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第127部分閱讀(2 / 2)

搬山 未知 5771 字 2021-02-22

霸王的長相不怒自威,氣勢逼人,可他對梁辛說話時,從語氣到神態再到目光,其中滿滿當當都是親近都是友善宛若一位離家多年,從軍建下不朽功勛的大哥,在多年後返回家鄉見到當年年幼如今卻已成家立室的小弟時,那一笑。

以至於梁辛在絕望下虐戾中,在不知對方究竟何人時,竟打從心眼里升起了無數的委屈,不知該說什么,只想哭。

梁辛確實委屈他才多大如果不算大眼中的修煉,他還不到二十歲。八月十五,接踵惡戰,他用盡了所有的手段拼出了全部的力量,可還是沒能護住心里那一點最最嬌貴也最最可憐的希望。

這個時候,霸王已經從裂隙中閃出了大半個身子,只還有一只左腳留在裂隙那邊,繼而抬眼,斜忒那兩條雖緩慢卻猶自翻滾掙扎的墨龍,不耐煩的神氣從他臉上一閃而滅。

對梁辛微笑時,霸王只有親近與隨和,可對墨龍的那一眼斜吊,於頃刻之間就讓他變了一個人,從長相威風但心懷家鄉的大哥陡然變成了曾讓血流漂杵曾讓萬生俯首的人間煞神

隨即霸王雙肩猛震,大吼之中上身前傾,雙手虛向墨龍奮力向前一推。他的掌下除了空氣之外,什么都沒有,他擺出來的姿勢,就好像要把一面看不見的牆推倒

即便在天下人間之內,梁辛也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整座天地整座世界都隨之一震,繼而他身上的壓力驟減,再抬眼一看,兩條墨龍已經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霸王又笑,好像還是剛才那個大哥,卻在無意間對兄弟露出了自己殺過無數人的戰刀,笑容有些這不算什么,可還藏著一絲得意,跟著伸手向著不遠處的海面一指:「挪到那邊去了。」

梁辛還在天下人間之內,雖然壓力大減,可也不能輕松回頭,只有借勢略略轉動身體,再努力把眼角余光瞄過去,追著謝甲兒的指點去看:

兩條墨龍並非被擊潰消失,而是被謝甲兒憑空挪移,直接沖向了天門人物

梁辛大喜,同時大駭,搬運神通這樣的本領比著天道又如何

霸王的興致很不錯,給梁辛解釋了句:「搬運的不是神通,而是那墨龍所在的那一方空間,空間過去了,墨龍自然也會跟著過去,等它們再沖出來,打的自然也就不是你了。」

天門高手剛摧毀了一條墨龍,還沒等等喘勻一口氣,突然就覺得天地猛顫,跟著又沖出來兩條墨龍一瞬間里正道眾人轟然大亂,氣急敗壞的嘶吼與倉皇的唱咒聲響成一片,而下一刻,便是連聲的慘叫與哀號。

兩條墨龍奇襲,五個天門魁首中,大胖子秦痩斷了一條胳膊流連澤漁的法寶被毀承天敢當口噴鮮血重傷昏迷鑒火熔心的一只右手徹底沒了。

指夕的侏儒聞風運氣不好,五個掌門中他傷得不是最重,但卻是最慘的那個,第二次墨龍乍現之際,他躲閃略有不及,硬生生被巨力撕掉了小半張臉孔,左頰的血肉全都消失不見,血流披面之間,能直接看到他的牙齒,模樣說不出的恐怖

掌門尚且如此,身後的長老更是傷亡慘重,二十余人中,只有七個人活了下來,蛤蟆命大不僅逃過一劫竟然一點傷都沒有,顧回頭則依靠著老九和秦痩地奮力匡護,只受了些震盪,也保住了性命。

而五座天門法陣之中,鑒火道的明火執仗與承天道的土雞瓦狗,因為承受不住巨力,被兩條墨龍硬生生地擊碎,施陣弟子人人重傷,東倒西歪摔落大海。

乾坤易位,霸王一擊,五座天門吃了天大的虧

小島上,只要是還能嘶吼的人,盡數發出了一聲歡呼,這一聲歡呼,壓抑得實在太久,以至聲音嘶啞,宛若嚎哭

天門遭遇受創,弟子人人驚怒,剩下那三道陣法瘋狂流轉開來,可他們根本不知道該打誰。

誰都分不清楚,這兩條墨龍究竟是被半空那個凶漢推過來的,還是當初驅動這三道相見歡的主謀早有算計,讓兩條墨龍先佯攻梁辛再突兀轉向謀殺天門魁首

事情遠遠超出了天門的預計,更超出了他們能控制的范圍

聞風傷得比神仙相還要難看,自己卻恍若未覺,雙目直勾勾地望著半空,眼神驚駭欲絕

傳言中的霸王模樣本當他已死卻破碎虛空又重返人間和將岸義子有說有笑神態親近

侏儒的嘴巴殘缺不全,喃喃自語時撒氣漏風,口齒不清,翻來覆去念叨著兩個詞:「不可能都瘋了」

霸王施展過手段之後,根本不再去看下面的天門人物,只是對著梁辛笑道:「我本名胡子哥,恩師賜我別號卸甲,以前,天下人都稱我做謝甲兒,你既傳承了天下人間,就應該聽說過我的名字吧」

謝甲兒謝甲兒。

他的聲音雖輕,可落在梁辛耳中,不吝連串驚雷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已經飛仙天外的謝甲兒,再度現身人間。

謝甲兒全不像面相那般凶惡急躁,見梁辛兩眼發直,不僅沒有催促,反而把聲音放得更輕了些:「你要聽說過我,也就該知道你我之間該如何稱呼,我該喊你師弟,還是喊你師侄還是幾代玄孫

說著,謝甲兒伸手撓頭,呵呵笑道:「我也不知道離開這里多久了」話他沒說完,他的神情突然一震,聲音隨時跑調,失聲道:「師父」

說話間,謝甲兒的目光牢牢盯在了老蝙蝠身上。

謝甲兒原本師從老蝙蝠,後來才被老魔頭將岸搶去做了開山大弟子,老蝙蝠自然也是他的師父。

梁辛知道師兄與兩個老魔頭之間的淵源,略略回過神來後,也不敢多說啥,只是順著謝甲兒的話回答道:「老魔君將岸是我義父,我本名梁辛,別號磨刀。你離開沒多久,幾百年的樣子,修真道上還有你的凶名流傳」

此刻墨龍已經不再,梁辛一邊說話,一邊想要撤銷魔功,不料謝甲兒忽然現出了一個異常古怪的神情,忙不迭擺手道:「莫撤掉天下人間,我我沒臉見他老人家。」

梁辛的天下人間之內,時間凝固,老蝙蝠也被凍住,根本不知道身外情形,自然也不知謝甲兒莫名其妙地跑出來了。

師兄叛一門入一門,在老蝙蝠面前身份尷尬,梁辛點了點頭,抖手抖腳,繼續辛苦萬分地維持著魔功。

謝甲兒明顯松了一口氣,笑道:「卸甲磨刀,你是我師弟,很好。」

梁辛的腦子里已經全是漿糊了,但心眼里那份興奮快樂,托著他輕飄飄地如墜雲端,說不出地舒服,先響亮喊了聲:「見過師兄」跟著又忙不迭追問:「你不是借十三蠻之力,破碎虛空,飛仙去了」

一個是開山大師兄,一個關門義子,兩個魔君傳人在小島半空說笑,全不理會外物,更沒有人再去把天門的陣仗放在眼中。

梁辛仍維持這天下人間;謝甲兒也並未從裂隙中全身而出,一只左腳始終留在那一端,好像擋門似的,似乎一會還打算再鑽回去。

不遠處的海面上,五個天門魁首顧不得自己的傷勢,一邊抬眼凝望半空,一邊傳音入密低聲交談。憑著他們的見識,雖然沒有十成把握,但基本也都確定,天上的凶悍,就是霸王卸甲,謝甲兒。

鑒火道的熔心眼角微微跳動:「是殺是退你們怎么看」

大胖子秦痩側目撇了他一眼,用教訓老九的那副口吻道:「你是活豬啊你覺得你打得過當年的十三蠻么」

熔心聲音低沉:「你不是活豬。」

秦痩大怒,連謝甲兒都不去看了,直勾勾地瞪著熔心。

侏儒趕忙來打圓場,他少了半張臉,苦笑比著鬼哭還嚇人:「十三蠻的實力還在六步大成之上,咱們五個,若是遇到十三蠻中的兩個,或可一戰,要是遇到三個就不知道還有沒有逃走的機會了。」

「他要真是謝甲兒的話,」流連道澤漁接口:「足見當年十三蠻撒謊,那一戰,是他們十三個敗了。連十三蠻合力都打不過的人,就憑著咱們現在的陣仗殺是送死,逃也沒機會,先站著吧,靜觀其變。」

梁辛心底,還再受心魔影響,只有一點清明勉強維持著神智,身邊有謝甲兒,下面有玲瓏修羅,他也沒心思再去關注他天門動向,根本不知道,就因為師兄現身,讓一群天門首領不敢殺不敢逃,就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等

其他幾個天門魁首都靜立不動,唯獨鑒火熔心,沉默片刻後冷笑了一聲:「不敢打也就算了,連逃都不敢就算謝甲兒是真閻王,這大海上可也不是他的閻羅殿」言罷,雙手結印,在他周圍陡然爆裂開百多團烈焰,向著四面八方電射而去。

再看熔心老道消失不見,他已藏身其中一團烈焰,依靠烈火遁術想要逃離這片是非之地。

謝甲兒正和梁辛說話,見有人施法逃走,也沒太多動作,只是身形略作晃動,揚手在空氣中一按,吐氣開聲,四字鏗鏘:「乾坤何在」

話音落處,化身烈焰的熔心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片刻後再抬眼一望,自己明明在向著遠方逃遁,不知為何竟沖到謝甲兒身前,而護身烈焰也隨之熄滅

仍是搬運空間,區區烈焰障眼之術哪能瞞得過謝甲兒,二魔君一眼便看穿了熔心的真身所在,繼而搬運小空間,直接把熔心拉近到自己身旁。

謝甲兒看也不看,揚手一記響亮耳光,重重抽在了熔心臉上,笑罵:「回去老實呆著,我不說話,你不准動。」

熔心一身修為,在謝甲兒掌下卻全無抵抗之力,慘叫了半聲,仿佛死魚一樣,身體在半空中翻滾不停,直接摔回到原地,口中落下二四六八顆牙齒

抬一抬手便痛打了一個名動四方的大宗師,謝甲兒卻是副無所謂的模樣,轉回頭對梁辛笑了笑,繼續著剛才的話題:「師父傳下的功法,是人間道,雖然天下無敵,但卻無法成仙,我不甘心,這才想出了個法子。」

宇為天地四方,宙為古往今來,將岸的魔功能控制時間,而謝甲兒想出的飛仙辦法,就是以大力轟擊天下人間,也就是用力量去撞擊扭曲的時間,借以撕裂大空間。

第三零四章 一戰如斯

夾縫之中,就是無盡虛空,其間亂流激盪,比著天下人間的亂流反噬更強大無數倍,謝甲兒這幾百年里,無時無刻不再淬煉身法,躲避著粉身碎骨的下場,飛仙雖然成了鏡花水月,可戰力確確實實又提升了幾個檔次。

謝甲兒能成為一代魔君,心志自然堅定無比,身處夾縫中,除了保命之外,想得並不是回來,而是想辦法要把仙界的雞蛋殼也裂開一個口子,鑽進去

如果按照凡間的時間,謝甲兒被困了幾百年,在這期間,他一心琢磨的,就只有仙界雞蛋,對凡間這個雞蛋,連看都不曾看上一眼。

當初,謝甲兒靠著外力轟擊魔功,得以撕裂天地;而剛才,梁辛爆發了最強大的一次天下人間,又在兩條墨龍的強攻下,讓大空間震顫不休。

只憑著這兩道力量的對撞,本來還不足以撕裂空間,不過在另一端的謝甲兒發現了此處的異常,好奇之下也出手從另一端猛攻,這才把空間撕開了一道口子,消失數百年的魔君也得以重返世間。

梁辛越聽越覺得心驚肉跳,大眼小眼也是時間扭曲之地,幸虧謝甲兒不知道,否則依著他的性子,當年說不定就會去轟擊一番,看看能不能砸出個飛仙之路的

看著謝甲兒仍把一只腳留在夾縫中,阻擋著裂隙的閉合,梁辛忍不住皺眉道:「怎么,你不打算回來」謝甲兒就憑一只腳便撐住大空間的裂隙梁辛看不出這一腳乾坤里是不是還有著古怪神通,但卻能明白,師兄的修為,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深不可測。

謝甲兒一笑:「永生逍遙,是我畢生所求,我能把凡間這個雞蛋殼撕開出來,就能把仙界那個雞蛋殼打碎進去」說著,他岔開了話題,眼神變得犀利許多,指了指梁辛背上的老蝙蝠:「哪個傷我恩師」

梁辛的神情有些躊躇,回答道:「這個事情復雜得很,不過傷老爹的那人,被我們打得傷得更重,而且已經落到了咱們的手上。」

「那就好,恩師的仇人,還是由他老人家自己去決斷好了。」謝甲兒神情一緩,笑著點點頭,跟著又問道:「我倆的師父呢我師父,你干爹,他老人家還好」

提到將岸,梁辛的神情便是一黯。

他的臉色才剛一變化,謝甲兒就察覺到了,從神情到聲音,陡然嚴厲起來,叱到:「講」

梁辛沒有絲毫隱瞞,把從土坤腹中相遇老魔頭,一直到三堂會審之後受到乾山道追殺,最終義父身化槁灰只留下一句三字舍不得的事情,原原本本講述了一邊。

謝甲兒人在半空,眸子里精光閃爍,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直到梁辛說完半晌之後,才再度開口,聲音嘶啞且陰冷,一字一頓地問道:「那仇人呢師父的仇,你報了沒」

梁辛才剛一搖頭,忽然眼前人影亂晃,謝甲兒竟跨步沖入了他的天下人間,身形晃動迅捷無比,全不受時間之鎖,欺到梁辛身旁,厲聲斥責:「大仇未報,你在此處整這些勞什子做什么」說完,揚手便是一記響亮耳光

這一掌打得頗重,梁辛的半邊臉頰立刻高高聳起。

梁辛的眼淚立刻就流了出來雖未失聲大哭,卻淚如泉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是他最不敢去提起的事情,幾次大鬧乾山,最後竟丟了仇人下落

謝甲兒對梁辛怒目而視,而他把身體徹底抽離裂隙之後,那道黑色的縫隙,肉眼可見緩緩消失

當裂隙只剩三尺的時候,謝甲兒的神情突然變了,臉頰抽動眉眼猙獰,顯然在他心中天人交戰,正在做一項重大取舍,不久之後,裂隙只剩兩尺,謝甲兒猛地一咬牙,臉上的筋肉都抽搐成了一團,表情也隨之扭曲,碩壯的身體暴退,在裂隙愈合前,又把腳插了回去

下一刻,謝甲兒突然哇的一聲,放聲大哭,悲聲顫顫,回盪於天海之間。

痛哭中,謝甲兒忽然揚手,左右開弓,把一連串的重重耳光,盡數落在自己的雙頰上,越打就越哭,哭得越悲就打得越狠

一邊是回到人間給師父報仇;另一邊是重返虛空,再花上無盡歲月,去守住一個踏入仙界的飄渺希望這幾百年中,他不斷嘗試,對破開另一端的雞蛋殼,已經有了諸多想法,正一一實踐嘗試,要他就此收手,他不甘

到最後,謝甲兒還是把一只腳踏回虛空阻住裂隙;到最後,他還是舍不得那個成仙之夢。

謝甲兒對自己下手極重,一掌一掌,不多時臉上便已血肉橫飛,可仍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口中也只是嚎啕大哭,並沒有只言片語。

梁辛心里堵得異常難受,不是責怪,他根本沒資格去怪謝甲兒,更何況如果不是師兄出現,自己現在早已被相見歡碎屍萬段了。說穿了,他只是沒法去理解謝甲兒的選擇吧

你眼中的不知所謂,我夢中的七彩蓮花,誰也怪不得誰

梁辛深深吸氣,認真道:「義父的仇,本就該由我去報,請你放心放心」

謝甲兒又大哭了一陣,才總算止住了悲聲,他的長相本來威風凜凜,此刻雙頰幾乎都被牙齒硌都快要爛掉了,模樣異常駭人。他先是對著梁辛點點頭,跟著略作猶豫,居然雙膝一曲跪倒在地,不由分說對著梁辛又重重磕了一個頭:「師父的大仇,拜托你了。」

梁辛想躲,可天下人間之內行動不便,也不敢就此扯掉魔功,要是老蝙蝠見到謝甲兒,指不定還會再生出什么禍端就算沒事,也彼此尷尬別扭。

謝甲兒很快就站了起來,嘴巴動了動,似乎還想再囑托兩句,不過最後還是搖搖頭,岔開了話題:「你怎么打算」

梁辛也不再去提干爹的事情,勉強笑道:「帶著大伙趕緊離開此處,先養好傷再說吧」說話時,借著躲避亂流的勢子,低頭向島上望去。

島上只剩下青墨瓊環等寥寥數人,趁著他們說話的功夫,青墨已經把絕大多數同伴和巨蜥都送進了輾轉神梭,只等他們回去,就能施法封閉法寶,離開此地了。

謝甲兒點點頭,又伸手向著海面上一指:「這些天門人物呢是留是殺」他離開人間只有數百年的功夫,天門之內雖然新舊更替,不再是當年那些老家伙了,但服飾神通法寶幾乎都沒改變,憑著謝甲兒的眼力,又哪能認不出他們的身份。

這次輪到梁辛表情猙獰,心中猶豫了牙齒咬得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