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4章 話儒(2 / 2)

獨斷大明 官笙 2199 字 2021-02-23

諸位大人氣定如常,坐著表情不動。

小家伙眨了眨眼,好奇的看著桌上的人,他明顯感覺到,氣氛變了。

朱栩拿起筷子,轉向小慈燁,道:「燁兒,給各位大人斟酒,都是我大明的股肱之臣,不要怠慢。」

小家伙『嗯』了聲,拿起酒壺,開始挨個倒酒。

每一個人都連忙拿起酒杯,低頭示意恭敬。

朱栩隨便夾了口菜,道:「大家都隨意一些,無需拘束。」

眾人躬身,拿起筷子,跟著吃了一口,便束手等著。

朱栩暗自砸了咂嘴,本來還想溫和一點,敘敘家常,沒想到這些大人們如此都如此警惕,只得先喝了口酒,隨口說幾句,便繞到正題上。

朱栩喝了口湯,擦了擦嘴,道「近來,反對征討倭國的聲音,日趨增多,你們怎么看?」

正題來了,但向來能言善辯的大人們,這一次卻緘口不言,卻都皺眉思索。

朱栩的問題不可能這么簡單,這么簡單也不會興師動眾將他們都喊來。

張國維看著眾人不說話,率先開口道:「皇上,臣認為,反對的人也有其道理,需要認真對待,不能置之不理,視若罔聞。」

朱栩看了他一眼,道:「有理。」

張國維眼神喜色一閃,繼續說道「臣另一方面,是朝廷做得不夠,在征倭之前,應該征求群臣的意見,若是朝野贊同,就不會由此一遭了。」

張國維這些話,看似有道理,但仔細一琢磨就味道不對,並且,他還是兵部尚書,說的就更值得玩味了。

禮部尚書沈珣開口,道「臣不贊同張尚書之言,軍國大政,尤其是涉及到戰事,當以『戰勝』為前提,行事密要,豈能大肆宣揚,討論?」

張國維立即就道:「若不能同心協力,如現今朝野兩極,彼此扯力,如何能勝戰?若是同心協力,豈不是更加輕而易舉,於國於民大有益處不是?」

沈珣轉向他,道「行事不密,敗之根本,張尚書是兵部尚書,這么簡單的道理,難道還要我教嗎?」

張國維神色難看,剛要再說,朱栩擺了擺手,道:「好了,咱們今天要說的,不是這次征倭,而是由此引的一些深層次的問題。」

孫傳庭側身,道:「還請皇上明示。」

朱栩拿起酒杯,倚靠著椅子,看著一群人,道:「朕縱觀歷史,拋開先秦不說,從漢武帝之後,歷朝歷代,無不是三世而衰,東漢是,盛唐是,宋、元也是。本朝更是,當初太宗皇帝何等雄武,南征北戰,萬邦臣服,甚至揚威海外,天下咸從。但宣宗繼位,國勢迅落,一直與南北全面收縮,更無艦隊下西洋,再到英宗,土木堡一敗,不過短短二十年?何至於此?再往後,我大明就只有抵御,再無外拓疆土,萬歷以來,更是抵御之力都失去了,不止朝政敗壞,五軍都護府更是成了擺設,我大明居然找不出一支可戰之兵,需要從各地抽調『民兵』為戰?朕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今天,咱們就來議一議這個。」

眾人聽著朱栩的話,琢磨其中的味道,猜測著他話背後的深意。

中原王朝,從有史記以來,還真沒有跳過這個規律,幾乎都是三代而衰,民怨漸起,兩三百年便改朝換代。

一群大人們在思索,誰也沒有先開口。

朱栩目光掃過,落在周應秋身上,道:「周閣老,你先說。不要拘束,咱們就當學問討論,不要有負擔。」

御前說話,哪里有學問討論。

周應秋傾身,道:「皇上,民間有一句話,叫做『富不過三代』,放大來講,朝廷也是如此。臣看來,是後世子孫沒有了先輩的銳氣,忘卻了先輩創業的艱辛,迷失在榮華富貴中,耽於享樂,以至於家業衰落,產業凋零,後輩中即便出現有志者,也已積重難返,無力相扶……」

朱栩點點頭,道:「周閣老說的有些道理,人的行事作為與他的經歷息息相關,若只看到榮華富貴,哪里還懂得奮斗,懂得先輩的銳氣與憂慮。很好,其他人,都說說,咱們今天把這個議題說的透一點。」

傅昌宗接過話,道:「臣看來,環境也有很大關系,若是新一任家主自小在院子里長大,如井底之蛙,外加家仆一個個心懷叵測,那么人心之變,家業破敗,也不是難以理解。」

傅昌宗說的隱晦,但也近乎直點要害了。

朱栩『嗯』了聲,道:「傅閣老說的也沒錯。坐井觀天,看不到真實的世界,只能聽別人說,人又喜歡聽他所喜歡的,難免會偏聽偏信,積毀銷骨,恩,有道理。」

有了這兩個帝黨領袖打樣,其他人也會意過來。

靖王接過話題,道:「臣認為,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一家之主需要聽進不同的聲音,這樣才能明辨是非,擅斷善惡,不至於偏差。」

朱栩看了靖王一眼,道「嗯,說的不錯。一個人不能總聽好聽的,總看好看的,這個世界,有黑,有白,還有黑白相間的灰色地帶,好聽的話藏著惡毒,好看的風景背後是窮山惡水,要聽兩面,要看全貌。」

汪喬年接過話茬,道:「臣認為,凡事一言而決,並非好事。家主肆意妄為,無人能阻,一個隨意的決定就可能是敗家的根本,因此,家主要明斷是非,遠離小人外,還需能有所節制。」

朱栩喝了口酒,道:「有所節制……恩,這句話很好,很契合。」

靖王,汪喬年說的很是隱晦,又看似是站在他們部門的立場而言。實則上,他們的話,暗含著朝野的一貫心思。

那就是希望君主能垂拱而治,政務交給內閣。另外,就是他現在權威太盛,把持著朝野方方面面,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再走,他們也渴望『自由』吧?

汪喬年說完,最後兩個閣老,就剩下孫承宗,孫傳庭了。

孫承宗近來的狀態很好,精神矍鑠,雙眼有神,沒有以往那般疲憊,他看著朱栩的目光,沉吟一聲,道:「皇上,若說一朝三代而衰,原因千萬,但臣認為,自小所受的教育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臣認為,歷代皇子的教育有偏差,太過強調『仁德』,卻忽略了仁德需要刀兵守護,沒有足夠的刀兵,那么禮樂崩壞,即在眼前。」

朱栩眯了眯眼,笑著不語。

這位孫閣老跟著他最久,最能把握他的心思,看來,孫承宗是摸到一點了。

朱栩淡淡的『嗯』了聲,轉頭看向孫傳庭,道:「孫閣老,你怎么看?」

孫傳庭察言觀色,明白朱栩的意思,道「皇上,自西漢獨尊儒術,罷黜百家,『仁德』之念貫穿數百年,若想銳氣長存,江山永固,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朱栩看向孫傳庭,忽然道:「嗯,孫閣老抽個時間吧,給朕的幾個兒子上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