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完杯中茶,才施施然起身。
纖長的身形,立於室內,案上的燭光將他的影子倒映在了牆上。
湮沉沉盯著那影子,眼睛一眨都不眨。
「我在想,你現在一定很想知道我究竟是人還是鬼……」他輕笑開口了,熟悉的灰褐色眼瞳,有流光溢,煞是好看,「怕不怕我?」
湮沉沉不禁失笑,怕又如何,都到這地步了。
「你……究竟想怎樣?!」
見她反應,孟懿卿唇邊勾起一抹譏笑,「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冷靜許多。」
他步至沉沉跟前,用兩根手指扭住湮沉沉的下巴,那冰涼不似常人的溫度,讓湮沉沉一驚,往後退了一步。
「忘記了嗎?你還欠我一個答復。」
「依我們那日之約,你要在今天給我答復的,考慮的如何?」
湮沉沉面色難看,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慍色,她偏頭,「我答應了你什么,你既不是孟懿卿,那之前說的話自然是不能算數的。」
孟懿卿沒有接她的話,一雙溫和的眼睛就這么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目光如芒,看得湮沉沉後背漸漸發涼,心中有極難忍的不適而生。
「湮家人果然都是背信棄義,不擇手段的小人!」
許久,他才回視線,情緒不明的道。
「不對!」湮沉沉反駁,「湮家已經不欠你了,害你母親和妹妹的人都已經死了,還陪上後輩那么多人的命,難道還不夠?」
「夠?」孟懿卿仿佛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裂了裂唇,轉身回到案桌前。
室內又飄來淡淡的茶香,男人坐回書案前,繼續泡起茶來。
煮水、燙壺、分茶、沖泡……
一步一步,有條不絮。
湮沉沉愣了愣,如同中了蠱一般,盯著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孟懿卿是醫生,他的手是拿手術刀的手,本該是治病救人、聖潔被人仰望的人,如今眨眼間卻成了地獄冤魂。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許久孟懿卿開口,聲音悠遠而滄桑。
「曾經在一個偏遠的村庄里,有一戶農家,家里的妻子長得很美,她有疼愛她的丈夫,還有一雙可愛的孩子,日子過得平凡又幸福。那一年在鎮上讀書的大兒子到了可以參見鄉試年紀,他們打算變賣家中存糧,湊點錢給兒子考試用,但糧食實在太重,丈夫一個人搬不動,於是從來沒有進過城的妻子就這么跟著去了。」
他濾著茶,唇角依然帶著笑,仿佛這個故事與自己毫無關系。
「也正是因為這一次,在街旁販賣糧食的妻子被當時路過的一戶權貴人家老爺看中,那老爺貪戀妻子容貌,想要納她為妾室,妻子自是不肯的。沒想到那老爺見其倔強,竟將她強行擄走,丈夫走投無路,向當地縣府擊鼓鳴冤,哪料官官勾結,那老爺早已串通縣令,丈夫的還未訴狀,就被官衙綁進了牢獄里。」
「妻子只是一個懦弱的女子,沒有勇氣反抗,何況那老爺還拿丈夫的命威脅她,於是她只能妥協了。她原以為老爺得了她的身子,就會放過她的丈夫,沒想到第二日,那老爺帶她出城,她掀開晃動的簾子,就看到城牆上,掛著已經死絕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