」

隨即老頭頓了頓,又恢復先前點評弟子們經歷慘禍時的那副冰冷語氣:「將心比心,你們能把凡人當做螻蟻,我便能把你們看做蟲豸,哪個長得不順眼我就一腳踩過去。死了,活該」

被憨子一巴掌釘入地面的修士,是個小門宗掌門,直到此刻他身後的同門才反應過來,目眥盡裂的瞪向東籬,卻攝於憨子十一的狠辣不敢上前拼命,身體顫抖著嘶聲怒罵:「老賊,瘋子,羅掃問你話你卻殺我家掌門」

說著半截,那個喊話的修士就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聲音,因為東籬和憨子十一正一起伸出手指,算著他說過的字數,最後東籬哈哈一笑,說了句:「十六個字」

話音落處,憨子十一再度躍起,身法快得根本無法用目光捕捉,修士們大驚失色,紛紛亮出法寶,招呼著同伴後退,可耳朵里卻不停的傳來啪啪啪啪的悶響

不過彈指功夫,憨子十一已經回到了東籬先生的身後,好像從未動作。

青石鋪就的大街上,又平白多出了十余處與路面平齊的發髻十幾名修士,無論修為高低,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就被十一拍進了地面殉難者中,甚至還有兩個五步高手

與從同時風雷滾動,劍光回盪,修為高的修士已經催動真元高高躍起,自上而下,虎視眈眈的盯住了東籬。

低階子弟也在師長的喝令下,取出法寶結住法陣,各個雙目赤紅,神色間卻掩飾不住的慌張:站在東籬身後的憨子究竟是什么人,在場的修士無論修為高低,都擋不住他隨意一掌。

隨心點選,胡亂殺人憨子屠修士,根本沒有規律可循,完全是看誰不順眼就跳過去拍死誰,先前曾經開口說話的羅掃和鑼鼓山散修寂滅,反而沒事。

修士們劍拔弩張,隨時都會發出雷霆一擊,可沒有一個人敢再說話

東籬根本就不看他們一眼,只是皺眉看著地面上那一團團黑色的發髻,回過頭對著憨子十一笑罵:「說好只殺十六個的,怎么多殺了三個下次數清楚。」

憨子咧嘴,做了個傻呆呆的笑容。

第四十六章 大難臨頭

聽課的平民們終於回過神來了,東籬先生哪還是什么飽學鴻儒,他根本就是個專門屠戮修士的瘋子殺神眼看著雙方修士又要大打出手,就算這些平民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現在也被嚇破了膽子,四下里逃散而去,整座鐵鞋大街轉眼亂成了一團。

而平民四散潰逃的時候,難免有慌不擇路之人,一頭扎進了修士們布下的法陣之中,若放在平時,必然是一道劍光人頭落地,可今天這些斷滅凡情的修者,卻都小心翼翼的避開了亂跑的凡人

梁辛也帶著兩個丫頭一只猴跑回了自己的日饞,扒著門縫往外看。

他倒是不害怕會受牽連,不管出於什么目的,東籬先生敢以仙人為禍人間為題開課,就肯定有把握不會殃及聽課的平民。不過平民百姓都跑過了之後,只剩下他們三個人一個猴站在兩撥修士中間,未免顯得有些太尷尬了。

青墨的臉色很有些蒼白,低聲問梁辛:「這個東籬是不是有些太他就是個瘋子」

梁辛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東籬先生前面的課,講的他熱血沸騰,幾乎和所有的平民百姓一樣,都不知不覺的恨死了那些為禍人間的修士,可隨後東籬出手狠毒,他對修士的行為只能用濫殺無辜來形容,未免又有些太霸道了。

梁辛有些猶豫的回答:「或許東籬只是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吧」跟著又搖了搖頭:「他殺修士,不像只是為了凡人出頭,倒更像是給自己報仇吧。」

一會的功夫,原本人頭攢動的鐵鞋大街就變得空空盪盪,只剩下數百修士,和東籬先生這一行二十余名學生在對峙。

東籬先生這才好整以暇的滿意的點點頭:「諸位既然來聽課,老朽自然不能辜負大伙,還要勞煩大伙多些耐心,盡量少開口打斷我。」跟著,放開了聲音緩緩說道:「海陵黃渤郎,以身養劍三十三年,大功告成之日遭人襲殺,靈劍失蹤。」

「千丘道四位太上護法,采集萬朵沙紅提,釀出一壺厚土瓊,當夜四護法慘死,仙酒丟失。」

「水墨城七位畫匠,入牢山繪圖,以求領悟絕嶺之勢,至今下落不明。」

「大道堂掌門閉關十年,參悟神通,莫名其妙死在了結界之內。」

梁辛聽的滿頭霧水,忍不住問身邊的兩個少女:「他說啥呢」

青墨卻滿臉的嚴肅,低聲回答:「懸案,每一樁曾轟動一時,都是最近這三百年,修真道上的無頭案。」

梁辛啊了一聲,恍恍惚惚的猜到了東籬的用意,果然,老頭子連說了幾樁懸案之後,突然加快了語速:「海陵黃渤郎,死於萬劍宗掌門之手,他的靈劍現在就被萬劍宗當做護山大陣的中樞,若不信,帶上黃渤郎的屍骨去一趟萬劍宗的山門,靈劍自有反應。」

「千丘道的厚土瓊,能極大的提升修為,但飲過此酒的人,會在腳心處留下三道枯黃的印記,千丘道的諸位神仙不放去趟望空山,請那里的高人脫下鞋襪來辨別一下。」

「水墨山城的畫匠,功法自有獨到之處,雖然遇襲但死前也在凶手身上留下了幾道永遠也擦不掉的墨跡,偏巧在東海乾掌門的胸口,就有那么一灘黑漆漆的墨印,至於他老人家為什么要殺那七位畫匠這便要問問東海乾的高人,究竟在牢山做了些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

東籬先生口若懸河,越往下說,案子就越大,有些不僅牽扯到了九九歸一中的大門宗,甚至還涉及到了一線天和五大三粗尤其可怕的是東籬先生不僅指出了凶手,還連帶擺出了不容辯駁的證據,只要被害的門宗稍加求證,就能真相大白。

就連青墨都有些失神的長嘆了一口氣:「這次事情可大了」任誰都能想明白,如果這些案子的真相真如東籬先生所說,那後果會是什么。

梁辛把手心里的冷汗在褲子上抹了抹,隨著這些真相被一一揭開,各大門宗之間憑空增加了無數化解不開的仇怨。

這些仇怨從五大三粗一線天到九九歸一再到下面的那些小門宗,盡數被牽扯其間。東籬先生不管門宗,不管修為,把大批的修士引到銅川,就是為了借他們的口舌,把今天所說的事情,傳到修真道上去。

說到底,老頭子布下的局沒什么稀奇,但卻牢牢占住了四個字:欲罷不能

所有在場的修士都明白他要讓修真道自相殘殺,可又有誰能對他的話無動於衷

苦主是一定要報仇的,而凶手為了保命,說不定便會先下手為強。

這一次是真正的長篇大論,修真道上四十五件懸案,竟然都被他查出了凶手,而那些和他對峙的修士們,早已經變得目瞪口呆,東籬先生所說的每一件懸案都曾引起軒然大波,不知多少修士曾經仔細調查最終卻不了了之。就算東籬先生手眼通天,想要憑借他一人之力,徹查出這些案子的真相,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東籬先生把所有的案子說完,又想了想確定再無遺漏之後,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諸位要是聽好了,記好了這些事情,老朽就要問一句了,」老怪物呵呵呵的笑了起來:「我說修真道要大禍臨頭,還算貼切吧」

這根本就是句廢話,修真道基本太平了四百多年,再加上中土修真之風甚濃,就算是小門宗,也有千八百號人。而門宗之間,也有親疏好惡,四十五件凶案,一旦掀起仇殺,很快就會變成諸多勢力的對決,到了那時候,如果八大門宗不出手彈壓,修真界的諸侯亂世便會到來。

可八大天門自己,也被這些案子扯了進來

琅琊對著梁辛撇了撇嘴巴,做了個驚訝的表情,但眉目之間卻蘊滿掩藏不住的笑意:「這個老頭子,真是太狠了。」

而東籬先生卻好像覺得,自己說的這些事情還不夠分量似的,又呵呵笑著說道:「諸位啊,你們現在也身在險地,大難臨頭,想要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恐怕不容易呢。」

曲青墨躲在門後面,聽的直吸溜涼氣,轉頭瞪著梁辛道:「老頭兒要大開殺戒殺這些修士」

梁辛搖頭笑罵:「胡說東籬先生要是把這些修士都殺了,那才真是瘋了。他把修士們引來聽課,是為了把這些懸案的真相傳出去,讓修真道自相殘殺。」

這時候東籬先生對著憨子十一低聲交代了幾句什么,憨子點了點頭,突然跳下高台,快的好像一陣急風,一頭撞進了日饞的左首鄰居,不周棺材鋪

庄不周和宋恭謹打從一早就跑進日饞中喝稀飯,現在就在梁辛身後。此刻見到釘人不眨眼的煞星跳進了自己的鋪子,庄不周也滿是意外的驚呼了半聲。

旋即,一聲女人的怒嘯,夾雜著憨子的怪叫,從不周棺材鋪中沖天而起;同時刺眼的金光透過大門窗欞和磚瓦縫隙直透蒼穹,仿佛有一個太陽,正緩緩從棺材鋪中升起;還有爆豆般響成一片的激斗聲

第四十七章 雞犬不留

五道:鑒火道宗承天道宗榮枯道宗流連道宗指夕道宗。

三俗:金玉堂離人谷卸甲山城。

這八大天門高高在上,地位無可動搖,正邪決戰之後,八個門宗各自派出一位弟子,共同組成一線天長老會,作為他們在修真界的代表。而五道三俗自身則隱遁深山,不再與其他的修士見面。

顧碎就是一線天的成員之一,她是金玉堂的代表。玄機境大成的修為,距離突破逍遙境成為六步修士,也只差一線之隔了。她心里算計著,再有十年,至多十五年就能得以突破,到了那時金玉堂便會把她召回

一個多月前,銅川出了一個無名殺手,不分青紅皂白只要見到修士便殺。一線天本就是五大三粗留在世間的耳目,對這樣的事情不會怠慢,顧碎便趕到了銅川。

顧碎的修為不錯,心思上更有可取之處,否則也不會被金玉堂派到一線天之中,在進入銅川之後並沒有急著動手,甚至銅川修士都沒人知道她已經來了。始終隱藏在暗中,監視著東籬先生的一舉一動。

直到不久之前,東籬先生一口氣公布出四十五件修真道上的懸案,顧碎才大吃了一驚。她只知道三件案子的內情,東籬都說的絲毫不差

今天東籬先生所講的事情,只要一傳出去,修真道必然會掀起連番亂戰,這是身在塔尖的八大天門絕不允許的。

修真道現在,還不能亂。

顧碎翻手從懷中取出三只形狀相同,但卻顏色各異的木鈴鐺:一紅,一黑,一白。

三只鈴鐺,是情況緊急時,一線天的長老與八大門宗聯系的方式。

紅鈴:本人有難,速派高手。

黑鈴:情勢險惡,方圓千里內所有弟子赴援。

白鈴:大禍已出,屠滅此處,雞犬不留

顧碎先撿出了黑色的鈴鐺,可是在猶豫了一下之後,最終一咬牙,撿出白鈴,微微之下,悄無聲息的將之捏碎她選擇了屠城,不管東籬先生究竟用什么辦法查出了這些案子,今天只要和他接觸過聽過他講課的人,便一個也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