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口無言(二更)(2 / 2)

金玉滿堂(H) 艾米蘇 2431 字 2021-02-23

天地一線

周六轉瞬而來,頭一天蘇亦清就派人送來了禮服行裝,還有兩個年輕的姑娘,這兩位姑娘在第二天清晨五點,便開始給金小姐梳妝打扮,換上一條西洋風的綴蕾絲和碎鑽的長裙。她們服侍著金曼珍上車,一排黑色的豪華小轎車當頭開道,在震天的鞭炮聲中,蘇亦清衣冠筆挺的迎接了准新娘。

他由衷的快活開心,英俊年輕的面龐流光四溢。他伸手接住曼珍的右手,看她鬢邊的碎發全都干凈的往後梳攏,一叢粉白的碎花星點在上:「你真美。」他情不自禁的彎腰在親吻曼珍的手背,身旁是芬鬧入天的哄笑聲,金景盛穿一套潔凈漂亮的西裝,強硬著不要人扶,從旁走出來,咧開嘴巴笑:「好啦,快進去吧,別讓人在這里看笑話。」

曼珍四望著探了一圈,茫茫人海中,看不到哥哥的一根毛。

這一天她不知道是怎么過的,全做了別人手里的提線木偶,別人讓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幾十桌大席面從酒店里面擺到外面的花園,無數張人臉從她面前過,不往心里去。臨近下午兩點,筵席吃得差不多,吳敬頤忽而摻撫著金先生到了跟前,他的眼神不溫不火,氣質鶴立雞群:「飛機不等人,金叔叔該出發了。」

曼珍的頭腦還未反應過來,眼淚已經先一步噴涌而出。

金先生愛憐萬分的抱住了女兒:「乖孩子乖寶貝,別哭了聽到沒,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應該喜氣洋洋的!」

瘦成竹竿的手指在曼珍的頭發上撫摸來撫摸去,這個世上,他最愛的就是曼珍,也會為了曼珍好好的治病,用不了兩年,他就會用一副健朗的身軀回來。

千言萬語化成一句長長的嘆息,金先生隨著吳敬頤的步伐,彎身進了車廂,曼珍要往外跑,剛從賓客手中逃脫出來的蘇亦清趕緊抓了她的手腕,從後用力的抱住她。

吳敬頤把人送到機場,並沒有陪著一起等,把金景盛交給手下人:「務必盯著他機。」

他火速的從機場沖回市區,最關鍵的一步著手展開。

蘇亦清實在是太開心了,雖然極近克制,還是喝了不少酒水,遠處的天邊燒出大朵大朵的紅色雲霞,在這美輪美奐的傍晚,他的頭越來越沉,眼皮子似千斤重,一襲白裙的曼珍迎過來,將他往樓上休息套間帶:「亦清哥哥,你喝多了,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他的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床上跌,順便一把將曼珍壓了進去,紛繁喘息的快活在半明半暗的房內漸漸平息。

蘇亦清在頭痛欲裂的嘈雜聲中醒來,無數看客螞蝗一樣涌進來,他連忙扯被子去遮曼珍,然而才轉頭,天崩地裂的一聲響裸著身子躺在他身側的,不是金曼珍!

將將擠進來的蘇老板看到這一幕,登時捂住胸口趔趄兩下。

蘇家的訂婚宴,在眾人激光射線的目光中,活活變成了一場大笑話。

與此同時,在水泥大廳里候車的金先生已經疲憊的不行,兩條腿腫痛不堪,嗓子眼兒總卡著一口氣上不上下不下。

吳敬頤手下一位姓劉的,和一位姓高的,分別提著他的膀子往入口處送,耳後忽然沖過來一只黃綠制服的軍隊,氣勢洶洶毫無顧忌的把這三人沖散,金景盛站不穩,撲通一下往前摔了個狗吃屎。小劉力氣大,等軍隊過去,趕緊將老太爺再次提起來。因這插曲,空中廣播通知乘客暫停登機,接近一個小時過去,這才放開了通關閘口,然而每一個閘口前,都立著日本大兵的身影。金景盛氣的吹胡子瞪眼:「長得跟窩瓜一樣,神氣什么神氣?!」

混亂的人流中,一位高個子男人迎面而來,頭戴英倫貝雷帽身著純黑長款大衣,體態如風腳步穩健。他的帽檐壓的很低,鬢邊的黑發夾入耳後,陰影下是半張端正到毫無瑕疵的臉。金景盛原本沒注意到他,說來也奇怪,這人就客觀條件來講明明是超出常人的英挺,然而眾多川流不息的過路客眼中,卻鮮少有人會真正注意感知到他的存在。金景盛原本也是一樣,只是兩人擦肩而過時,心房驀地高跳一下,他揮舞著軟綿的手去抓那人:「你是」

對方朝他一頷首,聲線低沉態度謙和:「您認錯人了。」

金景盛呆看著他的背影遠去,小劉催他快點走,金先生咂摸了半響,憶起自己的堂弟,他的這位堂弟從小顯示出非同一般的能耐,實在是能耐得上天入地不同凡響,有一天突然就入不見了。後來再也沒聽過他的消息。他一直以為他死在了外頭。

金景盛回憶了半響,人已經上了客機的狹窄旋梯,這架客機體量不算大,里面倒也還算寬敞。姓高的仍舊陪在他的旁邊,要親自把人運到國外才罷休。

不過半刻鍾,在氣流的顛簸中,墨綠色的客氣沖上雲霄。

小劉則從停機坪外往回走,任務完成終於大松一口氣,趕緊跑去蹲廁所,放出憋了一下午的屎尿。肚子舒服的清空後,他找了個角落抽煙,前前後後不超過一刻鍾,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然而對隨著遠處天際中,驟然的尖嘯一聲,香煙從他顫抖的嘴唇里滾到水泥地上,黑黢黢的空中爆出絢爛火花,飛機烏拉拉的翻騰跳躍,頭也不回的砸進了海里。

天邊的火花照亮一輛往市區疾馳而出的出租車,後座上的男人緊閉著雙眼,晗骨從清鑠的兩頰處鼓出,他的記憶力可以確到十幾年前金景盛日常的穿戴。他的好堂哥,是個完美的好好先生,性子軟的不行性格還帶著點濃厚的天真爛漫。

十幾年不見,一見就是最後一面!

第二日的報紙,並沒有飛機失事的消息,因日本憲兵大隊的頭頭親自把消息壓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個驚人的訊息。

蘇家眾人因著訂婚宴上的丑聞,全沒睡上一個完整的覺,第二日各家晨報上的消息驟然席卷了整個蘇州。蘇家很有錢,開著數家公司,自然也少不了自己的票號。這票號在蘇家財務鏈中屬於最關鍵的一環,自家的資金從這進也從這出,更別談跟蘇家關系好的老板和一般儲蓄的民眾。報紙上的消息正是關於蘇家票號票號的總經理鄭衛民卷款攜逃!

蘇老板親自打電話過去確認,然而找了一圈,鄭衛民果真找不到了!隨之消失了還有金庫里巨額備用金。

所有在這里開了戶的人,馬不停蹄地帶著折子來兌錢,票號門口從早到晚的堵著成山成海的人群,哭鬧聲叫喊聲威脅聲,聲聲不斷。蘇家惶眾人惶不安,唯獨四少爺和老爺親自出馬去籌錢,只是他們再怎么快,也快不過擠兌風潮,更何況其他的銀行票務見風使舵不肯出手相幫。

蘇有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發絲飛速的變成花白。亦清勸他在家休息,而他自己是絕對不肯停下來分毫,他沒有多余的一分鍾去回想訂婚宴上的事情,蘇家在他的手里因為他的大意,快要完了!

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巨大的窟窿堵不上,儲戶的錢也兌不出,蘇家票號遭到沆瀣一氣的打砸搶,工作人員跑的跑傷得傷。衙門烏龜似的派了人馬來維護治安,證監會則派了人過來清整封門,當眾宣布票號破產,連帶著有關的公司也要進行差出抵賬。

兩張黃色的長封條往曾經輝煌的大門,蘇老板在亦清的攙扶下,猛地噴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