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願者上鉤(上)(2 / 2)

屠狗 屠龍氏 1766 字 2021-02-23

炕上橫七豎八躺了十幾條壯漢,占據了所有能躺著睡覺的地方,也讓這間屋子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汗臭味兒。

一個皮膚黝黑的干瘦漢子蜷縮在角落里,眼神如狼一般警惕凶狠。他在盯著對面一個紈絝公子哥兒做派的青年,眼睛一眨不眨。

公子哥兒靠牆坐著,正饒有興味地瞧著干瘦漢子,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離青年挺近的炕沿上則挨坐著一個胡子拉碴的老者,在低垂著腦袋打盹兒,下巴已經埋進了亂糟糟的斑白胡子里。

這些人無一例外地穿著囚服,戴著東海沉鐵打造的腳鐐和手銬,顯而易見都是些身陷囹圄的倒霉蛋。

大通鋪只有一扇直通驛站大堂的門,門外站著兩名身著火紅戰袍的軍卒。

公子哥兒模樣的青年先是輕輕扭動身軀,伸了個懶腰,然後將雙臂後背,兩手交叉靠在牆上,將頭枕在手掌和鐐銬上。

換成這個相對舒服的姿勢後,他有氣無力地朝門外嚷嚷道:「門口的軍爺,各位爺都在大堂里吃香的喝辣的咱不眼饞,可好歹也得賞個饅頭墊墊底哇!」

一名軍卒頭也不回地冷笑道:「沈公子說笑了,真要給你們這些人吃飽喝足,咱兄弟們脖子上的吃飯家伙恐怕就不太穩當了。」

「軍爺說笑了,有許、高兩位在,我們這些倒霉蛋兒還能跑了不成?」

被叫做「沈公子」的青年嘆息一聲,耍無賴道:「再不給吃的爺們就不走了,我咋覺著自個兒要死在陳老頭子的前頭?」

說著他右腳突然靈動地踢出,腳尖點在正打盹兒的老者背上,腳上鐐銬抖動,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潦倒老者的頭猛地下墜了一下,又飛快地抬起,瞌睡頓時就醒了。

他張嘴輕呸了一聲,把伸進嘴里的胡須吐出來,睡眼惺忪道:「這些亡命之徒也就罷了,沈小子你可是名門之後,怎么也憊懶放縱、毫無教養?」

沈公子不以為然地嗤笑道:「狗屁的名門之後,富貴榮華一朝盡,舊日的恩情念想也就如雲水般流散,剩下的不過是些破壇爛罐,擱在那兒都嫌礙眼。」

老者聞言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他垂下眼簾,瞅著自己手掌上的紋路愣愣出神。

沈公子卻不樂意放過沉默不語的老者,打擊道:「瞧瞧你這亂七八糟的掌紋,活該晚年孤苦潦倒、客死異鄉!」

「副使大人!」守門的軍卒驀地恭聲道。

沈公子和老者同時扭頭,就見一個身穿赭衣的青年正邁步而入。

這青年有著濃密的須發,眼窩深陷,身材高大卻並不如何壯碩,就如同一副巨大的骨架,更顯得手長腳長。

他的腳上蹬著一雙草鞋,在腰間別有一根翠綠欲滴的竹杖。

世所共知,詔獄豢養有三種凶神惡煞——「綠袍蛇」、「青衣犬」、「赭衣鷹」。

勾錄、鬼卒尚有朝廷定額,捉刀奴的詳細數目卻從來是個秘密,恐怕就只有天子與鎮獄侯才能知曉。

越是機密,就越是肆無忌憚。

「赭衣鷹」俱是接受朝廷招安願意戴罪立功的罪囚高手,行事亦如同餓鷹,幾乎沒有底線,名聲極臭。

赭衣副使的目光先是看向潦倒老者,又掃過沈公子和縮在牆角的黑瘦漢子,確認無恙後,這才讓開被他高大身軀遮擋住的房門。

門口處靜靜地站著一個手腳同樣戴著鐐銬的少年,一頭飄逸的黑發隨意披散,眉心處有一道嫣紅豎痕,為他並不出彩的相貌增色不少。

少年身上穿著一件月白色的粗麻衣裳,式樣奇特,介於勁裝與袍服之間,下擺較短,袖口卻很寬大,是一個橢圓形的截面,此外腰間系著一條青色的腰帶,腳上是一雙簡單的黑面布鞋。

一身衣裳的材質雖然粗陋,但勝在針腳嚴密、剪裁得體,配上少年挺拔而略顯瘦削的身形,竟穿出了一種洗盡鉛華、返璞歸真的清新味道。

沈公子「咦」了一聲,嚷嚷道:「高副使,這位兄弟可是得罪了你么,怎么連囚衣都不發他一套,詔獄也未免太過小氣了吧?」

他這話明顯是反著說的,這位公子哥兒顯然對身上的囚服很不待見,大家都一樣倒還罷了,如今居然有人搞特殊,那怎么能忍?

姓高的副使看了沈公子一眼,開口道:「哪有閑工夫回去給他換囚服!一個才被緝拿的小賊罷了,自然是比不得沈大少爺的。換成是您,何止囚衣,連棺材都要准備地妥妥當當的。」

沈公子被這話噎地不輕,不再自找沒趣去撩撥這位高副使,按理說要論心黑嘴毒,沈大公子自認絕不會輸給這只「赭衣鷹」,可人在屋檐下,也只好低頭了。

他立刻把矛頭對准了新來的麻衣少年,狐假虎威道:「小子,聽到高副使的話了沒,巴結好本公子,以後自然有你的好處……」

麻衣少年聞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細密的白牙,點頭道:「那是,小弟懂規矩,公子爺你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