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從天堂墜落(1 / 2)

最長的一夢 魚聯盟 2892 字 2021-02-23

倪建國早上給倪裳打電話的時候,在電話里能感到女兒的害怕。從小到大,夏日的驚雷是倪裳最恐懼的事情之一。在電話里,倪建國問倪裳要不要去大舅家住一晚,倪裳說不用了。兩個舅舅中,大舅和倪家關系好一些,也不像二舅那樣勢利刻薄,但總歸說不上很親近。

倪建國告訴倪裳他馬上就出去買第二天下午的火車,大概明天晚上八點鍾會到。在火車站排隊的時候,倪建國聽到旁邊的人說,今晚整個一大片地區還會有更厲害的雷陣雨,鬼使神差的,就買了一張當天的車票。其實開會的事情也處理得七七八八了,但在單位倪建國一向是個謹小慎微的人,不肯走錯了半步。這一天早晨,出於某種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他買了一張提前的車票,心里詛咒道,去會,老子要提前一天回去陪女兒。自從妻子憤怒的離開後,女兒已經成為他最後可以抓住的東西。即使要把妻子拉回來,倪建國也清楚,八成還得靠倪裳的召喚。

了火車,倪建國想著在回家的路上,給女兒買點什么,回去給她一點驚喜。當然,他要坐下來,好好跟她談談她和那個叫江之寒的男生來往親密的事情。雖然有了王帥的告狀,但那個叫周舟的男孩,並沒有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說實話,倪建國不太相信女兒真正在談戀愛,因為以前圍繞在她身邊的男生,在他看來一點不比這個叫江之寒的同桌差。倪建國心想,不管怎樣,為了防患於未然,讓倪裳調一下座位總不會是件錯事。除此之外,還得好好給她敲敲警鍾才行。

火車在半途停下了,據說前面有一段由於大雨塌方了。倪建國狠狠的咒罵了幾聲,也只好靠在椅背上睡一睡,來熬過這難耐的等待。坐在狹窄擁擠的硬座車廂里,倪建國手里雖然拿著,卻總是停在同一頁,完全看不下去。腦子里翻來覆去想著妻子的出走,和情人的糾葛,女兒可能的早戀,還有單位上的掙扎,心里愈煩躁起來。

等到塌方清除,火車再上路的時候,已經是六個小時以後的事了。到了中州,不是原定的八點鍾,而是午夜兩點整。

倪建國叫聲倒霉,這么晚連公車都很稀少了,他招手叫了輛出租。好不容易到了家,上了樓,倪建國拿出鑰匙,打開門,他動作很輕,害怕驚醒了熟睡中的女兒。

走進門來,他一腳踩上了什么,借著樓道微弱的燈光,他看見一雙運動鞋。他蹲下身子,把鞋拿起來仔細看看,是一雙男士的阿迪達斯的跑鞋,看起來像是年輕人穿的,式樣很新潮。倪建國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不知道為什么腦子里自然浮現出那個叫江之寒的男生的樣子,這段時間的委屈不順,一股腦的涌上心頭,拳頭已經捏得青筋暴露。

倪裳經常在江之寒面前說父親怎么怎么好,殊不知這其實起了反作用。沒見到倪建國之前,江之寒對他有很高的期望。一是愛屋及烏的緣故,二呢,他覺得倪裳的性格如此之好,教養和父母的言傳身教一定是很重要的原因。

三次見到倪建國,他給江之寒留下的印象一次不如一次。如果說公車上第一次的冷遇,江之寒還覺得很自然,除了一點點少年的自尊心,也沒有太把它放在心上。但借車事件以後,江之寒越來越覺得倪建國是一個喜歡趨附權力的人。倪建國多次在倪裳耳邊提起顧望山,對他和教育局局長兒子的熱情,與對自己的漠然無視對比起來,讓江之寒這個感覺越的明顯。雖然有時候冷靜下來,他也想過,自己從來就沒有真正正式的出現在他面前,加上自己又沒有一個顯赫的家庭,沒有道偶遇,人家就會對你刮目相看。但這些日子以來,江之寒習慣了,包括很多身居一定位置的人,對他另眼相看。相形之下,倪建國的漠視讓他記在心里。

倪裳給江之寒講過太多倪建國教她的做人的原則,但倪裳講的越多,到後來江之寒就越覺得她父親是一個表里不一的人,心里潛意識的給他貼上了君子劍岳不群的標簽,當然他不會天真的說出來,因為他深知倪建國對倪裳的影響之大,有可能是越自己的。江之寒采取的態度,就是小心翼翼的躲在倪建國的視野之外,然後等到大學來臨,再想想怎么樣以一個恰當的方式出現,接近,和得到認同。

江之寒坐起身來,在風雨聲中還能清晰的聽到鑰匙插進孔里聲音。有賊這是他的第一反應。但很快他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那個人開鎖的聲音很輕微,進了門,似乎還開了門廳的燈。沒有賊,會進門開燈的吧

爸爸說,他出去買明晚的車票。倪裳的話浮上心頭。下一刻,江之寒心里一沉,知道這是比賊遠遠糟糕的情形。

江之寒腦子里空白了大概兩秒鍾,接下來,他輕輕捂住倪裳的嘴,把她搖醒,在她耳邊說,「有人進來了,可能是你爸。」

話音未落,有一聲咳嗽聲傳來,倪裳能聽出來是她爸的聲音,在江之寒懷里不知所措的點了點頭。

道閃電掠過,強光透過了厚實的窗簾,照出少女蒼白的臉和驚惶的神色。

江之寒緊緊抱了她一下,附在她耳邊,小聲說:「我的鞋,在門口……別慌,我爬過去睡到另一個房間……記得要堅持說因為你怕打雷,讓我睡在另一間屋陪你的。切記切記!!!」一邊說,一邊飛快的穿好了衣服,無聲的兩個健步跳到窗前,推開窗,跳到外面狹窄的露台上,把窗帶回來,黃豆般大的雨點帶著風打在他身上。

又是一道閃電掠過,一瞬間照亮了周圍的景物。江之寒看見自己站在離地幾十米的濕滑狹窄的露台上,墊腳站在幾盆花之間。饒是藝高人膽大,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江之寒雙手使勁抓著靠窗台的牆壁,兩間相鄰卧室之間的露台,有兩三米左右的距離。這本不是什么難以跨越的難關,但在這個幾年來中州最凶猛的雷雨之夜,江之寒也不敢有絲毫怠慢。他僅用雙手緊緊的抓住牆壁,身子懸空了,往另一邊移去。終於,他的腳踩到了實地,心里松了口氣,翻上窗台,推了推,謝天謝地,還有一扇沒有完全關上。江之寒推開窗,跳進我去,才現短短的幾十秒鍾,自己全身已經淋濕了。他暗叫一聲糟糕,趕緊跳上床,拿起枕巾,使勁擦試自己濕掉的頭和衣服。

倪裳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身體不由控制的顫抖著,腦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干什么,一時擔心接下來生的事情,一時又想起江之寒翻出了窗外,這可是幾十米高的地方,在這個雷雨的夜晚,如果不小心……心里抓緊了,沒有了主意。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是父親的聲音在叫,「小裳」。倪裳要為江之寒爭取多一點的時間,裝作沒有聽見。終於,敲門聲傳來,很重的敲門聲。倪裳咬了下嘴唇,坐起來,問:「是爸爸嗎」聲音顫抖著。

十分鍾以後,倪裳穿好了衣服,和父親並肩坐在沙上。江之寒扔掉濕了的外衣,穿著件短袖,坐在對面的沙上。

倪建國鐵青著臉,說:「怎么回事吧」

江之寒看到倪裳坐在對面,全身微微的抖著,像寒風中嬌弱的花朵,心里疼了一下,說道:「倪叔叔……」

倪建國粗魯的打斷他,說:「我不是你的倪叔叔,我也不想聽你說。倪裳,你來說,是怎么回事」

倪裳蒼白著臉,咬著嘴唇,說:「我太怕打雷了,所以……所以,就叫他來陪我一下。」

倪建國冷笑著說:「我教的好啊,什么時候我教的你,害怕了要找一個男同學回家陪你過夜的」

江之寒坐在對面,擔憂的看著倪裳,在這么多年父親積累的威嚴下,江之寒現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更別提撒謊了。江之寒坐在那里,卻沒有一個「犯罪者」應有的覺悟。按理說,他是那個晚上趁父母外出,跑到女孩家和她親熱的男生,被半夜回家的父親抓住了,應該害怕,應該惶恐,應該求饒。但他沒有,他只是憂心忡忡的看著女友,心里為她難過。

江之寒看倪裳的時候,倪建國也暗中觀察他。坐在對面這個半大的男孩,被自己深夜回家抓住,卻若無其事的坐在那里,眼里不是恐懼和驚慌,只有擔心和一點點的……對,一點點的憤怒。

倪建國看的很准,江之寒的心里確實燃燒著怒火。他想著倪裳說的話,一心以為這是倪建國故意設計的陷阱。他一定是在哪里聽到了什么流言,才借這個機會提前返回,想要抓個現行。據江之寒所知,從偃城回來的火車根本就沒有晚上十一點以後到的。上次替母親買票,江之寒仔細研究過列車時刻表。江之寒心想,這真是一個陰險的家伙,跑回來,還故意等到半夜,才回家來「抓奸」。江之寒這樣想著,其實多少是有些冤枉了倪建國。

倪裳低著頭,坐在那里,頭快抵到膝蓋上了,像一個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正等待宣判的罪人。倪建國看看女兒,又看看對面的男生,心里的火氣越來越大。他注意到江之寒的頭有一點濕和亂,沉聲問倪裳:「你老實說,他剛才在哪里」

倪裳身體抖了一下,低頭說:「我……讓他睡在外婆睡的房間。」

江之寒心里咯噔了一下,這個小妮子真是沒有真正撒過謊的乖小孩。

倪建國說:「倪裳,你抬起頭來,看著我。」

倪裳慢慢的抬起頭來,臉色還是那樣的蒼白。

倪建國句的說:「我再問你一遍。你……如果不說實話的話,就是在咒我……明天……出門……就……被……車……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