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志不在此 賀舵主夜度清寒(1 / 2)

屠狗 屠龍氏 1753 字 2021-02-23

竇紅蓮的語氣神情很是篤定,不像是信口開河、虛言恫嚇。

劉屠狗心頭微動,抬手指了指大殿,笑道:「滅頂之災?雖說這紫陽觀先前是靈山的一處下院,如今被我南衙占據,且殿中供奉著的祖師神像被我命人毀了去,算是跟靈山結下了梁子……」

「可這里是京師,靈山的神通大能再跋扈,也不至於為了區區在下再次以身犯險,亦或是祭出天人一劍,於千里外取我性命吧?除此之外,我可當真想不出,還有何人能在這天子腳下毀去詔獄的南衙。」

聞言,竇紅蓮嗤笑道:「呦,向來橫行無忌的『吞天病虎』見過了天人一劍,終於知道怕了?這也難怪,姚太乙是靈山三老之中殺性最重、脾氣最烈的一位,你昨日也瞧見了,可當真不比飛仙觀主好上多少。只不過即便是在底蘊深厚的靈山,天人劍意也是極為珍貴的至寶,唯有神通大宗師亦或是大周天子這等人物才有福氣消受,你……也配?」

當面被人輕視,劉屠狗罕見地沒有反駁,而是點了點頭,悵然道:「我當然怕,當日在天門山上親眼目睹魯絕哀刀意摧山,我就知道了怕,怕到明知他殺戮無辜、罪大惡極,仍是沒有膽氣拔刀。一直以來,我都深以為恥。」

「昨日那天人一劍,視天下生靈如無物,禁軍大營數十宗師、無數年攢下的煞氣軍威擋不住,破境入神通的謝山客擋不住,伽藍寺大宗師的白蓮擋不住,恐怕鎮獄侯同樣擋不住,若非谷神殿中人出手,那座輝煌巍峨的天子禁城只怕已成了斷壁殘垣,且不知有多少如趕鵝小太監那樣的無辜之人枉死。我自然也擋不住,力不足以自救,更不足以救人,同樣深以為恥。」

竇紅蓮詫異地看了劉屠狗一眼:「這就是你拼了性命不要,也要硬抗魯絕哀一刀的緣由?這就是你找上門去,不知死活地拿羊泉子磨刀的緣由?這……就是你心中所求?哈,沒想到黑鴉的首領、詔獄南衙的都統竟是位心懷蒼生、滿腹俠義的人物。只可惜,除了當日在場之人,天下間怕是沒有幾個人願意相信。畢竟以你這樣的身份,即便是死了,也只會讓人拍手稱快才是。」

竇紅蓮話說的難聽,然而不知為何,她竟從劉屠狗的臉上看到了愉悅欣喜之意。

就見劉屠狗哈哈一笑道:「我可算不得什么好人,更稱不上俠義。我只知道,縱然命賤如草,也不能逆來順受,任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生殺予奪。」

竇紅蓮不屑道:「弱肉強食而已,這世道向來如此,即便是神通論道,又何嘗能夠免俗了?」

劉屠狗擺擺手,不贊同地道:「人生在世,總該講點道理。若有人不願意講,僅憑誰強誰弱來區分高下,那就是這人錯了,若是世人皆不願講,那就是這世道錯了。能以德服人固然好,如果不能……說不得二爺我也只好入鄉隨俗,用手中刀跟世人好好論一論這番道理了。」

竇紅蓮頗有些啼笑皆非:「你用刀跟世人講道理,就不是弱肉強食了?」

劉屠狗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也不是,我持刀雖強,卻不食弱肉,我雖弱,總是不肯任由強食,是以持刀。說到底,唯持刀以自強,方有選擇的余地。你看那法十二北來弘法,世人皆稱其為大德。他能得這等名聲,引來無數信眾對著那尊石佛誠心叩拜,靠的卻不是自家佛法精深,也不是石佛如何庄嚴神妙,而是他將石佛扛在肩上,讓世人親眼見證了佛門的偉力。因有這偉力,佛理才可服人,世人才會篤信佛的慈悲,從而敬奉三寶、躬行善道。」

說到此處,劉二爺微微一笑:「我持刀時,既救過人,也殺過人,救人不貪圖俠義之名,殺人也不在乎何等罵名加身。只要屠刀在手,可以宣明我意,求一個心念通達,便足矣。」

竇紅蓮瞪大了眼睛,饒是她出身魔門,此前也未曾見過如此離經叛道之人,不可思議地道:「雖然持刀自強我是極贊同的,可這以力服人,究竟是哪宗哪派、哪部經書上的佛理?你如此謗佛,就不怕門中師長不容、清理門戶?」

劉屠狗卻是毫不在意:「我師曾言,我這一脈之中有當頭棒喝、助人頓悟的法門。這便是以力說理的例證,更別提我入門時所經受的,何止百倍於此。」

在劉二爺看來,當日斷頭舍財,雖與他入山求道的本心暗合,可若非老狐狸以力相迫,即便他再有慧根,怕也是不肯的。

竇紅蓮聽了,恍然道:「是了,昨日在宮中,你給小太監演示如何將白鵝打昏,師尊也曾贊嘆過禪宗當頭棒喝的手段。然而我此前從未聽說過禪宗,更沒見過除你之外第二個禪宗門人。說說看,何謂禪?你入門時又經受了些什么?」

何謂禪,雖有老狐狸心印相傳,卻是以功法為主,時至今日劉屠狗仍是不甚了然,只好含糊其辭道:「個中玄妙,一時也說不盡,你只需知道,當頭棒喝是禪,在宮中時你說我心中本無一物,吃飽了撐的自尋煩惱,那也是禪。」

至於昔日種種,於劉屠狗而言仍是歷歷在目,卻犯不著與竇紅蓮細說。

他當即避而不答,話鋒一轉道:「天人一劍,今日的劉屠狗自然不配,可將來就不好說了。」

竇紅蓮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知道劉屠狗此言是在回應她方才那句「你也配」,禁不住啞然失笑,心道此人當真記仇,半點虧都不肯吃。