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6章 激烈變化(1 / 2)

獨斷大明 官笙 3342 字 2021-02-23

揚州府的事情經過幾天酵,迅傳到了京城,自然一片嘩然。

不知道多少封奏本送入了司禮監,周瑾堯的一切底細都被翻出來,如同鞭屍一般,將他罵的體無完膚。

這些並不解恨,旋即又將周瑾堯的推薦人挖出來,祖上數代都數落一變,接著是攻擊吏部,然後是內閣。

雖然朱栩已經將言官一系以各種手段,名義並入督政院,死死的控制住,但這一次,上書彈劾的並不是他們,反而是一些府縣一級,七品到五品居多,每一個都是進士出身,罵人那是一個臟字都不帶,卻能活活氣死人。

最重要的是,這里面還有一股力量在嶄露頭角,那就是國家議會的議員。

這些來自地方的『閑散人員』本就積累了一肚子不滿,仿佛找到了泄口,利用各種關系,引導著輿論,目標直指內閣,盡管沒有點畢自嚴的名字,卻也是眾所周知。

內閣里,畢自嚴氣的臉色鐵青,摔了一個最喜歡的茶杯,外面的人噤若寒蟬,還從未見過畢自嚴如此生氣。

孫傳庭,傅昌宗等人心驚肉跳,眼神里出現了一種懼怕的神色。

這讓他們回憶起了幾乎已經忘掉的一些事情,這種排山倒海的攻擊浪潮,猶如當年倒嚴,倒徐,倒高,近期的葉向高,趙南星等大佬,幾乎無不是倒在這種攻擊浪濤中。

這樣的『人心向背』,誰都堅持不了,除了辭官的明哲保身外,幾乎別無他路!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似乎某些東西又回來了。

孫承宗已經七十多了,是經歷了張居正時代的人,他深刻的明白黨爭的可怕,不管是嚴嵩,徐階,還是高拱,哪怕是張居正,無不是養望幾十年才權柄天下,可還不是說倒就倒,死後都不能善終。

這是個人或者一黨的,可對於國家的拖累,不可想象。徐階當年手持嘉靖遺詔,收攬了天下人心,企圖對嘉靖的各種亂象進行撥亂反正,大力改革,結果沒幾年就倒台了。高拱同樣是有能力的人,但在黨爭中掙扎不脫,最終也沒有好下場。大佬盡去,張居正有了個好環境,繼承了他們的改革大志,死後都被挖出來鞭屍,下場何等凄慘!

這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以都察院與科道為代表的言官一系,他們從成化以來,幾乎就左右著朝局,哪一個大佬都不敢忽視,並且是最鋒利的刀,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哪怕連皇帝都懼怕三分。

孫承宗默然不語,他想到了萬歷皇帝躲在深宮二十多年不出,何嘗不是因為言官的圍追堵截,哪怕最後的願望,立福王為太子也折在了言官的筆下。

孫承宗抬頭看向孫傳庭,淡淡道:「能不能讓那些議員閉嘴?」

孫傳庭皺眉,凝色道「我們內閣有很多政策需要這些議員的肯,不能過分施壓,並且,這些人與南直隸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想要他們閉嘴,不太容易。」

自從張居正之後,已經沒有能夠壓服全朝的內閣輔了,每一個都勉力維持,沒有足夠的威望,畢自嚴也是如此,威望不足,壓不住局勢。

「揚州府那邊,多久能破案?」傅昌宗問道。這件事歸根結底是由案子引起,只要破了案就是釜底抽薪,其他事情都可以從容對付。

靖王搖頭,道:「這個案子督政院的邸報你們都看了,這件事沒那么簡單,破案不是一時半會兒的。」

孫承宗面色冷漠,沉吟著道:「外面的都還好說,總能壓下去,對大局無礙,關鍵是議會,他們要是鬧下去,只會越鬧越大,後面難以收拾,我看,還是要請皇上說句話。」

整個大明,能讓所有人閉嘴的,唯有現在在雲霧山陪著皇後的皇帝陛下,朱栩了。

眾人都明白,朝野內外對『新政』不滿的大有人在,這個時候要是他們打著嚴懲揚州府的旗號,實質攻擊內閣,聲浪浩大,他們還真的不得不做出交代,畢自嚴致仕仿佛就在眼前。

多么嫻熟的路數,多么熟悉的一個結果。

傅昌宗想了想,轉向孫傳庭道:「白谷,這件事還得你去一趟雲霧山,皇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但議會必須消停,他們不能成為新的言官,否則『新政』必將半道崩塌。」

孫傳庭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點頭起身道:「好,我現在就去,畢閣老那邊安撫好,千萬不能讓他犯錯,這個時候要格外謹慎。」

按照慣例,這么大的彈劾聲浪,被彈劾的人要么上書抗辯,要么就是主動『引疾歸』,不管哪一種,都會是告老還鄉的開端,萬不能做。

孫承宗等人點頭,道:「皇上沒有真正經歷過黨爭,白谷,你說的時候,一定要讓皇上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

國家議會是一個特殊的結構,掌握著對內閣政務的審核,准駁之權,比之前的六科封駁聖旨還可怕,若是他們變成另一個科道,成為言官,將會更加恐怖,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

孫傳庭點頭,道:「嗯,我明白,我現在就去。我多嘴一句,朝廷現在要做的,就是團結,隱忍,千萬不能多說一句,多走一步,否則都是他人口實,讓我等更難有騰挪之地。」

孫承宗等人默默點頭,這件事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讓整個大明的『新政』都為之停頓,天下人都在看朝廷的動作,他們這個時候只能以靜制動,若是強力彈壓,會失去『新政』的正當性,後果是災難性的。

『新政』必須是完全正確,唯一,不可辯駁的。不要說失去正當性了,哪怕是議論也不能有,否則就會陷入爭論的泥沼,難以脫身。

孫承宗等人點頭示意,目送孫傳庭出宮。

等孫傳庭走了,孫承宗轉頭看向靖王,道:「督政院那邊,還是要做些事情。」

督政院隨著上半年的動作,存在感漸漸凸顯,權力在不斷深化運作,對地方的影響力不斷加大,靖王也日漸威嚴,聽著孫承宗的話,道「好,本王試試看。」

孫承宗點頭,又回頭看了眼畢自嚴的班房,哪里靜悄悄的,透著生人勿進的冰冷寒氣。

孫承宗心里一嘆,這件事他也是無可奈何。

大明的黨爭是有著深刻的背景的,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

王學是對儒家的一種突破,自嘉靖以來大行其道,天下莫不是王明陽的門徒,各種學派此起彼伏,爭斗不休,繼而蔓延到朝廷,可以說,黨爭的初始,就是學問的爭論,徐階,高拱以至張居正,包括後面的葉向高,趙南星,都是學問大家,著書立說,繼而想要推行他們的治國理念。

『難怪皇上會說出先換思想再換人,不換思想就換頭這樣的酷烈之言……』

孫承宗神色默然,心里輕嘆,他知道,朱栩比他們看得遠,早早就在准備。不管是戰略部,還是清風司,亦或者四五殿,教科大綱等等,都是為了洗滌大明的頹風。

與此同時,二樓的議員們現在興奮莫名,奔走歡呼。

「陳兄,你這一句『外廷之臣,虎狼顧及,沆瀣一氣,猶如黑墨』當真是好!」

「我還是喜歡李兄這句『國事如稠,外臣如糖,國事如湯,外臣如勺,國事之難,外臣之幸』,當真是意味深長,綿延不絕……」

「哈哈,好說好說,客氣客氣。對了,剛剛應天的同年給我來信,說是欽使多在府衙享樂,足不出戶,至今也沒查個所以然……」

「我一聽說了,整個江左都沸騰了,唯獨官府,欽使無動於衷,整日醉生夢死,絲毫不曾用事,朝廷養這些人到底何用……」

「上行下效,下之過在於上,如是朝廷不變,如何改變外面那些人,我們還是用力,諸位同僚,我們萬不可放松!」

「不錯,山東那邊的多人給我來信,他們三十多人打算聯名上奏,徹查此事,絕不放過以弱,以杜絕此類事再生!」

「好,山西那邊也有二十多,我已經讓他們將奏本送過來,兩日後,一起送入司禮監,皇上用不了多久就回京,我倒是看看,內閣能壓多久!」

「堆積如山的奏本,即便皇上再袒護也得有所表示,到時候咱們再稍加用力,內閣六部必有大變!」

現在內閣,六部的關系很復雜,不管哪一個動彈都絕對震驚整個官場,這就是一個多骨諾牌,推倒一個,會6續倒下很多,誰也阻擋不了。

雲霧山就在京城之外,並不算遠,孫傳庭趕到,與朱栩說了很多。

朱栩已經聽到了一些事情,但從孫傳庭嘴里聽來,事情仿佛又是另一個樣子。

朱栩坐在椅子上,看著孫傳庭,道「真有這么嚴重?」

孫傳庭在天啟朝也是有起伏的,深知黨爭的可怕,面色肅容道:「臣並未添油加醋,據以實情。高新鄭當年銳意改革,結果在朝七八年,內閣都在扯皮,本來一天能做完的事情,拖個十天半月都算好的,在內閣爭吵,在廷議上爭吵,朝廷在爭吵,地方也在爭吵,國事頹廢,由此而始。國家議會非同尋常,若是他們變成了新的言官,與內閣,六部相抵,那後果不堪設想,若是再有野心勃勃之人推波助瀾,謀求高位,皇上辛苦多年而來的大好局勢,頃克殆盡……」

孫傳庭一字一句,無比認真。

高新鄭,也就是高拱,他為張居正打下了極好的改革基礎,是一個很有能力的輔。

朱栩對大明史書,各種實錄都看了不止一遍,自然知道嘉靖以來的各位輔,表情平靜的聽著孫傳庭的話。

這件事,他與孫傳庭其實是完全兩個不同的看法。在他看來,議會是還沒有明白它自身的權職,具體該做什么,怎么運作,逮著機會就想顯示存在感,外加被內閣『欺壓』日久,積累了怨氣,有這樣的機會,自然要泄一下。

但孫傳庭不這樣認為,國家議會有權對內閣的政策,政令進行審核,駁准,若是這個機構與內閣杠上,後果就太可怕了。

他們要是變成言官,引領天下士林風向,那還有誰是他們的對手?若是有心人利用,控制,其權勢瞬間就能過輔,甚至是宰相,威脅社稷都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