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第21部分閱讀(2 / 2)

搬山 未知 5866 字 2021-02-22

幾乎與此同時,突然一連串的激流崩裂聲轟鳴,屋頂上的梁辛放眼望去,小鎮之中,數十口水井幾乎同時炸住沖天的水柱

水花四濺中,一個個身著水靠,斜背長刀的水鬼縱躍而出,伸手揭掉遮掩在口鼻上的避水咒,彼此呼哨著,沿著長街急行,向著麻雀老鋪沖來

第八十一章 舉火燒天

梁辛身體微微弓起,手腳各自用力扣住瓦楞,只等水鬼靠近他便要撲下去打這一陣

身邊的趙慶也臉色凝重,但是卻沒有動手的意思,懷里依舊抱著酒壇子,凝神望著敵人越沖越緊,嘴唇嗡動仿佛在念叨著什么。

「十四步十五步十六步」他在數著對方的腳步直到第三十三步之後,趙慶低聲輕吼:「定」

話音落處,只見沖在第一個的水鬼首領,好像被施展了定身術似的,猛然僵立在原地,而他身後的大隊水鬼們,也都和首領一樣,在三十三步之後,全都動彈不得。

水鬼們被莫名其妙的定在原地,個個面容猙獰,用盡全身的力氣掙扎著,眼看著他們身體,又開始微微的動了起來。

趙慶的神情更緊張了,身體微微前傾,狠狠盯著不遠處的水鬼們,嘴里一個勁的低聲念叨著:「出來,出來,出來」

終於,水鬼中修為最高的首領,在一聲怒嘯之後,身體猛震,隨即正如趙慶念叨的那樣,他出來了。

他的骨頭出來了。

梁辛久經惡戰,詭異若苦乃山礦井慘烈若銅川府屠城險惡若草原激射妖女可他從未見過如此血腥和不可思議的場景:大群的水鬼,在奮力掙扎之後,他們的骨頭竟然掙脫了皮肉,一具具血淋淋還掛著碎肉血管的骷髏張牙舞爪的繼續沖向麻雀老號,而他們的血肉之軀,就好像一具具臭皮囊似的,軟塌塌的趴伏在地。

骷髏水鬼在沖了幾步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和皮肉分了家,臉上全都顯出驚駭欲絕的神情,長著大嘴想要慘叫,卻只能從喉嚨間發出咔咔的摩擦聲,片刻後紛紛倒地,摔碎了

梁辛只覺得頭皮發炸,牙齒都咬得咯吱咯吱響,趙慶大力拍著梁辛的肩膀,放聲狂笑:「咱們在地下水脈中早有布置,想從水脈偷襲的人便只有這個下場這道機關叫做:水土不服」

水脈中,早被青衣藏了裝滿劇毒的機關,發動之下劇毒流入水中,在短時間內整整一條地下水脈都變成了可怕的毒液,沾染之人,三十三步之後全身僵硬,如果是普通人倒無妨,過上一炷香的功夫毒性就會消解,即可恢復如初;可如果是力大很大的修士或者武者,奮力掙扎之下,會讓骨肉分離,就好像眼前死成了一片的水鬼一般。

趙慶再度舉壇豪飲,臉上都是歡喜的神色,最後又笑罵了句:「該殺」說著,把壇子塞給了梁辛,梁辛淺淺的喝了一口,這酒里的血腥氣太重,喝不下去了。

死人下酒,聽起來豪氣干雲,可味道實在太可怕了些。

趙慶明白梁辛的意思,收斂了癲狂的神情,有些疲憊的笑了一聲,淡淡的說:「我跟了總鏢頭十年,現在看他的仇人一片一片的死在他精心設計的機關下,開心的忘形了。」

梁辛一笑,回手拍了拍趙慶的肩膀,將心比心,如果死在鏢局里的那個是曲青石,此刻他梁老三恐怕比趙慶還要更瘋更癲

第二戰,國師弟子的手下,盡數死在里劇毒之下,解鈴鎮青衣依舊沒動刀兵,四下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夕陽似乎也不願在多看此處的血腥,迅速的沉入了地平線,只留下一蓬殘紅,無力的對抗著夜幕的擠壓。

梁辛側頭提醒趙慶:「我曾經和國師弟子交手過,他的七弟子精擅遁地的法術,說不定他們下一陣,會有人遁地。」

趙慶笑而搖頭:「不會,這個小鎮地點特殊,下面壓住了一片豐饒的銅礦,若想土遁潛入,碰他個頭破血流」

不知不覺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今夜星月慘淡,散出的光華根本不足以照亮大地,高空之上始終有幾只胡鴉在盤旋穿梭,偶爾發出一聲不耐煩的嘶啞怪叫。

麻雀老號之內,磨牙依舊趴在地面上,仔細的傾聽著,過了良久依舊沒能發現遠處的敵人有什么動靜。

黃瓜等得無聊,盤腿坐在他身邊,不住口的催促終於,磨牙開口了:「大群的敵人,順著大路狂奔,好像沖鋒前的助跑。」

黃瓜一愣,隨即笑道:「大路都被巨石封住,他們還助跑,還沖鋒撞頭很好玩么」

話還沒說完,磨牙猛的跳了起來,小臉上掛滿了莫名其妙,結結巴巴的說:「沒沒了,這些人跑著跑著,突然沒了動靜」

聽地,顧名思義,只能聽到地面上發生的事情。

屋頂上的梁辛一躍而起,皺眉道:「來了不是遁地,是飛天」

一句話的功夫里,破空聲遽然大作,只見一道道人影從封堵小鎮的巨石之後沖天而起,梁辛目力精強,已然看清楚,這一波敵人的身後,都背著一副薄薄的黑翼

趙慶卻樂出了聲音:「司天監,還真有錢啊」

這種黑翼設計巧妙,掌握了使用方法之後,雖然不能像鳥兒那樣自由翱翔,但是可用於短途滑翔盤旋,使用起來靈活方便。

不用說,它的造價昂貴無比,即便是九龍司也只配置了幾十副,普通的青衣也只是聽說,根本連樣子都為見過。這一輪攻擊里,司天監一下子動用了上百對,應該是也算是拿出了全部家當。

呼呼的振翅聲連成了一片,仿佛一道烏雲飄過,夜襲的敵人黑衣黑翼,臉上也沒塗滿墨汁,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一會功夫便掠過了巨石阻隔。

敵人也是久經殺陣的好手,明白如果著陸時落了單,便是被敵人圍住亂刀捅死的下場,此刻並不急著下來,而是在首領的帶領下,緩緩的盤旋著,准備一起落地。

天上昏黑一片,就算有強弓勁弩,普通青衣也瞄不到准頭,梁辛又把拳頭捏的嘎巴嘎巴響,准備等敵人落地之後跳出去動手了,不料身旁趙慶依舊舒舒服服的笑著,對著鎮子里吼道:「太黑了,掌燈吧」

話音落處,火光微現,一個早就隱藏在角落處的青衣翻手摘下長弓,將一道火箭射向了半空。毫無准頭可言,梁辛甚至懷疑下面引弓的青衣,是閉著眼睛射出這一箭的,火箭歪歪斜斜的升上了天

肉眼可見的,當火箭飛至十數丈時,沉夜中的空氣猛的震盪了起來先是一層淡藍色的輕炎,以火箭為中心,仿佛一道漣漪般的,一層層向外涌動著,轉眼蔓延開來,旋即嘭的一聲悶響,藍色的火焰轟然化作一蓬燒天的烈火

遠遠望去,一道燦若蓮花的烈焰,轟轟烈烈的綻放在距離小鎮十數丈的天空中。

天上,著了火

趙慶長長呼吸,吞吐著焦熱的空氣,對梁辛道:「這一道機關,叫做:舉火燒天」

晃晃天火,把他的眸子燒得雪亮。

燒天,嚴格的說,應該也算是風毒的一種,釋放之後,會靜靜懸浮於地面之上十三丈處,輕易不會消散,這種風毒無色無嗅,沒什么危害,但惟獨不能見火。遇明火,燒天便會被引燃,好像西域火油般熊熊燃燒起來,只不過這火,是在半空里著起來的。

燒天,把天都燒紅了,更毋論正處烈火中心的黑翼殺手了。

不僅是身外之火,他們在飛進小鎮上空的時候,也吸入了大量的燒天,見火之下內外一起燃燒了起來,振翅聲變成了凄厲的慘叫,百多人在瞬間里就被烈火灼成了焦炭,紛紛摔落在地,青衣們早有准備,每個敵人甫一摔落,兜頭就是一桶冷水,隨後人形的焦炭碎裂開來,再也看不出樣子了

解鈴鎮,司天監攻,九龍司守,三個回合你來我往,每一道都是奇兵,每一次都是絕殺,梁辛有些發呆了。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青衣的戰力不過爾爾,直到現在才明白,在猝不及防的時候,青衣或許並沒有什么了不起;可在准備充分的時候,他們便成了陰司中的索命惡鬼

梁辛看著半空中的妖嬈火蓮,也跟著吐出了口濁氣,喃喃的嘟囔了句:「等下一陣吧。」

第八十二章 草木皆兵

皇帝篤信仙術,兩位國師在中土百姓的心中,地位自然是極高的,這些年里,國師座下的七位弟子廣收門徒,其中也不乏資質優秀之人。現在的司天監,足以比肩九九歸一之下任何一座修真門宗,剛剛三陣中,結隊攻打小鎮的,大多都是低階的修行之人。

事先沒人能夠想到,這一戰竟然會打成這樣,區區一座解鈴小鎮,已經交代了數百名修士的性命,而九龍青衣卻無一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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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正西,七里處,三個和尚並肩而立,正是國師座下,二弟子鈴鐺,四弟子鏗鏘和六弟子歡喜。

歡喜看上去只有七八歲,是個白白凈凈的小沙彌,手里正把玩著一只螞蟻,過了一會,才抬頭望著著解鈴鎮上熊熊燃燒的天火,哭喪著臉道:「五師兄肯定是出事了,這座小鎮里有高人。」

老五白毫,修為已至聲色境大成,事先被派到鎮中,准備雙方開戰時暗中接應,現在國師弟子連折三陣,始終不見他出手,外面的師兄弟便明白他已經凶多吉少。

這時,三個僧人腳旁的泥土微微一震,一個黑矮子鑽出來,對著他們躬身施禮:「稟告師父師叔,鎮子下面是一個熟透了的銅礦,土遁根本過不去。」

跟著,另外一個弟子跑過來回報:「封住鎮子的石頭上都有劇毒,難以攀爬。」

老四鏗鏘正想開口大罵,老二鈴鐺揮手制止了他,問那個弟子:「咱們還有多少人」

鈴鐺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年紀,身材高挑健美,面貌中帶著些女相,和已經死掉的海棠有些相像,只不過遠不如海棠那么嫵媚。

那個弟子回答:「還剩一百二十六個人。」

鈴鐺眼角一跳,臉色黑了許多

他們七位師兄弟中,大師兄修為最高,老七則最不成才,這次國師下令,命他們攻擊解鈴鎮,捉拿青衣保護之人,本來是由大師兄海棠主持的,老二到老六只是幫忙搭下手的角色,可沒想到幾天之前,已經達到五步修為的海棠,竟然死在了鄞州。

這下鈴鐺變成了首領,他也知道這座小鎮被青衣經營了十年,恐怕不好打,臨時抽調了大批的門徒。除此之外,國師還親自賜下了一座名叫草木皆兵的玄妙法陣,用以封鎖小鎮,只需出不許進。

解鈴鎮的青衣首領黎角就是陷入了草木皆兵法陣,落得個重傷慘死的下場。

鈴鐺天性謹慎,把這樁任務當做一場仗來打,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即便他以為足夠重視九龍青衣了,可實際上還是輕敵了:

鎮上的青衣有占卜的手段,在他們還沒來得及布置妥當的時候,就發現了危險;老三還沒來得及匯合,就被厲害的青衣殺掉了;進鎮卧底的老五莫名其妙的失蹤;他們一共召集了五百手下,個人戰力高,人數也占有,可三陣下來,幾乎落了個全軍覆滅

老四鏗鏘天性脾氣暴躁,眼看著攻勢受挫,連五師弟白毫都折損在里面,急的走來走去,終於嘿了一聲,頓足道:「讓小的們撤下來吧,咱們兄弟親自進去」

話還沒說完,老六歡喜就咯咯笑了:「要是能進,二師兄也不會派那些手下去打前站了,這座鎮子機關重重,要憑著個人修為去硬闖,也只有大師兄才有這個本事,咱們要進去,死路一條。」

老四恨聲道:「那該怎么辦攻不進去,就等著青衣的援兵趕來,把咱們打跑么」

歡喜聳了聳肩膀,撇著嘴巴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而半晌不曾出聲的老二鈴鐺,終於開口了:「唯今之計只有只有變陣了」

此言一出,他的兩個師弟都愣住了,片刻後,歡喜皺起了眉頭:「二師兄,會死很多人,你也會喪命。」

老二鈴鐺笑了,伸手在歡喜師弟那個圓溜溜的光頭上摩挲了兩下,淡淡的說:「我死不足惜,師父的大事不能耽擱的,剩下的事情,拜托你們兩個了。」說完,大袖一抖,背過手快步向著東方走去。

草木皆兵法陣,只能困不能攻,可解鈴鎮上的青衣也只守不攻,國師弟子們空有一座威力磅礴的法陣,卻沒有一絲用處,現在鈴鐺要做的,就是改變陣圖,讓草木皆兵由圍困變作圍攻。

陣法是國師傳下來的,以鈴鐺四步大成的修為,想要變陣,只有一個辦法:以命祭天,拼出本源之力,改困為攻

歡喜和尚笑不出來了,伸手抓住四師兄鏗鏘的手,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哽咽道:「二師兄要死了,五師兄也夠嗆,就剩我們兩個了,你你可要好好活著」

此刻,解鈴鎮中的梁辛等人,正靜靜等待著敵人的下一波攻勢。

天空中的烈焰已經熄滅,小鎮上到處彌漫著一股焦糊的味道,肉香中回盪著惡心的感覺

半晌之後,敵人依舊沒有動靜,梁辛有些擔心,問身邊的趙慶:「三陣之後,還有其他的禁制么」

趙慶笑的得意而狂妄,扳著手指點頭道:「除了石破天驚水土不服舉火燒天之外,咱們還有洪水猛獸如日中天閻王點兵赴湯蹈火」

梁辛咋舌,有些驚駭的笑道:「恐怕京師皇宮的禁制,也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趙慶搖搖頭:「皇宮應該有術士的陣法匡護,威力自然是了不起的不過單以機關禁制而言,皇宮未必比咱們解鈴鎮來的更犀利。」

良久之後,一道白色的曼妙身影掠過,小汐飄身上房,在她們身後還跟著兩個童子和幾個青衣,程老頭被一個青衣背著。

小汐對梁辛道:「我們去鏢局,大家匯合在一起,彼此還能有個照應。」說著,一揚手,把一塊臘肉拋給了梁辛,隨即衣裙飄擺,向著鏢局縱躍而去,片刻後,她的聲音又從夜空中傳來:「這么長時間敵人都沒再來,下次發動恐怕不好應付,你小心點,要是撐不住就回鏢局,一切有我。」

梁辛樂了,大聲的回答:「你也小心些」

「顧好你自己吧」小汐的聲音,總是那么冷冰冰的好聽。

梁辛啃了口臘肉,只覺得唇齒生香,味道咸鮮著實好吃,趙慶從旁邊笑道:「麻雀老鋪里的好東西著實不少,等打退了敵人,要使勁敲敲程老頭的竹杠。」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司天監始終再沒發動攻勢,不知不覺間天上的星月隱沒,東方又泛起了魚肚白,清涼的晨風拂過,帶來了陣陣青草香氣,梁辛情不自禁的深深呼吸,笑著正想說什么,突然瞪起了眼睛,低聲道:「不對」

十月中旬,除了紅葉燦燦之外,其他的草木都已經開始枯萎,這種青草香,是春夏才會有的味道。

隨即,沙沙的異響從四面八方開始蔓延,鎮上的青衣各自警惕,卻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從天空鳥瞰,小鎮四周的麥田,正迅速的翻起層層新綠,一根根嫩綠的草芽鑽出地面,見風即長,不片刻就沾滿了地面的所有空隙,草芽變成小草,變成蒿草,卻還在繼續長著,一直長到一人高

秋風拂過,亂糟糟的長草也隨之搖擺,彼此糾纏著,擠壓著,扭曲成了一個個大個的瞎疙瘩,雖然依舊是綠色,可現在的綠濃的讓人惡心。

又過了一陣之後,一望無際的草堆突然搖晃了起來,仿佛變成了洶涌的海浪,一層追著一層,從四面八方,向著解鈴鎮撲涌而去當長草涌到鎮子邊緣時,爆起了一連串撲棱撲棱的怪響。一個接一個濃綠色的草團滾了出來,隨即草團綻裂。

每個草團之中,都站起了一個身穿藤甲,手執木刀的稻草人,稻草人藤甲兵在略略分辨了一下方向之後,撒腿向著封堵著大路的巨石沖去。

第八十三章 榆木腦袋

歡喜小沙彌和鏗鏘和尚並肩而立,雙掌合十,低聲念誦經文,在他們身邊,二師兄鈴鐺的屍體橫躺在地。

超度之後,歡喜擦掉臉上的淚水,長出了一口氣,喃喃說道:「二師兄已經往生極樂,不用惦記了。」說完,小臉上又恢復了那副歡喜的神情,抬起小光頭問身邊的鏗鏘和尚:「四師兄,曲青石和柳亦的案子搞得天下大亂,這個節骨眼上,師父卻要咱們來抓人,這個人到底有何用處」

鏗鏘和尚人如其名,雖然蒼老但滿臉怒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