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椽也光棍兒,點點頭,就要行大禮,可惜被劉屠狗一把按住,只好無奈道:「那小弟也不矯情了,南史椽見過劉二哥!」
他正值弱冠之年,雖摸不透這凶殘狡猾的劉二哥多大年紀,但比他小是確定無疑的,可誰叫二爺拳頭硬呢?
南史氏很少有人修煉,無非是因為避嫌二字。
一來筆墨本就殺人於無形,再有了武力實在讓人忌憚厭棄,二來修行之後壽命就會大增,又親身接觸了那么多秘聞,哪個天子能放心,境界再高也難得善終。
只有早早死了,大家才都安心,至於記在史冊上的,既不詳細,又沒了人證,也就僅僅是故事而已。
南史椽不會把這種事情到處宣揚,劉屠狗閱歷尚淺,再聰明也想不到其中奧妙。
兩個人出身與經歷都迥異,卻莫名其妙地臭味相投,雖然各自都有很多保留,也不得不教人感嘆緣分二字的奇妙。
身為世家子,南史椽自然不是因為盤纏用盡才去說書的,實實在在是想過些耍嘴皮子的癮,南史家世代著史,慎言慎行是最基本的品行,說書?敗壞門風呀!
也許在外人看來南史椽的性子沒什么要緊,甚至還會覺得他有些木訥迂腐,可放在南史家族那種環境里,就是毫無疑問的跳脫浮躁。
有外人質疑南史家祖宗的人品都能點頭稱是,說他離經叛道一點都不冤枉。生來是這樣的性子,又憋了一肚子的故事無人分享,那可著實心癢難耐、不吐不快啊。
跟劉屠狗這么一說,二爺眼神兒就變了:「講故事?那吳二三的事情幾分真、幾分假?」
如此慘事要是作假,那二爺可就看不上這南史大嘴巴的人品了。
南史椽忙指天發誓道:「千真萬確啊,可沒半分虛言的,當時小弟我……」
劉屠狗聽南史椽話說一半就沒了下文,奇怪地扭頭看去,只見南史椽手依舊指著天,嘴巴張得老大,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二爺順著南史椽手指的方向看去。
南方天際上,一顆暗紅色的詭異星辰正綻放出奪目的光輝,連明月和街市上的燈火都無法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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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一座無名小山丘。
小丘光禿禿的,通體泛著赤紅色。小丘上密密麻麻砌滿了墳塋,卻又不像亂葬崗那般雜亂無章,而是一圈兒一圈兒地從丘底修到丘頂。
披麻戴孝的少年劍客手提一個被血水浸染成黑紅色的包裹,踉踉蹌蹌走到丘底。
他面對著眼前無數墳塋,頹然跪倒,淚如涌泉。
十年前,數百悍匪明火執仗,闖入與世隔絕的山村。
不分老幼,盡遭屠戮,凡是女子,俱被凌辱。
非但如此,匪徒還動用種種酷刑,逼問山村中人從未聽說過的陵墓寶藏的下落。
剝皮剜眼、碎骨抽筋,山民日夜哀嚎,非受盡無邊苦楚,求一死而不可得。
藏身夾壁的八歲幼童在無數族人的凄慘哀嚎中度過了形同煉獄的七天七夜。
直到全族死盡,只余下一人獨活。
屍山血海有余孽,那十年前僥幸逃脫的幼童,成了今日血染白衣傷心人。
十年掙扎、十年亡命。
十年前的今日,他用一雙稚嫩手掌收葬族人,指甲崩斷,心血橫流,使荒丘化為赤冢。
終於為每位族人都挖下一座墳,共一百九十二座,
給每位族人都敬上一碗水,共一百九十二碗。
在每座墳前都磕下四個頭,共七百六十八下。
十年後的今夜,有天殺星大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