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大戲開鑼(1 / 2)

日月永在 煌煌華夏 3359 字 2021-02-23

等毛泰離開之後,諾大的謹慎殿之中,便再一次只剩下朱允炆這個孤家寡人。

自台面上積壓的一眾題本中找出一份通政司遞呈來的,朱允炆支在御案上以手扶額細看了起來。

雙喜瞄了一眼,題本上只有寥寥一句『此信由輔府管事遞送,囑通政司轉呈御前』,朱允炆主要看得還是中間夾雜的那封信。

暴昭給朱允炆寫哪封子信啊?

「皇上,時間不早了,奴婢喚尚膳局安排午膳?」

看朱允炆一封信看了十幾分鍾,雙喜就試探著問了一句,把前者驚醒過來。

「朕現在心事忡忡,哪里吃得下去啊。」

嘆了口氣,朱允炆將這封信突然遞給了雙喜:「你自詡聰慧,能自這封信里看出什么來?」

雙喜忙上前躬身接過信,末了還笑笑:「在陛下面前,奴婢哪里配得上聰慧二字。」

自謙後,展信觀瞧。

「閣老在上,下官曲阜縣令孔氏希范敬上尊前。

展信安:

自建文元年六月尊與下官匆匆一晤至今,已有兩載春秋未遇,閣老文華柄國,忙於國事,下官本想赴京拜訪,因瑣事纏身未能成行,深以為憾事。故僅以書信托寄,敬願福祉,聊以慰藉。

職下於齊魯司職曲阜與宗廟之事,日勤不怠,唯恐上辜吾皇萬歲與聖公之恩,下負天下學子與百姓之望,幸賴太祖高皇帝與列祖列宗洪福庇佑,未有差錯,諸事順遂。

然近年內,山東偶有匪患賊寇為蠆作妖,數逾三千之巨。擄掠百姓、為患一方。

朝廷督令剿匪,欲復泰平。然匪寇狡詐,善於隱匿之事,又兼齊王榑、楊文之流枉辜聖恩、怠慢國事,以至前後經年仍未能勘平匪亂。

齊王榑本為宗室,卻不念地方保民之事,無能狂怒,為平內亂四處興兵,致使齊魯大地金戈四起,百姓惶惶、祖宗難眠。府縣宗廟有毀於刀兵之危。

地方之事,不敢瞞隱遲報,下官才淺也常憂國事,見有隱患必巨細與尊前,望閣老知悉。

又有去歲運河通渠,利我山東,然通渠必與築堤,不然時逢汛期,恐有水漫金山之災禍,此事簡在帝心,著工修堤,只因人力有限導致工期緩慢,臨近三九只怕更是擱淺憊怠,望閣老奏請御前,加派人手入魯,輔助工事,盼可在明年四月春汛之前竣工,將禍患消弭。

山東之事不平,朝廷無光、祖宗墜顏,職下為朝廷之官、聖人之後,每每觀及無不心焦如焚,書表涕零,叩請閣老奏聖山東事。

下官孔希范頓再請

時建文三年十月二十一與曲阜縣衙。」

這是一封孔希范寫給暴昭的信,並不是雙喜所想那般暴昭寫給朱允炆的。

雙喜捏著信,想了半天,都未能從字里行間看出什么端倪來,便低著腦袋說道。

「奴婢愚鈍不堪,看不出什么東西。」

這孔希范腦袋被驢踢了?土匪就是他孔家養的,還寫信說哪門子剿匪的事?

見雙喜這般反應,朱允炆便笑笑。

任誰來看,這都不過是一封彈劾信,彈劾朱榑、楊文兩人辦事無能,順道提了一句運河築堤工期的事。

「是啊,看不出來什么。」

朱允炆將信扔到御案之上,冷笑起來:「只不過是這孔希范告訴暴昭,他打算殺害勞工,決堤運河罷了。」

決堤運河!

雙喜嚇呆了,不遠處的楊溥雖未觀信但聽到這話也是如遭雷擊,大驚失色。

「陛下。」

雙喜哆嗦著問道:「是如何看出來的?」

山東鬧匪亂,賊寇背後站著的是孔家,這一點雙喜是知道的,但跟決堤運河有什么關系?

「朕把重點給你劃出來,你再看看。」

拿起筆,抄抄點點,朱允炆便挑出了幾處,解釋道。

「山東有匪,數為三千此是一。

朱榑剿匪不利,無能狂怒此是二。

刀兵四起,孔家宗廟有毀於兵亂之危此是三。

運河築堤為防汛事,工期定於明年四月春汛前,此是四。

望加派人手,此是五。

將這五個重點連起來再想想。」

雙喜腦子轉的飛快,不多時便恍然大悟,怒不可遏。

「孔希范這是在告訴暴昭,朱榑因為剿匪的事,恐嚇孔家要刨孔家的祖墳,為了宗廟,也為了緩朱榑之怒,孔希范必須要找出三千顆人頭來充匪,與朱榑向朝廷有所交代,但是三千顆人頭哪里來?除了百姓便只有山東築堤的勞工了,但是勞工有數,因此,孔希范決定明年春汛的時候決堤,水漫金山,將勞工缺數之事污在天災之上!如果暴昭不想到時候水淹大地,就偷偷加派勞工的數量,讓他孔希范可以湊夠這三千顆腦袋。」

謹身殿之中死一般的安靜,這孔希范竟然如此喪心病狂!

「請陛下斬此獠!」

雙喜跪在地上,咬牙切齒:「此人之蛇蠍心腸,可謂天厭之,非桀刑不足以平民憤。」

「殺他?」

朱允炆冷笑一聲:「拿什么殺?有證據嗎?就這封信,通篇都是他孔希范憂國憂民的仁義胸懷,他想做的孽,是因為朕與你知道那匪寇是他孔家豢養的,天下人知道嗎?天下人信嗎?沒有證據的事,怎么做呢?

就連他孔家在山東豢養土匪,那也是朕的眼線內應告訴朕的,也是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這群土匪是他孔家養著的。

去歲通渠河道,數百條工人之性命,朕這邊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朱榑這個齊王,一絲半點都沒有牽扯到他孔家,你告訴朕,朕殺他,以何名目?興無名大獄,朕如何向天下交代?」

「何需交代。」

雙喜咬牙切齒,恨聲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天地共主,就當堂堂正正以帝王尊興師降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呵呵。」

朱允炆突然目視楊溥,喝道:「擬旨!」

楊溥現在早都被驚的大腦空白,但聞言還是急急忙反應過來,提筆待詔。

「第一旨與朱榑,言:山東之事,朕甚失望,齊王榑食君之祿,然未盡忠君之事,褫其爵,貶為庶民,其子朱賢烶即齊王,將朱榑拿入京師,打進詔獄待罪!

第二旨與楊文,言:山東之事,朕甚失望,汝鎮撫山東四年,卻致使山東匪患四起而無力剿滅,罷黜其含山侯之爵,拿入京師,打進詔獄待罪!

第三旨與孔希范,言:山東之事,朕已自暴閣老之處具悉,卿憂心國事,朕心甚慰。宗親重將皆枉辜聖恩,唯卿簡在心中,夙夜牽掛。慮卿身兼聖人宗廟之事,恐卿離任而怠慢聖人,故朕不願輕動。

而今山東事多且雜,朝廷上下竟無一人可與朕分憂,朕思良久,非卿不可。今特降旨敕令,卿為指揮,早定匪亂,為朕分憂。」

楊溥才剛剛寫完,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又聽得朱允炆說道:「以朕之名,書信北平左布政使徐玉和,修路之事暫緩,遣勞工一萬往山東助防汛之事。」

楊溥唰唰點點盡數寫罷,便呈遞朱允炆御前,帝觀加印。

喚過四名小宦官,朱允炆將這三封聖旨一份聖諭交付,唯獨到第四份的時候,朱允炆叮囑道:「告訴徐玉和,朕另有密令,勞工之數名為一萬,實遣萬二。」

小宦官便應了下來,四人都快步離開,各赴頒旨去了。

朱允炆閉目一陣,又陡然喊道。

「來人。」

殿外進來幾名錦衣衛,躬身候命。

「將楊溥拿進詔獄!」

朱允炆陡然伸手一指楊溥,把後者嚇得噗通跪在地上,卻是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

皇帝抽哪門子瘋啊?

看到楊溥嚇得三魂離體,朱允炆便笑了起來,出言寬慰道:「怕什么?朕只是安排你去詔獄暫住一段時間而已,朕會命人安排一處干凈的雅間,備上床褥、書籍,一應吃食酒水,朕自不會薄待,卿就當閉門讀書修身,若是不安寂寞,可書信與朕,朕讓遼王叔自青樓里帶些姑娘去給卿排解一二。」

楊溥便陡然明白過來。

皇帝這是不信任自己啊。

今天這事太可怕了,孔希范要決堤運河,而皇帝剛才的所作所為就應該是反制之法,自己雖然一時想不明白,但皇帝這是怕自己說出去,萬一傳進了山東孔希范的耳朵里,那孔家一家子人精一合計豈不就咂摸出滋味了?

「臣謹遵聖命。」

念及此,楊溥就踏實下來,他的人生偶像就是楊士奇,所以是堅定不移的帝黨,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只要皇帝說了,哪怕讓他楊溥點兵去山東燒孔林,他楊溥都能干出來!

只要許他進內閣!

「去吧,等事畢,朕給你升官。」

朱允炆一揮手,幾個錦衣衛就『拿』著楊溥離開了謹身殿,往詔獄去了。

「陛下。」

雙喜撓著腦袋,卻是怎么都看不懂朱允炆的操作,遂問道:「奴婢愚蠢,實不懂事,陛下為何要如此大費周折。」

你是皇帝啊,還是一個江山穩固、威望加身的皇帝,哪里需要如此麻煩?你就正大光明一道賜死的聖旨過去,他孔希范敢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